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顧昕萬萬沒想到的是,皇上接著說:“你若喜歡,也讓人給你製一掛這樣的珠簾賞玩。”
“不不不。”顧昕又搖頭又擺手:“我不用那個,我也不喜歡那個。”
皇上這話怎麽說的……明明他的名聲很好,很簡樸嘛,今天居然張口就許她這麽一樣東西?
這要傳出去了,顧昕可以想象自己的名聲一定更不好聽。
為了防止皇上再提這事兒,顧昕趕緊讓人把那三張新畫取出來,問問皇上喜歡哪一張。
結果皇上喜歡第一張,就是隔著荷花池畫的那張,說有意境。
嘿,意境這個詞兒就比較玄了,一個人一個看法兒,很難分出高下的。
不過顧昕本意不是想跟皇上討論哪張畫好,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以前估計沒怎麽讀過書,就算讀過,好些事情她也都不記得,跟皇上論什麽書畫啊,那不是自曝其短嗎?如果讓她說,那她的標準也是簡單粗暴——好看,看著順眼的就行。
“那這一張給皇上。”顧昕笑眯眯的把第三張自己收了:“那我就留這張了,回頭讓人掛在側殿裡。”
一抬頭看見皇上似乎也在笑——難不成皇上早就看出來自己喜歡的是這張剝蓮蓬的了?
她只是喜歡那個肥肥的大蓮蓬,才不是想看皇上的臉和剝蓮蓬的手呢。
顧昕理直氣壯的讓香珠把畫收起來,這會兒天都黑了,等明天殿內亮堂的時候再掛。
香珠抿著嘴偷笑,把畫好生收起來。
她高興還因為皇上這會兒過來,肯定沒有在延福宮多待,多半也就是說句話,坐一坐就出來了,完全是做做樣子。
坐下來用晚膳的時候,顧昕才想起來問:“陳妃的病怎麽樣了?”
太醫院隔一日會來報一次,不過說法都差不多,陳妃的那個病嘛,就是不怎麽好但也沒有太壞,常年吃藥,好生保養。
果然皇上也說:“朕看陳妃和往年差不多,一逢夏天就格外難熬些。”
顧昕給皇上舀了一杓雞蛋羹:“似乎不是夏天的時候,陳妃也不怎麽好受啊。”
夏天怕熱冬天怕冷,春天又多風又常有氣候反覆,一年裡似乎只有秋天涼爽的這麽一個月裡稍微好一些。
“嗯,只能慢慢調養了。”
“有句大俗話,有什麽別有病,缺什麽別缺錢……”想想陳妃天天灌藥湯,喝清粥,憋在屋裡不能下床的日子,顧昕更慶幸自個兒身板棒棒的,吃嘛嘛香。
皇上卻是沒聽過這句大俗話的,俗是俗了點,但確實很有道理。
顧昕挺喜歡今天燒的藕夾,膳房的菜吃多了,顧昕也能很容易分辨出來膳房幾個太監的手藝各有什麽不同。
比如王太監,他就擅做這些燜燒的菜,且多愛用醬。他有一道拿手菜是芋頭排骨,燒得極好,肉格外的酥爛,芋頭也十分的軟糯,燒出來的菜鹹香味重。曹太監做面食、點心、菜肴也做,他和王太監正相反,曹太監做菜很清淡,醬和醬油用得都少,但清淡不是寡淡,王太監做的菜清淡但也鮮美。
還有個李太監,燉得一手好湯。
總之人人都有絕活兒,變著法兒想在貴妃這兒爭相表現。
顧昕把今天零零碎碎的事兒說給皇上聽,她知道能掌理宮務是皇上對她的看重,也知道這份兒權利有多讓人眼熱——以前會寧宮門庭冷落,哪有這麽多人搶著來討好她。可現在不一樣,各宮各處的人,宮外頭的人,都往她面前擠,多得讓顧昕頭暈眼花。
如果顧昕說這是煩惱,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搶破頭要爭這份兒煩惱呢,顧昕才不會把這份兒煩惱往外推。
好些事兒她確實不太懂得,但誰也不是生下來就萬事精通的,慢慢兒上手,慢慢兒學著,時日長了她也就會了。
重要的是,有皇上給她兜底呢,出不了大亂子。
她也想著,將來她歷練出來了,也能給皇上分分憂幫幫忙,讓他不用總是操這麽多心,這麽累。
用過膳,顧昕還是有些惦記剛才看過的畫,她讓人把那張紫薇殿的畫給鋪開了。
這座宮殿確實寬敞華麗,勝過現在宮中的任意一座,會寧宮……唔,根本不能比啊。
會寧宮雖然是貴妃的住所,但確實不怎麽華麗,這裡重新修繕的時候多半是按皇上的審美來的,寬敞,清雅,顧昕還滿喜歡的,她住進來之後也沒有做什麽大的改動——畢竟她覺得自己不會一輩子住在這兒,早早晚晚,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她還想過,離開皇宮之後, 如果皇上對她沒有什麽別的安排,她可能也不會在京城久待。京城是很好,但是京城什麽都很貴啊,房子貴,吃穿貴。她想到處走走看看,顧家的老家她知道在哪兒,只是老家的事兒她想不起來了。
總要回去看一下,說不定就能想起些以前的事兒呢!也可能她還有旁的親戚,不是指顧建榮顧夫人那家,是指旁的人,比如母親娘家說不定還有人呢。
至於再以後……她倒沒想過嫁人,她有積蓄,能養活自己,嫁人實在是一件麻煩事,她也想象不出自己和一個陌生人怎麽一塊兒過日子。
當然現在她總是有許多事兒要忙,已經很久顧不上去想這事了。
“真可惜了。”
如此華麗的一座宮殿,現在燒得只剩下那麽一點兒。顧昕倒不是想要進去住,真讓她住,她大概也住不慣。那什麽碧玉床,象牙席,明珠簾,真躺進去了,她怕是覺都睡不踏實。
純粹就是一種惋惜之情。畢竟這麽漂亮,裡頭裝飾陳設用的還都是金貴罕有的珍寶。
可惜也沒有用,紫薇殿留在世上的除了那一片斷壁殘垣,也就只剩下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說,還有象這樣的為數不多的幾張畫了。再過些年,可能就一點兒痕跡都不會留下,不會再有人記得這個地方。
香珠服侍顧昕梳洗,卸了首飾發髻,有風從窗子吹進來,妝台上的幾張薄紙被吹落在地。
“香雲,快讓人把窗子關上。”香珠自己騰不出手只能喚人:“出去吩咐一聲,晚上門窗都要關好了,該收的東西也都收進來,別讓風刮跑了,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