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到碧晶苑的頭一天,顧昕大半天都沒有做什麽事,只是坐在那兒靜靜的看著池子裡的荷花和遊魚。池水清可見底,成群的紅魚無憂無慮的在荷葉下遊動。風一吹過,光滑平靜的水面象是被一隻手拂皺了一樣泛起細細的波紋。
香珠覺得娘娘似乎有心事。
娘娘原本很期待來西苑避暑,這邊也確實比在宮中要涼爽許多,香珠也高興,在這兒她們住的屋子也很寬敞涼快。在會寧宮裡頭她和香露合住一個屋,窗子小,而且窗子後面就是牆,那是別指望進風了,一進屋子那股悶熱勁兒,活象鑽進了蒸籠裡。香露熱得不行,拿蒲扇忽啦忽啦的一直扇風,還異想天開想睡到屋外頭去。
且不說睡屋外頭合不合規矩,屋外頭是比屋裡涼快些,可屋外頭有多少蚊子啊。屋裡好歹有帳子,有香丸熏著。這種天兒敢睡到露天裡,怕不得讓蚊子把人給搬走。
晚上睡不好,白天就容易沒精神。好在貴妃娘娘是個好伺候的主子,自打天熱了總有金銀花水、百合綠豆湯、清暑避瘟散這些東西賞下來,聽說別處當差的宮人人,捂著一身痱子,皮肉都讓汗浸得糜爛了。
為什麽遷過來了娘娘看著好象不大高興?
也不是今天,似乎這幾天娘娘都興致不高,坐在那兒,面前擺著書,但是人的心思卻沒有書上,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娘娘會有什麽心事?
香珠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
娘娘會擔心什麽?擔心旁人與她爭寵?
這必然不可能,宮裡那些嬪妃就沒有一個能威脅到娘娘的。即使不提那些人,那些年輕漂亮的宮女也威脅不大。倒不是娘娘心計厲害,手腕高超,而是皇上眼裡根本就看不進去旁人。香珠以前聽過一句戲詞兒,說是什麽三千寵愛在一身,娘娘眼下就是啊。
那是擔心……腹中的孩子?
這倒也有可能。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是大多數人,連同皇上和娘娘自己,都需要一個皇子。公主……公主當然也好,可若有了皇子,那對皇上,對娘娘來說,意義是不一樣的,而公主,只能算是錦上添花——前提是先有錦啊。
可是這個生男生女的,可不是娘娘自己說了算的。太醫來把脈時,香珠不是沒想過要問一問,可太醫是一個比一個圓滑,從來不肯講一句準話。
不過,太醫院有個姓唐的太醫,曾經來給娘娘請過脈的,他那個人進宮當差時間還不算長,比其他太醫說話要直接。
要不要請他來問一問?
可是,如果這唐太醫說娘娘懷的是女孩兒呢?
香珠這會兒真是左右為難,既想知道,又怕這結果其實和期望的不一樣。
前些日子皇上和娘娘好象也說到這事,皇上當時怎麽說來著?香珠努力回想,那會兒她在門邊伺候,聽得不那麽清楚。
皇上好象說的是,順其自然。
是啊,眼下也沒有什麽別的法子,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唄。
香珠不象旁人那樣,覺得可以燒香拜佛的求神佛保佑,讓貴妃一定生男孩兒會有用。神佛哪有功夫理會這種小事?如果真有用,那以前宮裡頭念經拜佛的人多了,沒見幾個真的心想事成了。就象陳妃,聽說她身子好時還會抄經文呢,可也沒見她的身子變好啊。
刨除這兩樣,娘娘還能擔心什麽呢?顧家人?
顧都尉?
香珠覺得顧家人和娘娘實在沒多少情分。顧家那倆姑娘,一個已經離京,一個定下了親事,顧夫人也一直“病”著,不會出來找碴生事,這一家子人算是徹底安分下來了。
至於顧都尉……
這個香珠也是沒辦法。
顧都尉這個人也太不慕名利了。瞧瞧以前的那些外戚們,似乎極力想擺脫曾經出身的貧賤,一門心思的積聚錢財,恨不得把“富貴”二字紋在臉上。
顧都尉這個人看起來帶著股四海為家,隨時能撒手走人的灑脫。旁人趨之若鶩的名利權勢他一點兒也不上心,也不成家,也不置業,這人的至交好友聽說是個道士?
香珠總覺得顧都尉和出家人也沒什麽區別了,換件道袍就成。
娘娘就這麽一個親兄長了,按著常理,總是希望他過得好。在多數人看來,過得好的標準就是衣食無憂,成家立業,功成名就……
但是顧都尉呢?
娘娘多半就是在為他憂心。娘娘在宮中,和顧都尉見不著面,兄妹倆就算想坐下來好好說一說話都不是件容易事。
這個事吧,香珠也真的幫不上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