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位將軍在總督府外求見。”
李諾從棲霞寺回總督府沒過多久,總督府的侍衛統領便急急來報。
“將軍?可知是何人?”
李諾放下手中的一卷《大周奇聞錄之人物篇》,微抬眼簾看著周侍衛。
周統領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李諾手中的書卷便立刻低下了腦袋。
這書卷乃是一部野史,他粗略一瞄,發現竟是有關前朝大周時期天劍閣劍魔的奇聞異事。
咳咳……
李大人涉獵真廣也,難怪能成為太子太師!
“大人,那將軍自稱是南宮將軍的親兵統領,但總督府和水師總衙一向沒多少往來,卑職為了避嫌,隻知其名,未見其人。故而是非真假,還需大人您親自辨認。”
頓了頓,周侍衛又補充了一句,“那位將軍渾身是傷,面色蒼白,血氣若有若無,以卑職推斷,應該是經過了一場非常慘烈的戰鬥。”
“南宮將軍的親兵統領?”
李諾微微皺眉,吩咐道,“你立刻帶他來前堂。”
“遵命。”
周侍衛領命後便立刻下去。
少頃。
李諾帶著疑惑去到了前堂。
這位身受重傷的將士見了李諾,根本不顧傷勢,立刻跪了下去:“大人,南宮將軍被困,還請大人出手相救!”
“將軍起來說話。”
李諾虛扶一手,問道:“南宮將軍手下有五萬可戰水師,怎會被困?你且具體說說。”
“大人有所不知,是趙權裡通外敵,他和‘過江龍’是一夥的!”
鐵漢子目露憤恨,咬牙切齒道,“我們出海後,在趙權的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過江龍的老巢,南宮將軍率領我等與之交戰,想要畢其功於一役,誰料趙權背後突然捅刀……這前後夾擊之下,我們不敵,將軍帶領我們退到了一個荒島之上。”
“趙權膽敢和海盜串通一氣?”
李諾眸中綻起殺意。
“大人,我們被困在島上數日,可那是荒島,沒有補給,絕無堅守之可能。故而將軍便命我衝出重圍,向大人搬救兵,大人,請你救救我家將軍吧!”
鐵漢子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他衝鋒陷陣,身負重傷,都沒皺一下眉頭,但為了自家主將的安危,他竟傷心落淚。
這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李諾則不為所動,而是提出了一個疑問:“南宮將軍不是有五萬水師嗎?怎會被前後夾擊?過江龍雖人多勢眾,但在南宮將軍眼中也只是烏合之眾吧?”
鐵漢子憤恨道:“章成副將叛變了!原來他早已被趙權收入帳下,就在關鍵時刻,他率領的一萬精銳水師直插將軍中營大船,讓軍陣從內部瓦解!”
“那你又是如何衝出重圍的?”
李諾繼續詢問。
“卑職自幼便在海邊長大,精通水性,南宮將軍以身為餌,吸引叛軍火力,卑職趁夜潛水海中,遊了兩天兩夜才抵達海岸,後被一漁民救起,所幸卑職福大命大,終於回到了應天。”
親兵統領隻恨自己實力不足,未能保護自家主將。
“你可還記得那島在哪?”
“卑職記得!”
“好!事不宜遲,本官現在就與你一起去救南宮將軍。”
李諾做出了決定。
鐵漢子大喜過望,急忙給李諾磕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只要能救出我家將軍,哪怕要了卑職的命都行!”
一個時辰後……
兩人便出現在了一艘戰船上。
而此時戰船馬力全開,順著長江而下。
船頭。
迎面吹著凜冽如刀的海風,身上塗抹過金瘡藥,傷勢已好了一些的親兵統領目露憂色。
他說道:“大人,咱們真不多帶一些將士出海嗎?過江龍手下十萬人海盜雖都是烏合之眾,但過江龍本身乃是四品巔峰刀客。其下還有十大高手,據說還學過軍陣術……”
這艘戰船上,除了他和李諾之外,只有一百名戰士。
而那些士兵此時都在船艙底下奮力劃船呢。
“跳梁小醜罷了,本官一人足矣。”
李諾肆意大笑,臉上露出極其狂傲的神色。
親兵統領則是將眸光投向了大海深處。
他沒和李諾對視,他怕自己會忍不住……
兩日過去。
風平浪靜。
唯有戰船劃開海波,以極速行駛。
不知不覺中,戰船已經遠離和海岸。
這一日,萬裡晴空。
沒過多久,視線盡頭果然出現了一座島嶼。
鐵漢子欣喜地伸手指著那座朦朧的島嶼,說道:“大人你看,就是那座島!”
李諾再次瞥了鐵漢子一眼,問道:“真是奇怪……附近怎麽沒有戰鬥留下的痕跡?過江龍的手下呢?怎也一個都沒看到,你不會帶錯路了吧?”
“卑職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絕對不會帶錯路的。難道戰鬥結束了?”
鐵漢子心情忐忑道,“絕對不會!南宮將軍一身修為極其精湛,手下還有兩萬勇士,絕對能夠堅持到大人來救他的。”
“那就登島一觀究竟!”
李諾雙手揚起,長袖隨風飄動,一股內力迸發而出。
便見腳下戰船的速度赫然提升了一大截,如遊龍一般,乘風破浪而去。
海島的輪廓也是迅速清晰起來。
而眼看著戰船就要靠近海島,卻見這個鐵漢子眸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寒意。
旋即!
一道閃過凜冽寒芒的匕刃,劃過詭異的弧度,朝著李諾的胸口刺去。
與之同時,鐵漢子奮力一躍,跳入了海中不知蹤影。
“站錯隊還敢出手,那就要有死的覺悟。”
李諾嘴角掛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他只是身軀輕輕一顫,一股氣勁迸射開來,就將這把匕刃震蕩開來。
而跳入海中的鐵漢子,本以為自己能夠安全逃離,卻不知他甩出去的匕首悄無聲息地襲來,刺入了他的後心。
其實他若只是跳船逃跑,李諾並不見得會直接殺他。
他錯就錯在多此一舉,動了刀子。
而此時此刻。
四周環境徒然一變。
詭異的迷霧騰起,遮住了這萬裡晴空。
很顯然。
戰船一頭栽進了早已布置好的幻陣之中。
“哈哈哈哈,武夫就是武夫,這麽輕易就上當受騙啊。本總督本來還準備了好幾個後手呢,結果都沒用行。李大人,數日不見,本總督甚是想念你呐!”
一艘大船從迷霧中緩緩駛來。
趙權於船頭傲然佇立,雙手負於後背,睥睨天下一般,居高臨下地看著李諾。
“真是巧了,本國公也是很想念趙總督啊。”
李諾臉上也是露出了濃烈的笑意。
趙權上下打量著李諾,道:“老夫其實也沒想到,十萬迦人勇士竟也沒能殺死你。”
“趙大人這一計倒也厲害,一旦成功,本國公必然身敗名裂,可惜趙大人功虧一簣,那十萬迦人全軍覆沒,還有你趙家所有人,都被本官打入天牢了,擇日該殺的殺,該流放的就流放。”
李諾輕描澹寫道。
趙權雙手緊握,目露滔天殺意。
他既然敢設計李諾,自然是準備好了賠上整個趙府!
不過他不怕!
他也是兩手準備!
“哼!只要今日李大人葬身大海,而本總督重回江南,那麽一切都還是本總督說了算。”
“就憑你,還有這區區幻陣也能殺得了我?”
李諾很好奇。
他其實早就知道那個親兵統領叛變了。
在南宮射虎出海之前,他們就商量過,一旦海上情況有變,便會有士兵回應天府報信,而約定好的暗號乃是“紅娘子”。
可惜那個親兵統領,並沒有說出這個暗號。
李諾當然也是藝高人膽大,來了一出將計就計。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趙權到底還藏著什麽底牌。
“哼!本總督當然知道武安公你乃三品武夫,可沒那麽容易殺。所以本總督特意為武安公準備了一個大禮希望武安公你能滿意!”
趙權眸中迸射殺意,手中氣勁一轉,點亮了一個珠子。
珠子瞬間炸裂。
一道如雷電一般耀眼的血腥紅光與海面散開,又衝入雲霄。
刹那間。
驚濤駭浪滾滾而來,電閃雷鳴轟轟大作!
趙權肆意暢快大笑:“李子安,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我有援軍!我倒是要看看,在這海上,是你這金剛不壞之身強一些,還是迦人王的金身更勝一籌!”
“你的後手,便是迦人族?”
李諾有些意外。
這迦人族怎麽想的?
賠上了一個王子還不夠,還要再賠上一個迦人王?
趙權到底下了多大的本錢?
李諾恐怕想不到,趙權和迦人的交易簡直就是人神共憤!
他每年給迦人族獻祭一千個人族少女,以此得到迦人王的鼎力支持!
當然,李諾更想不到,迦葉已被他娘子一劍斬了腦袋。
趙權傲然道:“哼,今日,便要你葬身大海!我想,迦葉對你這具肉身一定會非常滿意。”
迦人,可是吃肉的!
尤其是迦葉這個迦人族首領,每一頓都是無肉不歡。
李諾瞬間想到了趙府密室的迦南。
那血池可是染得血腥之紅,更是漂浮著好些斷臂斷腿,也不知殘害了多少人族同胞!
迦人!
當滅族!
李諾眸中綻起凜冽殺意!
趙權啊趙權,我若不殺你,又如何為被你迫害的江南百姓報仇雪恨,還江南一個朗朗乾坤?
迦人王又如何?
他若敢來,我這刀,必斬之項上頭顱!
然而……
閃電消失了,風也平了,浪也靜了,這迷霧都快散了,等了許久,那什麽迦人王也沒出現。
這一幕,不止是李諾感到疑惑,連趙權都懵逼了。
他看了看手中殘留的寶珠粉末……
這確實是迦人族的傳信之珠,不可能出錯啊。
這還是迦南特意交給他的。對他說過,只要在東海上,對這珠子輸入任何體系的內勁,就能出現電閃雷鳴的天象,那麽他的父王,就會率兵趕來!
“不!不可能!迦南不會騙我的,絕對不會!”
趙權的心在顫抖。
這下玩大了……
李諾哭笑不得。
這算是鬧烏龍了嗎?
他腳下輕輕一踩,整個人一衝而上,凌空中浮屠刀劃過一道刀痕。
趙權整個人處於呆茫之中,當然,哪怕鼎盛實力也擋不住李諾一刀。
噗嗤。
鮮血頓時飛濺起來。
一條臂膀掉落海中。
李諾並沒有直接殺他,而是先斬一臂壓壓驚。
有些事情,他還沒搞清楚。
比如,趙權到底有沒有參與到葉長卿一桉中。
所以先留其一條狗命,等榨幹了價值再殺也不遲。
劇烈的疼痛,讓趙權反應了過來。
他臉色露出驚恐的神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武安公饒命,武安公饒命!”
之前有多傲,現在就有多慫。
面對李諾的無情殺意,趙權已經嚇破了膽,連武道之心都已經崩潰。
所以他做出求饒的舉動,也是可以預見的。
“南宮射虎在哪?”
李諾用刀拍打著趙權的臉。
趙權顫顫巍巍道:“南宮射虎被過江龍困在島上。”
“養寇自重,這過江龍是你的人吧?”
“我曾救過過江龍一命……”
“那麽葉長卿一桉中,你又扮演著什麽角色?”
李諾問道。
趙權張了張嘴,眼中滿是祈求。
葉長卿一桉,可是將當年的太子拉下了馬,景順帝這才能得以繼位。
原本他當年也是要被殺人滅口的,但有人出面保住了他。
而那個保他之人,正是太平公主!
作為曾經的長公主、景順帝的親妹妹,她出面,景順帝自然是要給面子。
而太平公主為何要保趙權一命其實也很簡單。
因為在二十七年前,趙權就是龍驤軍的校尉,是專門負責保護她這個公主的!
然後……不知是日久生情,還是寂寞難耐,公主便和這個英俊的貼身侍衛發生了一些苟且不可描述之事。
沒過多久,公主便有了身孕。
而為了保住皇室的臉面,掩蓋自己未婚失貞的罪孽,太平便選擇了鄭欽文做駙馬。
八個月後,經過太醫診斷,鄭瀟澤“不足月”出生了……
趙權參與到葉長卿一桉中,而且到最後還能平步青雲,從一個校尉做到一江總督,這背後,自然是有太平公主在使勁。
否則一個沒有背景的校尉,又怎麽可能成為封疆大吏?
“武安公,其實我也知道的並不多。”
趙權知道自己的命也就在眼前這個殺伐果敢的武安公的一念之間,故而不敢有任何隱瞞。
“知道多少就說多少,不過你該明白,膽敢有一句隱瞞,你今日必死無疑。”
李諾澹澹說道。
趙權渾身一個哆嗦:“我只知道,葉長卿一桉的主謀便是當今崔相。”
“可有證據?”
李諾殺意凜然。
他之前查此桉的時候,也是有過這個猜測。
但是猶豫了好久之後否定了這個想法。
崔無悔真會為了權勢而出賣自己的文心?
儒道雖然有【指鹿為馬】、【顛倒是非】這等儒術神通,但那是用來對付敵人的。
崔無悔若只是對付葉長卿一個人,那自然沒問題。
但葉長卿一桉可是牽連了二千余無辜之人!
這對自己的文心, 絕對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十五年前,崔無悔的修為還是文道【四品真意境】。
按理說,迫害了葉長卿,他肯定也要受到煎熬,那麽修為不倒退也就謝天謝地了,怎麽還可能跨入【三品言出法隨境】?
甚至到了現在,更上一層樓,成了文道領袖!修為直逼山長李岐!
怎麽做到的?
哪怕吃上十個文心文膽也不可能呀!
最起碼,他自問自己做不到。
而趙權,看似也不像是在說謊。
這就奇怪了。
一時間,李諾陷入了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