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等到第二天,顧昕這話就已經傳遍后宮,凍得哆哆嗦嗦的宮人太監們趕緊把能穿的都裹在身上,真要凍病了,他們上哪兒去治病求藥去?大多數都是遷出去,聽天由命,命好了熬過去,命不好就送化人場。
身上穿得暖和了,好些人嘴上也感念貴妃善心。
萬壽殿裡頭,林太妃早早兒就裹上了皮裘,她身邊伺候的人有偷偷在衣裳裡面穿夾襖的,也有在外頭多加一件罩衫的,這會兒都能大大方方的穿襖子了。林太妃靠坐在軟榻上,指點著宮女們:“來來,把這個箱子搬開,”
最下頭的衣箱最大,裡面全是厚衣裳。
靜蘭在一旁看著:“小心些,別把角兒磕了,慢點抬過來。”
這箱子裡的衣裳都有些年頭了,箱子抬到跟前,林太妃順手抓了一件出來:“哎喲,這件還留著呢。”
那是一件深綠綢子面兒的襖子,前襟用細碎的琉璃珠子拚成了薔薇花,雖然在箱子裡擱了許久,襖面兒已經不光鮮了,但是因為保管得精心,並沒有早吃鼠咬,也沒有朽壞。
“這個啊……”林太妃笑了:“這還是生明恪的那年做的吧?”
旁的宮女伺候時日短,但靜蘭知道:“太妃說得是,就是公主出生那年做的。”
林太妃撚了一把那料子:“當時做的很用心,阿錦手藝好。可惜我生完公主,坐月子時象吹氣似的漲了二十多斤,這襖子是穿不上了。”
做襖子的人現在早已經不在宮中,前幾年皇上登基時,林太妃就把人放出去了,阿錦現在也成了家,生了兩個娃娃了,看著這襖子林太妃也難免有些感慨。
“這些衣裳都快擱壞了,拿出來你們一人分一件吧。要有什麽違禁的花樣兒你們自己拆一拆改一改。”
一旁宮女湊趣兒說:“太妃娘娘給的都是好東西呢,瞧這些小珠子拚的花,這麽活靈活現的,奴婢還是頭一次見呢。”
林太妃只是笑:“阿錦手藝好,她繡的花兒總是比別人鮮活。”
不過呢,這些小珠子拚起來看著別致,其實不值錢。林太妃當時也不怎麽得寵,好不容易懷上孩子,生下來的又是個女兒,皇上根本連看都沒有來看一眼,只是內府按份例賞了點兒東西。這些碎珠子是實在做不了別的用途,才被阿錦攢了起來縫在襖子上當做裝飾。
要知道當時得寵的賢妃、貴妃,那衣裳都是用真金絲織繡,綴著的都是珍珠玉石,什麽貴用什麽。
林太妃發了話,幾個宮人都過來挑衣裳。雖然都是舊的,但是能多得一件衣裳誰也不嫌多啊。再說太妃以前的衣裳,再簡素也比她們身上的強啊。那皮毛都是真材實料的,絲棉到現在也沒擱壞,穿身上暖暖和和的。
再說,要不是太妃賞賜,她們也穿不上這樣的綢緞啊。
靜蘭嫌她們吵鬧,把人都攆出去,自己收拾屋裡這一團亂。
“娘娘也太慣著她們了,縱得她們沒大沒小的。”
林太妃臉色有些蒼白,但精神不錯,笑著說:“這宮裡頭就是太靜了,難得聽見笑聲。我看著她們啊,就好象看到當年你和阿錦她們了,都是打那個年紀過來的。”
林太妃眯著眼,天氣不好,身子也不舒服,人這麽躺著哪兒也去不了,難免會回想從前。
靜蘭洗了手把藥碗端過來:“娘娘趁熱喝吧。”
林太妃皺著眉頭:“唉,這藥要喝到什麽時候才停?從早喝到晚,打嗝都是藥味兒。”
關鍵是身子還是照舊,看不到什麽明顯的起色。
“娘娘不要心急,這俗話說得好,病去如抽絲,
太醫也說了,您得好好養著。”林太妃喝完藥,趕緊又接過溫水漱口,靜蘭在一旁悉心服侍。林太妃也曾經要把她放出宮的,還托人給她相婆家,靜蘭自己斬釘截鐵的說不願意出宮,要繼續留在林太妃身邊服侍。
她在宮外頭也沒有親人了,也不想成家。而太妃身邊伺候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了,後來的那些新人根本不貼心。她要是走了,林太妃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東邊這幾天倒是很安靜。”林太妃輕聲說:“她沒再折騰?”
東邊兒住的就是劉太妃。前兩天也說病了,身上不舒坦。
靜蘭端了蜜餞盒子過來,林太妃吃了塊兒杏脯,勉強算是壓住了嘴裡的藥味兒。
“這兩天說是一直閉門養病呢。”靜蘭聲音也低。住得太近,說話高聲些隔著牆都能聽得見。靜蘭有些納悶:“劉太妃這一天天的總不消停,她到底折騰個什麽勁兒?先帝在時后宮爭寵,數她最會裝,滿宮裡仿佛就她一個好人。先帝都不在了,能有萬壽殿住著她也該知足了。”
靜蘭說這話是有底氣的。按宮中舊例,生育過的嬪妃可以留在宮中,也有機會隨兒女住。但未生育過的,不管皇帝活著時有多麽得寵,皇帝一死,都送到宮外寺廟中去。林太妃有女兒,劉太妃可什麽都沒有,她能留在宮中是皇上額外開恩,可劉太妃就是貪心不足。
“她得寵好幾年,當時在宮裡頭可有多風光啊。”
那幾年劉淑妃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宮務大權掌握在手上,各宮各處的太監女官也都聽命於她。
現在她成了太妃,但是就林太妃所知,劉太妃手裡還是有人脈,有勢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