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書生和姑娘兩個人又說起了那天迷路時的杏花,書生從懷裡拿出個荷包,裡面裝的就是幹了的杏花。
姑娘問書生為什麽被人追趕,書生說他無意中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情,有人要封他的口。姑娘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幫他,讓藏在自家的船上帶他去府城,先逃出險地再說。
唱腔宛轉動聽,絲竹聲、鑼、板箸聲,旁邊的人聲,夏夜的空氣中彌漫著炒鍋的的木炭氣味,餛飩湯鍋翻騰的鮮香熱氣,還有遠處池塘的潮濕的水氣,荷葉和荷花的香氣……
皇上估計沒待過這麽嘈雜的地方,哪怕上次去三元坊,身邊也不是這麽亂糟糟的。顧昕轉過頭輕聲問:“是不是太吵了?”
“不會,挺熱鬧的。”皇上說的也確實一大半是實話。
旁邊吵不吵?他壓根兒沒在意,他的心神都放在顧昕身上。顧昕不喜歡用桂花、玫瑰、茉莉做的頭油,嫌香氣太衝,現在她頭上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整個人軟軟的靠著他。雖然有了身孕,身形能看到明顯的變化了,可兩個人是枕邊人,她其實沒有增多少份量,抱起來掂一掂,還和冬天的時候差不了多少。
她喜歡這種充滿煙火氣息的普通人的生活,宮裡的日子對她來說過於安靜,一成不變。她雖然平時也很能自得其樂,但皇上知道,她若在別處,大概會過得更快活些。
是他把她拽進這座皇宮的,別人豔羨的富貴尊榮其實她沒那麽在乎,山珍海味她喜歡,但是有身孕之後皇上發現粗茶淡飯她也甘之如飴,其他的比如貴重的首飾,華美的衣裳,旁人的恭敬奉承,給她她就接著,沒有她也過得很自在。
旁人都覺得貴妃在盛寵之下,一定是戰戰兢兢的,怕自己生個女兒會讓皇上失望,怕自己身材走形樣貌失色,又不能承寵侍寢,會讓皇上冷落了她。
其實不是這樣的。
一直擔心的不是顧昕,是皇上自己。
他怕顧昕最終還是不喜歡宮中的生活……不想留在他的身邊。
顧昕跟著戲台上輕輕哼了兩句:“這杏花飄進了我心坎裡啊……”
皇上問她:“晚膳用過沒有?”
“沒有呢。”顧昕笑著說:“咱們晚膳就吃餛飩配小酥餅了行不行?”
皇上說:“行。”
都不用挪地方,說了一聲,香珠就把兩碗餛飩給端過來了,粗瓷大碗,這碗可比平時顧昕用的湯碗大了一圈兒還不止,這倆碗要是放在一起比,平時用的那個頓時成了小茶碗,這個簡直象小臉盆兒一樣。
杓子還是木頭記得的。
趙良還有點兒忐忑,要知道今天這坊市是他一手操辦的,娘娘也確實很喜歡,但是皇上會不會覺得這樣不妥當?只怕皇上這輩子也沒用過這樣粗糙的碗和杓,也沒在這樣的地方用過膳。
但是趙良在一旁看著,感覺皇上似乎,還挺適應的。顧昕自己挑了個甜的,給皇上遞了個肉餡兒酥餅。
天氣本來就有些悶熱,餛飩還是剛盛出來的,熱氣騰騰,小小的抿上一口,感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汗意蒸騰。
顧昕一手酥餅,一手拿著木杓子,小聲跟皇上說:“以前在顧家的時候,我也這麽悄悄出來弄點東西吃。”
“顧家廚子手藝不好?”
“不是,可是有些東西廚子平常也不做啊,我就是饞了。”顧昕說:“有時候賣餛飩的挑著擔子從牆外頭過,叫賣聲聽得清清楚楚的。你說這個賣餛飩的人也是精乖,總是挑晚飯前的半個時辰那會兒經過,那會兒正好肚子餓了,可晚飯又沒得,聽著賣餛飩的動靜,就忍不住……”
皇上想了一下,呃,是不大能想象出來的。他總是一忙起來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哪怕手邊有茶點也不會去碰的。
但顧昕既然這樣說,那必定是這樣沒錯的。
想來是那個挑擔子的餛飩做得確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