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情,陳妃和綠羅有了分歧。
陳妃覺得趁自己還在,把能安排的人就安排了,畢竟伺候了她幾年,陳妃也知道,自己倘若走了,這些人都不會有什麽好著落。
但綠羅覺得,娘娘倘若真的……呸呸,她可不是咒娘娘。只是,當奴婢的,為主子盡心盡力是本分,現在主子身子不好,她們竟然就能甩手走人?這就算不是背主,也是不忠。
陳妃能怎麽辦?
她和綠羅的之間的情分,絕非尋常主仆。回過頭想一想,她這一輩子,身邊都有什麽親近的人?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好,大家都各有各的住處,每天朝夕相處的,其實只有身邊的奴婢。在深宮之中,從早到晚的能見到的,能說說話的,也只有身邊的宮女。陳妃身邊信得過的人也就那麽寥寥幾個,其中最得她信任的就是綠羅。
因為綠羅是真的能把命給她,為了她什麽事兒都願意做,兢兢業業,一心一意。陳妃早就看透了,親人麽,還不都是各顧各。姐妹各自出嫁,兄弟也都成了家,人家都要顧自己的家。至於父母……他們有那麽多子女,有那麽多事情,有一大家子要顧,她這個多年纏綿病榻的女兒有多少份量?除了親人之外,她一個稍微親近些的朋友也沒有。還有枕邊人——說起來可笑,哪怕是陳妃身子還好的時候,一個月也見不到皇上幾次。主要是那時候孟氏……
算了,孟氏早死了,不提她。
綠羅已經可以說是陳妃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了。陳妃以前就想放她出宮,托娘家人給她尋門靠譜的親事,自己再多多陪送些銀子田畝,綠羅本身又精明能乾,必定能過上殷實順心的日子。
可綠羅是死活不答應,她還說,要是陳妃非要安排她出宮,她就一頭撞死在延福宮門口。
別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做做樣子,但綠羅不是,她是真敢。
說實在話,陳妃也是拿她沒轍了。
再說,她也是真舍不得。綠羅要是走了,她就真的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現在擺在他們主仆面前的分歧不光是在宮人的安排上,還有就是這個方子。
陳妃其實是想試的。
這麽不死不活的拖著受罪的日子她真的過夠了,吃不下,睡不著,身子不聽使喚,平日的種種不適痛苦……
就象現在,窗外頭陽光燦爛,她卻象躲在地洞裡的老鼠一樣不敢冒頭。陳妃毫不懷疑,她現在只要敢走到太陽下去,片刻功夫她就得暈倒。
唐太醫留下的這劑猛藥,陳妃想用。
她壓根兒沒抱治好病的希望,她想的是,藥效猛些,沒準兒藥下了肚人直接咽氣,多好,死得乾脆些,省得再受零零碎碎仿佛看不見盡頭的痛苦。宮妃不能自盡,否則會連累家人的,至於她身邊這些宮人太監更是無人能幸免於難。但是她病重而死,就沒這個顧慮了。
綠羅也不是不想她好,但綠羅不願意冒險,更不能讓陳妃因服藥而出意外。她的意思是,托人在宮外找人試試方子,找找和娘娘有沒有病症相似的貧病之家,多給點銀子,讓他們先試試這藥如何,一個還試不出來,最好多找幾個,但這不是一天兩天能辦成的事了。
唐太醫的話也說的很明白,重症需下猛藥,但是陳妃的身子實在是活活耽誤到今天的,很可能藥力過猛她承受不了。但如果不下猛藥,那就沒必要用這方子,繼續吃以前太醫們開的那太平方就行了。
不用唐太醫明說,陳妃也知道繼續吃那些藥,她的情況依舊會逐漸衰敗下去,不會有起色的。
只是拖日子而已。
綠羅其實還懷疑過唐太醫用心不良。
誰知道他送這個方子是安的什麽心?焉知不是別人指使他來害陳妃的?
比如,貴妃……
可是陳妃一句話就把她的疑慮打消了:“貴妃原先有寵,有權,現在即將有子,如日中天,我呢?不用她出手,我也活不了多久。就算活著,我這骨頭架子一樣的形貌,能跟她爭寵嗎?爭權嗎?”
綠羅輕聲說:“娘娘別急,是奴婢想岔了。”
是啊,貴妃何必特意指使一個太醫來加害陳妃呢?真犯不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