【用數學證明歷史的必然性是一條艱難的道路——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許多人習慣了運動式治理而非常態化的治理,因此認為社會鬥爭不用講科學,甚至否認歷史的必然性。我們必須使用自然科學的數學工具來反對這種歷史虛無主義的觀念。
比如,我國西南山區農業的歷史特殊性與歷史必然性的統一,及意圖於多數石漠化山區強行維持該農業方式的不可持續性——這無關其他別的問題,在二氧化碳合成澱粉以及可控核聚變這樣的、可以根本解決人類上萬年以來的問題的科技還是至少五十年之外的遙遙無期之時,必須把最不適宜居住且毫無戰略價值、政治價值、文化價值的一批不到萬人的聚居區盡早、提前地強製搬遷,並以農業稅為依據進行補償,以期盡快緩解甚至解決水土流失問題。
我個人對這一學術問題的建議自認為是在最低成本和最小陣痛的前提下,同時實現人民生活改善、行政成本降低、保護脆弱生態的最佳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方案。具體量化需要更進一步的核算,但我自信上述措施的大方向不至於有重大錯誤。只是,這些是需要各級幹部精打細算後根據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得出的最終計算結果,而不至於要我在專業人員面前班門弄斧。
否則,整個西南山區將會出現人類史上少見但並非沒有出現過的滅頂之災,人類也將絕無在這一區域的多數山區生活的可能——我們將背叛我們的人民,更將給全世界展現一個經濟、社會、生態三重破產的反面教材。
畢竟,眾所周知——石頭山上不可能養活羚羊。
以上感想即為我隨手撰寫這篇小論文的目的所在。
——夏希羽,《解析雲貴高原山區農業模式的偶然性、必然性及終極解決方案》“結論與展望”部分,出自夏希羽社會科學論文選集《歷史之解析解》,原文發表於1981.2】
“雖然沒有那麽大,但……弱小不是原罪,傲慢才是。我言盡於此。請轉告你認識的、所有在會議簡報上有名字的人,我會在今年寫出兩本小說,第一本是《黎明之劍2:戰火歲月》,第二本……也是一本科幻小說,可能是個短篇,也可能是個長篇,而且是可能會暫時擱置一些小研究去寫作。我希望你們能有經費購買它,然後好好看看,你們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了。”
說到這裡,夏希羽看向頭頂上的時鍾,轉頭對李晶晶說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先休息了。涵曦,你確認一下其他人,別去和這些吃乾飯的人交流太多,那會讓你變得腐朽不堪的。星悅,你送一下你的老鄉,不過請不要讓她和她的上級進來了,我在交大已經感覺很腐朽了,我不希望和比交大裡那個可以影響學校各級決策的腐朽的中老年男女打交道。”
說完,三位少女眼睜睜地看著夏希羽在把這一百多頁的紙張收進了床頭櫃裡,然後直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見自己被夏希羽如此對待,李晶晶心中感到了憤怒,但她的職業讓她只能把這種情緒壓在心裡,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於是,她首先轉頭看向沈涵曦站著的位置,但她瞬間發現沈涵曦已經不見人影。
隨後她看向汪星悅,然而汪星悅早已站在房間門口正背對著她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
關上夏希羽家的大門時,汪星悅對李晶晶說道:“我之前還沒來得及提醒你——我到魔都交大的第一天,
他就判斷出我的真實身份了。但我卻不知道這一點。” 李晶晶一時間有些懵,用幾秒整理心態後立刻問了一個問題:“你和他接觸了這麽久覺得,夏副教授剛剛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在我自己表明身份的那時,給過你們一個很嚴苛的評價:‘你們仍然在用十九世紀工業化時代的思維,去判斷二十世紀冷戰時代的事——在工業化時代,能率先達到發達工業化和城市化臨界點的國家就能主導世界;而在冷戰這個有超級大國領導的工業時代,能完成工業化的國家才有在黑白格中成為棋子的資格,而最強悍的那個棋子也可能只是皇后而已。’
“說到這裡,我爭辯了好一會,然後他又補充道:‘當然,這也不是你們的問題,而是全世界的同志們幾乎都存在的問題。在希羽看來,這個世界上,能發現這一點的人除了喬公、卡斯特羅、盧蒙巴、桑卡拉之外,沒有幾個能感覺到這一點,並且至少知道大致該怎麽做的。’晶晶,你走吧,以後不要用這種方式來見面了。”
李晶晶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我能告訴你的是:最近一段時間內,我的工作必然會被調到其他方向去,而且基本可以確定是海外。今天以後,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有緣再見吧,老戰友,祝你的新生活一帆風順。”
說完,李晶晶帶著迷茫和羞愧,穿上了深黑雨披離開了。
此刻,門外有數尺高的積雪,但李晶晶的身體卻感受不到一絲冰涼——只是她的內心涼透了。
“我和我們……真的錯了嗎?我們的一切,在夏希羽的那一大串複雜但不難於理解的分析面前,都失去了意義……希望我這次香江執行任務能讓我學到更多。”
帶著這樣的想法,李晶晶在當天凌晨坐船離開了魔都,前往香江等待下一步部署。
……
次日,2月15日的清晨六點三刻,和夏希羽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沈涵曦發現早已吃完早餐的夏希羽忽然開始寫起了詩歌,她毫不猶豫地默默坐在夏希羽的身旁,看著他靜靜地寫了一個小時——
“《哦,艦長,我的艦長》
赤瞳
序:本作隻為紀念我和我這一代人的高中時代,改編自惠特曼紀念林肯之作《哦,船長,我的船長》。
(1)
人生就像一個鍾擺,
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永不停歇。
處在十字路口的我如鍾擺一樣,
不知不覺地在搖擺中緩緩前行。
不知道是做一只在灰暗城市上空飛翔的鳥?
還是成為一隻富足農莊裡安逸的雞?
(2)
哦,艦長!我的艦長!
我們的險惡航程已經告終,
我們的船已安渡驚濤駭浪,
我們尋求的獎賞已贏得手中。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哦,紛亂的紙筆灑落一地,
在甲板上,那裡曾躺過我親愛的艦長,
他已終戰,他已退伍,他已凋零。
(3)
哦,艦長,我的艦長!
請告訴我,如何才能更像一個人,
請告訴我,何為人生答卷的答案,
請告訴我,怎麽殺出世界的重圍,
請告訴我,如何拿到人生的錄取通知書。
我在蓋倫小船上,
看到的是家長殷殷期待的目光,
我在前無畏艦上,
聽到的是老師孜孜不倦的訓誡,
我在大和巨艦上,
見證的是學校緊緊追逐的升學率。
他們用著訓斥與眼淚告訴我:
‘前面的路不像我的想象,
他們寧可欠我一個童年,還給我一個成年。’
倘若二十年後,
當我三生有幸,
拿著北大清華的博士學位,
卻走向連我都注定無法回避的下崗大潮之時,
我想知道,
那一切都值得嗎?
(4)
哦,艦長,我的艦長!
回來吧,請聽聽這高考的鍾聲,
回來——鮮花,為您播撒——掌聲,為您喝彩。
為您,岸上擠滿了人群——為您,月桂花冠、棕櫚甲衣、黃金戰車,
還有一頂——巨大的金冠!
為您熙攘的人民在呐喊,彷徨著多少追逐著的孩童。
這裡,艦長!親愛的偉人!
您的頭顱下邊,是我的手臂!
(5)
這是甲板上的一場夢啊,
您已終戰,已退伍,已凋零。
我們的艦長不作回答,他的人腦混亂、空蕩,
我的父親不能感覺我的行動,他已沒有脈搏,沒有生命,
我們的航路如此艱難,航行未止,南北不知,
逐流的自由輪從甜蜜的愛河與榮光中歸來,我們尋求的早已不見。
撕咬,哦,巨鯊!拍打,哦,海浪!
可是,我卻堅持夢想,以及為夢想而呼吸。
(6)
為什麽甜蜜的愛卻那麽沉重?
為什麽荊棘王冠帶來的
不是真正的王冠與榮光,
而是死亡與衰朽?
所有人都是好意,
所有人都不快樂。
但一切,與我無關。
反正,
我還有明日,
明日複明日,
然後,
那些為夢想而淚流滿面的日子,
在這條路上行走過的足跡,
就這樣呼嘯著過去了。
(7)
在甲板上,那裡躺著我的艦長,
他已終戰,他已退伍,他已凋零。
而他那探索的光芒,
卻永遠地印刻在心裡,
變成一種理想,
溫暖依舊永垂不朽。”
看完這段詩後,夏希羽轉頭看向身後,卻發現沈涵曦一直在自己身邊,於是說道:“把這個和我昨天放到床頭櫃裡的資料都交給思瑜管理,不要讓外人知道。然後你回到房間裡,我要罵人。”
沈涵曦立刻答應下來,看著夏希羽寫的中規中矩的一首詩,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照著夏希羽說的做。
過了兩分鍾,沈涵曦鎖上了房門後,立刻就聽到了夏希羽表達自己的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