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顧昕可沒覺得過節是這麽累人的一件事兒——主要是以前她也不管事兒。
中秋節宴席的菜單還送了一份兒過來讓她過目。
自然了,這席上的菜不圖讓人吃飽,也不圖人吃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看名字,個個吉利,有的都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麽菜。
“花開富貴是個什麽?”
“回娘娘,這是蝦和青豆做的。”
那跟花開有什麽關系?富貴又在哪兒呢?
“是成菜裝盤的時候,擺成花開狀。這蝦熟了又是金紅色的,看起來富貴。”
行吧。
顧昕又問:“這個金菊圓月又是什麽?”
“娘娘,這是清蒸螃蟹。”
至於為什麽取這名兒顧昕也懶得問了。
剩下的還有福泰平安、如意吉祥,五谷豐登,百川歸海……這只看名字是完全讓人想不出這道菜是個什麽東西,什麽做法。
據說宮裡過節從來都是上這樣的菜,好吃不好吃的不要緊,重要的是得討個好口彩,過年的時候也是如此。點心茶果還有酒也是一樣,中秋用的酒一般是團圓酒,或是金桂酒這些,過年則是陽春酒、素液酒,名字一定得好聽,至於味道那不重要。
反正大家也不是奔著吃喝去的。
節前的幾天都在一撥一撥的放賞,宮裡的,宮外的。香珠特意拿了清單來給顧昕看。
那單子上特意用筆劃出一行字,是給顧家的賞賜。
雖然顧昕和顧家的關系一點兒都不親近,但顧家作為貴妃的娘家,得這個賞賜順理成章。
賞的東西倒是沒有多特別,和賞其他妃嬪娘家的差不多。月餅兩盒,桂花酒兩瓶,還有就是瓜果之類。
“娘娘要不要再添點兒?”
顧昕沒想給顧家添什麽東西,倒好奇地問:“其他人有多添賞賜的嗎?”
“有啊,多著呢。”香珠說:“陳妃祖母還在呢,她多賞了念珠、拐杖、還有,她還有堂弟在讀書準備科舉,陳妃還單賞了書、硯台還有一盒子墨。”
“張嬪給她母親賞了些補品,還有一對玉石鎮紙,應該是給她兄長的。”
至於其他人,只要位分夠,娘家又在京城的,多多少少都借著過節多送了些東西出宮。
不賞的,要麽是家在京城外頭不方便,或是位份低——唔,象顧昕這情形她是獨一份兒。
她沒有父母親人了,顧家和她的關系又疏離淡漠。
“娘娘多賞點兒,那是恩典。不多賞,旁人也說不出什麽來。”
香珠沒有勸著娘娘一定要賞顧家的意思。
顧家本來也沒把娘娘當親人看待啊。娘娘進宮的時候,根本沒什麽金銀細軟帶進來,連一個貼身丫鬟都沒有!可見顧家做得有多麽過分。要是換了香珠,保不齊還要給顧家使絆子,讓他們也難受難受。
娘娘不找他們麻煩,已經夠大度寬厚的了。
中秋那日皇上難得的歇了半日,午膳也是在會寧宮用的。
顧昕就聽皇上說以前他是怎麽過中秋的。
這個以前,指的至少是十五二十年前了。
“六歲之前皇子們都還住在后宮,那時候瑾太嬪還活著,帶著我和寧城公主兩人一起賞月過節,有一年中秋她親手做了一幅紗帳,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圓月,上頭有一角月宮,桂樹,還有一隻兔子。瑾太嬪手很巧,帳子是仿著宮中的一張畫繡的,十分清雅。晚上賞月時,就帳子撐了起來,席桌就擺在帳子下頭,月光映著帳子,上面的月宮桂樹影影綽綽,風吹過來,那桂樹的枝葉仿佛在輕輕搖晃。”
顧昕笑著問:“皇上可還記得那天吃了什麽?”
“這個倒是不大記得了……”
看來在皇上的印象中,
最深刻鮮明的是那個帳子,對於吃倒是不怎麽上心。顧昕和他可不一樣。她可能不記得某時某地玩兒了什麽,但一定不會忘記吃了什麽。
“去年中秋的時候我還在宮外呢,怕過節當天人人都回家過節,所以提前就把過節要吃的東西全預備好了。”顧昕說:“月餅有兩樣兒餡兒,鹹的是火腿蛋黃,甜的是豆沙,還從廚房端了兩樣菜。一個涼菜是白切雞,一個熱菜是羊肉。但是羊肉一涼就不好吃了。那天月亮特別圓,特別亮,吃到一半的時候,還聽見不遠處有人唱戲,雖然唱的什麽我一句也沒有聽懂。”
皇上輕輕握住她的手:“今天總歸不是你一個人過節了——你若喜歡熱鬧些,晚宴上也有歌舞雜耍。”
這個不用皇上說,顧昕早就知道了。宴席的菜單座次還有歌舞的單子她都看過,知道的比皇上還清楚呢?
這個中秋節過得雖然不鋪張,但也算隆重。難得的是天氣好,天上一點兒雲彩都沒有,正宜賞月。
內府的人忙了這麽些天,各處都打掃得一塵不染,擺上了一盆盆的鮮花兒。今日設宴的晴煙閣外用金色菊花擺出了一個圓圓的月亮出來,這月亮旁邊就是供觀賞歌舞的圓台。殿閣內外宮燈高懸,天上的月亮似乎都叫這燈火映得黯然失色了。
皇上穿了一身月白常服,頭上系著青玉冠。人生得好,穿什麽都好看。
顧昕頭上簪了一朵玉色的菊花。本來不想戴花的,可香珠捧著花進來時,皇上都點頭說好,她也隻好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