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

　如果有人問阿鈴今天是什麽表情，神原樂就會用以上這個字來形容她。

　沒錯，是一直都在盯著自己。

　神原樂被對面的妹妹盯得有些發毛，趕緊收回視線，向身旁同一個小組的兩人詢問道:“藤野，西島，你們說，為什麽我們今天會和二班的人一起來料理教室?”

　“這個啊，你可以問問我們的生活老師去。”

　“湊巧安排到一天罷了，又是同一個老師。”

　藤野義行這家夥顯然不清楚，還得靠隔壁的西島大木來解釋。

　西島大木在剛才注意到了，學校裡的小天使一直在對面盯著神原樂。

　“喂，神原，你惹你妹妹生氣了?”

　“...啊...算是吧。”

　“你做了什麽?”藤野好奇地問。

　神原樂想起早上的那個畫面，一點兒也不想解釋:“你們知道的，小女生嘛，總歸是有點麻煩的脾氣。”

　“saka桑是天使啊！”

　此話一出，沒想到藤野和西島同時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們這語氣是幾個意思?

　神原樂見他們這一副母庸置疑的表情，滿頭黑線。

　我自家妹妹是什麽樣我還沒你們清楚?

　“成績優秀，外表可愛，氣質獨特，又特別招大家喜歡...絕對是那種會做家務活的賢妻型美少女。”西島大木一一舉例。

　賢妻型?！

　大白豬型！

　還是個小醋壇子外加傲嬌兄控。

　哪有她在外面表現得知性完美。

　神原樂在心中搖頭。

　不過藤野一聽西島這麽說，頓時來了勁，手裡拿著雞蛋朝神原樂問道:“神原，你就說，你在家裡是不是把什麽衣服內褲什麽的，全都丟給你妹妹一個人洗了?”

　“......哪有這麽離譜的事情，少來，”神原樂放下刮刀，直接伸手推開了藤野義行這八卦的家夥湊近自己，“沒你們想的那麽多，貼身衣服都是我自己洗。”

　“哦~~那你不否認你妹妹有在幫你洗衣服吧?”

　“......”

　神原樂這時候很想歎氣，可他忽然想起來阿鈴要他在外面維護形象來著的。

　“是的，她就有那麽勤快。”神原樂違心地說道。

　“哦~~這可真是讓人嫉妒啊，神原。”藤野和西島兩人齊聲唏噓。

　“是不是每天回家還有來自妹妹的愛心蛋包飯?”

　“然後穿著圍裙，在玄關門口跪坐著迎接你回來?還笑著對你說，歡迎回家，哥哥辛苦了。”西島大木推著眼鏡補充了一句。

　神原樂翻了個白眼。

　阿鈴只會說“老哥，我餓了”。

　藤野和西島這兩個家夥越腦補越起勁，阿鈴都快被他們給吹上了天。

　神原樂默默自己刮自己的胡蘿卜，慢吞吞地摸魚完成這節料理課。當然，期間還不忘了回避阿鈴直直盯向自己的視線。

　......

　下課後，神原樂被阿鈴通過手機，喊到了教學樓側門的自行車棚旁。

　她撅著嘴，很不高興的樣子。

　“你不是還在生她們倆的氣嗎?幹嘛早上坐電車還那麽護著她們......”

　“...人兩個女孩子坐那麽擠的電車，我走得讓讓好位置，不是麽?”

　“中央空調，爛好人。”

　“......”神原樂說不出話了，因為這的確算是事實。

　神原鈴見他突然沉默，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把話說重了，放下了雙手抱胸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帶了點嘗試性的問題試探道:

　“最近...七明月是不是在教你鋼琴啊。”

　“對。”

　“你學那個乾嗎。”

　“還人情，部長要我在文化祭那天演出一個節目。”

　“鋼琴的?”

　“對。”

　“為什麽不邀請九琉璃?”

　“部長是有這意思，她就是暗示我可以試著找找九琉璃。”

　“這不是瞧不起老哥你嗎?”

　神原樂汗顏:“不是瞧不起，是那些曲子真的很難學，再怎麽說我也是個新人。”

　“哦...還有，音樂部的那個部長我也認識，人還算可以，上次甜乃跑步摔跤，還是她被甜乃去的醫務室，不過有一點她不討人喜歡，不直率。”

　“這個啊，看出來了，明明她直接拜托我邀請九琉璃就行，非要通過讓我一個新人上台暗示我可以找九琉璃，讓人難受得很。”神原樂搖搖頭，“目前嘛，我就先練著，她實在是找不到人，我也可以上台。”

　“不聊她了，我想聊聊其他的事情。”

　“聊什麽?”神原樂打開懷表看了眼時間，發現還有五分鍾上課。

　“那個...早上，手感，嗯嗯...你覺得怎麽樣?”

　神原樂癟下了臉，瞅向了阿鈴又躲閃，又想看自己的表情。

　......

　......

　阿鈴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問題?！

　“這重要嗎?”

　“很重要的好不好！”

　神原樂一巴掌蓋住臉，“都說是不小心碰到的啊，不小心。”

　“九琉璃臉都紅了好不好，明明，明明你們都還在吵架呢！”

　“我知道，所以我就這件事，向她道歉了。”

　“那她怎麽說?”神原鈴問。

　“她說...”神原樂回憶九琉璃當時的表情，“沒關系，嗯，沒關系。”

　神原鈴撇過臉，低下頭，右腳踢起空氣，以僅供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滴咕了一句，“狐狸肯定巴不得你碰......”

　“什麽?”

　“沒什麽。”神原鈴又抬頭說道，雙手後背。

　“哦，那行吧，沒什麽想說的我就回教室了。”

　神原鈴在他面前輕輕點頭。

　神原樂轉身，可還沒朝教學大樓走兩步，神原鈴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這次，她好像帶了點不一樣的情緒在裡面。

　“老哥你不會很快就要搬回去住了吧?”

　神原樂回身去看她，不知道為什麽，她直接躲開了臉。

　“不知道，”神原樂向他回答，“阿鈴你希不希望我搬回去?”

　“希望...也不希望...”

　神原鈴聲音更小了，雙手後背，局促不安地盯著腳下的小皮鞋，“我，我也不知道......”

　“那...就順其自然吧。”

　“嗯，那順其自然...”神原鈴對他綻放出笑，“我，我先回教室了，下節數學課呢！我們那數學老師老凶了！”

　神原樂也笑道:“你數學老師不就是我數學老師?”

　“啊，就是這樣啦，好了，不說了，我走了。”

　神原鈴急急忙忙地走開了，神原樂看著她踏上教學大樓側門的階梯，看著她的百褶裙在邁出的步伐下，搖曳得越來越遠。

　“阿鈴啊...”

　剛想說阿鈴還是個傲嬌兄控，神原樂的手機就傳來了一條消息。

　他從荷包裡掏了出來，滑開屏幕。

　超級無無無無敵的天使鈴醬:[對了，今天晚上直播的廣播劇改日期了，具體不知道是什麽時間，可惜樂樂你今天聽不到本天使大人可愛的聲音了！]

　改日期了?

　那還真是有點可惜。

　神原樂往對話窗的用戶備注上瞅了一眼。

　不對，她什麽時候給我改的備注名?

　聊天氣泡很快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表情]

　是一隻怒眉火目的拳擊兔子，雙手揮拳朝著空氣擊打的表情包。

　神原樂會心一笑，妹妹還是挺可愛的嘛。

　——————

　中午，天台。

　風很大，人很少，長凳也只有一條。

　從長凳的視角往遠方眺望，能明顯看到校門口外的銀杏並木道。

　神原樂身旁坐著無論是頭髮還是衣服都漂亮整齊的天海九琉璃。

　她微垂眉梢，十指相抵，視線一直都落在並攏的雙腿上。

　“今天上午的事情，你沒有在意吧?”神原樂吃著她遞給自己的便當。

　“啊?沒有沒有，完全沒有在意，哥哥...也是不小心碰到的。”

　“那好吧。”

　兩人聊起上午電車上的事情時，都有些尷尬。

　好再這個話題沒有持續太久。

　“哥哥，今天的便當，味道怎麽樣......?”

　“怎麽說呢，有進步吧。”神原樂隨性說著，吃便當的同時，還發現在這期間身邊的九琉璃有意無意地在看自己。

　而每當自己回以目光時，她的視線很明顯地躲到了一邊，手指也收攏在了大腿的裙擺上，十分乖巧的樣子。

　可又很慌張，好像很緊張。

　說起來，她喊自己一起吃飯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麽緊張。

　從她Line發的消息就能看出，斷斷續續，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自己的提議惹得他不高興。

　神原樂能理解，畢竟兩人還沒有說過正式和好的話。

　在九琉璃看來，自己還在惹哥哥生氣。

　......

　不知道他有沒有原諒自己，昨天的事情，應該只是他作為哥哥才給自己的擁抱吧。

　天海九琉璃心裡想著這些，心裡既緊張又失落。

　緊張的是不知道他還討不討厭自己。

　失落的是現在不能很好地接近他，怕被討厭。

　“明天就是九琉璃的生日了吧?”

　“......嗯，是的，10月10日。”

　神原樂吃了塊被切成碎花狀的小香腸，算了算日期，訝然道:“挺巧啊，按照農歷，明天正好還是重陽節...重陽節的雙胞胎......對了，九琉璃昨天回去有沒有想過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除了送給你的生日禮物，這也可以當做額外一份的禮物。”

　“禮物嗎?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九琉璃還是同樣的答覆，看來和昨天沒有什麽區別，並且聲音也越來越低小。

　神原樂看著她，想起她昨天拉著自己衣服躲在自己懷裡哭的樣子，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原本漂亮大氣，臉上還時常帶給大家微笑的九琉璃有些可憐。

　不，被母親所否定的九琉璃本來就很可憐，心中缺愛，也缺乏認同。

　神原樂吃著手中精致到每一分食物都做了精心擺盤的便當，便能看出九琉璃她在對待自己的認真。

　努力對待他人卻無法獲得認可和依靠嗎?

　難怪九琉璃缺愛。

　“九琉璃，過來一點吧。”

　“......啊?”

　“不願意麽?”

　“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好奇哥哥想做什麽...”

　“坐過來就知道了。”

　天海九琉璃懷著忐忑且緊張的心情，雙手撐在凳子兩旁，朝他那邊挪了點點。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嘴邊就突然多出了一塊用快子夾著的小飯團。

　天海九琉璃還沒來得及發愣和拒絕，那小飯團就緊挨到了她的嘴邊，與快子一柄撬開了她嘴唇，讓她吃了下去。

　“感覺自己做的料理怎麽樣?”神原樂看著她伸出小手遮嘴的樣子，微笑道。

　“還...不錯。”

　“是吧，九琉璃你完全不差的，就算是不擅長的料理多做幾遍也就都會了，什麽成績，還有弓道，都在我之上。”

　“....哥哥.....是在鼓勵我嗎?”

　“敘述事實罷了。如果可以的話，九琉璃你也試著依賴一下別人吧，就像阿鈴一樣。”

　神原樂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微笑和寬慰。在關心自己...這一切天海九琉璃都在一旁看在了眼裡，聽在了心裡。

　等到吃完嘴裡他喂過來的飯團，再去看他的時候，好像他的面容、衣服的輪廓、吃飯的動作，還有校服前面的領帶都驟然清晰變得清晰了許多許多。

　心裡重複念叨著他剛才對自己所說的話。

　天海九琉璃相抵的十指在自己百褶裙上變得局促不安，趁著神原樂吃飯，身體不自覺地想朝他靠近。

　“那個...哥哥......”

　“嗯?”

　“能不能，靠過來一點......”

　神原樂沒覺得有什麽，順勢就朝九琉璃那邊過去了些。

　他正打算再夾一快子小香腸喂給九琉璃，忽然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份又軟又柔的重量。他身體一僵。

　天海九琉璃伸出細痩的手臂繞過了他的胳膊，將他的臂膀抱在懷裡，主動將自己的腦袋貼在他的肩膀上。

　這份突如其來的的親近讓吃飯中的神原樂有些措手不及，準備夾起東西的快子都停在了便當盒中。

　“九琉璃...?”神原樂察覺到了自己肩膀上少女的重量。

　“只是...突然，好想靠近哥哥......”

　“......”

　看來，九琉璃是聽進去自己的話了。

　手臂在她的懷裡中感受到了溫度與舒軟，她手臂的肌膚細膩而又溫暖，垂落的亞麻色發絲，讓兩人接觸到的部位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癢意。

　“還有...謝謝...哥哥昨天對我說的那些事情。”

　“這，沒什麽吧。”

　“......沒有，那些...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哥哥明明還在生我的氣，可是看到我傷心，還是會主動向我靠過來，讓我可以有一個依靠的地方。”

　神原樂本來想說不是還有七明月麽。

　可是一想到九琉璃姐姐的身份，即便是聽到母親那些過分的話，她也肯定只會將這份傷心憋在心裡。

　爸爸時常不在，長大的她也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親昵。

　好像，真的就只有自己可以借給她依靠一會兒。

　“以前，雖然隱隱知道什麽，但沒想到九琉璃真的是這樣的人。”

　“......哥哥討厭麽?”

　神原樂連忙解釋道:“不，不是討厭，只是覺得九琉璃你一直都是那麽優秀，那麽喜歡微笑，又太過於溫柔，給人輕飄飄的感覺。現在的你...給人的反差感很大。”

　“......對不起，哥哥。”天海九琉璃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

　“怎麽又說這個了。”

　“因為我傷害了哥哥的感情......明明哥哥對我那麽好，那麽關心，表白的時候也說了好多好多的話...還有之前每天做菜，每天詢問我想吃什麽，花火大會那天帶我去逛了好多好多好玩兒的地方也是......也是對我這麽關心......明明都已經那麽幸福了，卻還是要傷害哥哥......”

　“......好了，我知道九琉璃你絕對不會想那麽做的，這件事很複雜。我喜歡九琉璃你的溫柔，也因為你對七明月習慣性的溫柔而被欺騙...還挺有戲劇性的......我當時接受不了，也難以接受自己的感情這麽被愚弄，就想著要出去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

　“雖說安靜了有足足一個月了吧，但我還是想不通究竟應該怎麽面對九琉璃你...甚至面對九琉璃你的歉意還會做出那種幼稚的行為來......不知道是不是被複雜的情緒亂了腦袋......在這方面，我也有錯，太過幼稚了。”

　話題說著說著，又沉重了起來。

　不過好歹是敞開天窗說了亮話。

　把兩人之間複雜的感情說明白了。

　“但總歸來說——”

　神原樂還想說些什麽，卻直接被九琉璃纖細的手臂繞過肚子，抱住了他。

　神原樂看不清她的面容，卻知道她將臉貼到了自己的背上。

　“哥哥......還會關心我嗎?”

　少女的這句話說得特別微笑小，帶著剛才帶著歉意，尋求依靠的無助感。

　神原樂絕不是什麽心硬的人，並且恰恰相反。他放下了手中的便當，對著身後抱住自己的少女笑了笑，放輕了聲音:

　“說什麽呢...早就說過要把你當做家人，關心也是應當的，不，應該說是必須去關心，去關心九琉璃......誰叫我是中央空調啊，總見不得女孩子傷心，更見不得和自己關系親近的女孩子傷心...嗯，是的，我在關心九琉璃你，一直都在關心。”

　天海九琉璃在他的話下，又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謝謝......”

　身體好似又溫暖了幾分。神原樂感受著背後少女的貼近，又微笑說道:

　“我先提醒一下，這樣算是撒嬌哦。”

　“......嗯...嗯...也算是對哥哥的感謝。”

　“被七明月看到的話，她肯定還要笑話你。”

　“沒關系，我...只會在哥哥面前這樣......”天海九琉璃在他的背後閉上了眼睛。

　少女的呼吸隨著時間變得平穩而舒緩...神原樂感受著她從背後擁抱的同時，伸出手來，主動觸碰到她的手背，有幾分想要與她握手的意思。

　天海九琉璃也以為是這個意思，順勢就想要主動讓他抓握上自己，可等了好久，他一直沒有來抓自己的手。

　天海九琉璃以為是自己沒有握到，等神原樂下次再觸碰到自己手指的時候，向上輕輕一捏。

　可捏了個空。

　聽到神原樂的笑聲，天海九琉璃這才意識到他是在逗自己，臉紅害羞地貼在他的後背說道:

　“壞。”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九琉璃信麽?”

　“信。”

　“即便是我騙你?”

　“嗯...即便是哥哥騙我。”

　“....傻不傻啊，被騙的時候該生氣還是要生氣的。還有九琉璃你這話說出來，不會害羞麽?”神原樂笑著打趣。

　天海九琉璃很快在他的身後沒了聲兒。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說了羞人的話，又或者是順著神原樂所說的應該生氣的意思。

　不過她還是主動抓上神原樂的手，腦袋貼著他的後背向上探去，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在耳朵酥酥軟軟的熱氣和耳朵被咬的錯愕中，神原樂聽到了她像是抿著唇，喊出來的既甜蜜又嬌羞的聲音:“壞蛋。”

　即便是在生氣，九琉璃也沒有松開握住自己的手。身體也是在後面盡力緊貼著自己，抱住自己的身軀。

　看不見她的臉，神原樂也不知道她現在是怎樣一副表情。

　大概...是羞到咬著唇說的話?

　但這算是哪門子的生氣啊......

　不過，在她發絲與香氣彌漫的擁抱中，心口被灼熱得仿佛籠罩上了一層看不透的毛絨薄膜，心臟加速跳動，絲癢難耐到讓人想要使勁抓撓胸口的衣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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