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是姬靈舒被冊封前，元吉帝最小的女兒，他共有三女，其余兩女年紀都頗大，最大的公主已經快三十歲，比之太子還要年長幾分，在元吉七年便遠嫁南方蘇杭之地。

二公主年紀略小，在元吉十一年，也遠嫁南方。

大晉太大了，姬姓皇族的人，遠遠不足以面對一切，南方時刻面臨東海妖族的威脅，所以為了籠絡南方大族與宗門，歷任皇帝都與南方大勢力有姻親之好。

所以在二公主嫁出去後，當時尚在宮中未就藩齊地的四皇子，便是昌邑年幼時最好的兄長，兩人的母妃也關系極好。

幾乎親如同母。

昌邑雙目無神，淚水宛如斷線珠簾般點點滑落，墜在地上，在乾燥的北境大地上綻開一朵朵土花。

隨後，驟然間撕心裂肺的哀嚎響起。

“四哥！！！”

左道奇站在一旁，看著昌邑那般難過，心中有些不忍，但在場無人說話，他便悄然後退幾步，來到采兒身邊。

“公主與四皇子是什麽關系，她怎麽……”

采兒怯怯的看了在那邊正在哀嚎的昌邑，似乎不想鬧出什麽動靜，便爬伏在左道奇肩頭，將四皇子與昌邑的關系說了出來。

左道奇心中一痛，他並非原主，原主對於四皇子尚有些印象，他是一個極愛笑，性情溫和的人，仿佛那冬日的暖陽。

他似乎…該告訴昌邑的。

另一邊，鄭赤霄看到左道奇與采兒正在說話，嘴唇闔動，一道細密的話語從他口中傳入左道奇耳中。

“世人都以為四皇子入京奉孝，是對那個位置垂涎，卻不知四皇子的本意，是為送銀兩給正在賑災的昌邑公主，就是擔心皇帝讓帶來的三十萬兩白銀不夠！”

“四皇子自齊地納捐白銀七萬六千四百兩，已經在湖州全部買成糧食，不出半月，便可抵達北地…”

左道奇心神一顫！

竟是這般！

竟是這般！

他被元吉帝的劇本騙了！

或者說，他想當然的認為，四皇子進京，是為爭奪那尊位子而來。

所以他對四皇子的死，絲毫不關心，甚至心中還有些暗暗竊喜，畢竟京都危險，有人死，便說明有人會不死。

畢竟，那是大晉京都，那凶手能殺一次四皇子，不見得有機會再殺一次別的皇子公主。

所以對於為‘奪嫡’而來的四皇子，他心中不屑，也不想理會他的死活。

但…

方才鄭赤霄的一番話，讓他心潮翻湧，幾近無法平息。

天花微微顫抖，一陣靈光灑落，一種淡漠無情的天地意識自他心中升起。

劇本只能看到行為，看不到配角做事時的心中想法，四皇子為即將前往北地的幼妹捐糧，又何嘗不是打著為幼妹捐糧的旗號趁機進京，以便觸摸到那尊至高無上的寶座。

他心中所想，又有誰知曉?

誰能堅定的確認，那個愛笑的皇子，又不是個虛偽的人兒呢?

左道奇心中思潮翻湧，總算將方才的內心平息下來，但又聽到昌邑的哀嚎聲。

心中一歎，無論四皇子到底懷著什麽目的，他人都已經死了，他為此惋惜，但並不會後悔，唯一有些心疼的…是昌邑！

昌邑才是那個，真心付出的傻子，若是鄭赤霄方才說出那段話，她一定堅定的相信，自己的四哥，是為了給自己籌集賑災銀兩，才去的湖州，乃至進了京城…

姬靈舒也有些手足無措，幾日下來，她心中已經認同了昌邑，只是嘴上不願承認，此刻聽著昌邑的哀嚎，她心中也不是滋味，哪怕那個所謂的四哥，她壓根都沒見過。

與左道奇一般，她只是心疼昌邑。

所幸鄭赤霄只是說了四皇子薨逝的消息，並未說出四皇子對外宣揚的口號。

他是一個極具智慧的老人，也是名傳天下的大儒，雖然在朝堂中與張維正黨爭失敗，進而被貶黜到北地，任這偌大萬裡北地的布政使，但他依舊是那個與張維正爭得面紅耳赤的鄭赤霄。

短短一日，他便看透昌邑的心性，雖然她有些刁蠻，有些任性，但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公主。

所以他不忍看到昌邑悲痛欲絕的樣子，只是簡單的說了說，但饒是如此，昌邑也悲傷成這樣。

左道奇上前，與采兒一起將昌邑扶進馬車。

采兒一個人扶不動。

......

直到看著昌邑被扶進馬車，鄭赤霄才看向姬靈舒，隨後未然一歎。

“西苑公主殿下，不如你們就先與昌邑公主返京吧。”

“老臣感激公主與四皇子送來的糧食，北地百姓永遠牢記朝廷，牢記兩位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日後若有事要差遣老臣，老臣願效死力！”

鄭赤霄說的極其動情，姬靈舒能感覺到他的真誠。

可是，昌邑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她不想替她答應，就像她願意把昌邑當成夥伴，不會強迫她一樣。

“回京的事……”

“本宮不回去！”

昌邑有些沙啞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隨後在左道奇有些驚訝的表情中，昌邑緩緩起身，身上竟有種雍容華貴的感覺，不是以前的那種精致化妝後的雍容華貴，而是真正的帶著一些皇家天女的氣質。

“四哥既然說要給北地送糧賑災，那本宮不見北地災情退去，本宮便不會回京！”

她一字一頓， 說的堅定無比，語氣透著十二分的認真。

這是左道奇第二次見她如此認真，上次是讓他去滅太歲妖國時候。

骨碌碌的馬車車輪轉動聲響起，馬車徐徐前行，像是蘊含著昌邑那格外堅定的意志。

就在這時，鄭赤霄通過文氣，詭異的再次傳音給左道奇，“左百戶留步！”

左道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正握著昌邑手的姬靈舒一眼，輕聲說道，“靈舒，鄭大人叫我，你…照顧好她。”

姬靈舒點點頭，她總是那般淡然。

....

小吉子牽著左道奇自禦馬監取到的小紅馬站在最後，目送馬車逐漸駛向北方。

鄭赤霄上下打量了左道奇一眼，隨後說道，“左百戶不愧是人間英豪，以一己之力，覆滅一方妖國，當真為天下俊才。”

一句話，被他用了兩個極重的誇讚。

左道奇羞赧一笑，若是一般太監、虎衛，哪怕是牛輔與莫屠這樣誇讚他，他都覺得自己能夠坦然接受，只是被鄭赤霄這樣的人誇讚，心中還是有幾分異樣。

既有覺得名不副實的羞愧，又有被如此人物誇讚的悸動。

“擔不起鄭大人這樣說，只是取巧而已，之前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高人傳授一劍，也就那一劍了。”

鄭赤霄並未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只是繼續開口說道，“左百戶乃玄門修士，能覆滅一方妖國，不知能否帶人幫老夫超度北地亡魂！”

“百十萬亡魂流離失所，埋骨他鄉，老夫…良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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