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昕和香珠在挑絲線,燈下看這些絲線光澤熠熠,不過顏色不如白天那樣鮮亮。
天一冷,顧昕也犯懶,針線做得更少。
說做針線這個事,顧昕還是有點心虛。一年多了,她這活計始終沒什麽長進,也好在皇上不嫌棄。
“娘娘,這個顏色以前倒是沒怎麽見過。”
香珠拈起來的是一根綠色絲線,但這個綠確實挺淡雅,比有些象松花綠,但比松花綠更柔和通透。
“這個挺好。”顧昕琢磨一下:“但是它繡個什麽好看呢?”
“繡個鳥兒唄。”這顏色也繡不了花啊。
皇上居然還跟著插了一句:“繡草葉也不錯。”
顧昕朝他擺手:“你不懂,哪有草是這個顏色的?”
皇上脫口而出:“水草。”
呃……
顧昕和香珠你看我我看你。
說得也是,好象夏天裡湖邊的水草,是有點象這個顏色。
“但是誰的衣裳上頭繡水草啊。”顧昕回過神之後還是把道理奪回了自己這邊:“就是繡,也是荷花金魚啊。”
繡荷葉也行啊,水草是真沒有。
雖然顧昕繡活兒做得也不好,但是她自認為水平還是要比皇上強多了。
顧昕站起身,挑了好一會兒線了,脖子有些酸。
“以前在宮外頭,貨郎挑著擔子賣針頭線腦的,那線頂多也就十幾樣色。”
而且那顏色都豔得很,豔到都有些刺眼了,大紅大綠,不豔不行啊,會在貨郎這兒買東西的人,大多是大嬸兒大娘,就愛這豔的,離老遠就能一眼看見的。花一樣的錢,買個不豔不提色的,她們會覺得吃虧了。
皇上饒有興致:“貨郎都賣些什麽啊?”
“什麽都賣啊。”顧昕扳著手指算:“針線絨花銅戒指,胭脂吃食小剪子,也得看這個貨郎主要串什麽地方,反正都是小東西,輕巧,不沉不佔地方,能多帶些的東西。”
“你也買過?”
香珠也挺有興趣的,豎起耳朵聽著。
“買過呀。”顧昕笑著說:“顧家後院牆外常有個貨郎來轉悠,後院的人就把他喊到門口來,東西不一定好,但是總比托人從外頭帶要強。讓人捎帶東西,也不一定給你買好的。”
再說,如果要買的東西太少太小,也不值當讓人給捎一趟。
顧昕掰著手指數:“我買過頂針,線,醃梅子,炒瓜子,還有紙和筆。”
香珠忽然想起件事:“對了,娘娘在顧家的時候用過的那些東西呢?”
按著慣例,如果哪家有姑娘進了宮,她住進的屋子,用過的東西,都是要封起來的,不能讓旁人隨便碰隨便用。
想想也知道,貴妃娘娘用過的鋪蓋倘若再讓別人在上面睡了,那豈不是……
顧昕在顧家住的時間可不短,但她進宮的時候,就一個很小的包袱,帶來的東西很少。就那麽兩件首飾,一身衣裳,還有銀子。
那其他東西呢?
顧昕笑著說:“我送給熟識的人了,衣裳什麽的,反正都舊了,給橘子穿正好,她身量比我矮些。還有那屋裡的東西也叫她搬回自家去了。”
至於屋子,顧昕壓根兒沒想過屋子的事兒。那是人家顧家,又不是她自個兒家,住過的屋子也不是她的,自然顧家想怎麽處置就處置了唄。
香珠咽下了話沒說。
娘娘不懂情有可原,顧家不能這麽不懂事啊。
回頭她得讓趙良打聽一下,顧家不會把娘娘住過的屋子又給旁人住了吧?要真是那樣,那可是不敬。
其實這個倒是香珠多慮了,從顧昕進宮之後,那間屋子就鎖了起來,
裡面一沒值錢東西,二來那位置也沒誰要去住。後來顧昕封貴妃,顧建榮特意吩咐那一整個小院兒都封起來了。為了這事兒顧夫人還心氣不順,找了兩次事。
顧昕去瞧了一眼皇上,這人翻書翻了一晚上,不象是認真看書,也不看折子,這是忙什麽呢?
等她站到桌邊,發現皇上在紙上寫了好幾排字,怕不得有上百。
“這是?”
皇上若無其事將手裡的筆放下:“朕翻一翻,看有什麽好聽的字,回頭給孩子取名能用得上。”
“現在就取?”
是不是早了點兒?
皇上說:“難得有空,先存下來備用。”
說得也是……不過顧昕還是覺得有點早。
她轉頭瞅了一眼皇上。
這個人明明是最沉得住氣的一個人,怎麽現在這麽心急了?孩子出生還早著呢,她現在肚子還是平平的,竟然就開始想著起名字了?
再說,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啊。
皇上岔開了話題:“剛才那個顏色我見過,有種寶石就是這個顏色,庫裡就有,明天讓人找一找拿來給你鑲了釵子戴。”
收皇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顧昕連謝恩都省了。
至於寶石,首飾,這些東西她有太多了,一天一換也戴不過來的。
“不早了,洗漱安歇吧。”
顧昕慢一步想到,皇上是不是不想她再繼續問這個起名字的事?
行吧,那她就不問唄。
顧昕低下頭,嘴邊露出一個略顯俏皮的笑容。
看來這人啊,也不是任何情況下都穩重的,總有破例的時候。
顧昕睡覺的時候,還讓人把那套泥人放在寢殿。
說不定今天晚上她還會做夢,還會多想起來一些事呢。
皇上還跟她保證了,說明天就讓接顧峪進宮,到時候顧昕可以和顧峪多說會兒話,有什麽想問的就不用自己琢磨了,可以直接問顧峪。
顧昕躺了下來,手很熟門熟路的伸到左邊,握住了皇上的一隻手。
這個人總是能讓她覺得安心。
她的手沒皇上的手大,想把他整個手掌握住那是不可能的。
顧昕就握住了他兩根手指。
握了一會兒,還捏了捏,捏完了繼續握住。
皇上輕聲說:“快睡,別鬧了。”
顧昕臉埋在被子裡偷偷笑。
皇上手指太瘦了,而且有點硬,要是肉再多點,捏著會更舒服。
但想讓皇上長肉可不是件容易事,得趁著天冷讓他多吃點。
閉上眼之後,顧昕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在溫水中浮沉。
整個人仿佛沒有重量,象是風一吹就能飄起來,隨著風一起掠過山林,穿過河流。
陽光格外明媚,山林間彌漫著草木清香,不遠處的路旁有簇野傘子熟了,一串串紫黑色的小果子沉沉的垂下來,把枝子都壓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