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舉報可得活命,其他死囚就像還陽的野鬼般,也跟著高呼戴罪立功。
很快這個消息傳到了節帥府。
李裕一聽有人舉報,事情蹊蹺,按說要舉報早就舉報了,這都要殺頭了才舉報?
“傳馮推官。”
很快,前堂走進來一個臉色蠟黃的老頭。
這就是馮扶虞。
當初鄧州的典獄官。
後來被趙匡凝留在襄陽,做了荊襄的推官。
趙匡凝移鎮荊南,也把馮扶虞帶去了江陵。
前陣子,李裕這發生了貪腐大案,於是就從江陵把老頭借來,幫著破案。
“殿下。”
“馮推官,有死囚要戴罪立功,提供線索,你親自審問。”
“是。”
老頭答應一聲,轉身去了牢房。
行刑了一半,就有人扛不住要說話了。李裕知道他說的情況一定很重要。
難道這背後還有什麽人指使?!
這幾天,首批流民已經從藍田關步行過了熊耳山,在上洛城外的流民接待點上,人滿為患。
這些人已經饑餓了很久,身體虛弱,行走緩慢,能堅持到上洛城的都是身體素質不錯的。
那些體質較差的還躺在熊耳山的山道上等死呢。
熊耳山頂就有接待點,每人都可在這兒喝到稀粥,有些人就賴在這兒不走了,一賴就是三天。
軍兵只能停止施粥,否則人人效仿,都不走了,那就失去了意義。
終有明理的人,咬牙堅持到了商洛,根據他們登記的資料分籍安排。
各種匠籍的安排在一起,這些人都會留在襄陽,再次根據需要分配去向。
其他的統一歸入良籍,待湊齊一船人就發船。
李裕已經得到了急報,第一船流民到了谷城,修整一下,第二天就能到襄陽城。
“司馬、主簿,你們再看看人員安排,明天一大早就要把大鍋熬起來,不僅要熬粥,湯藥也得熬上幾大鍋,每人都得喝上一碗,防止疫病。”
“是,主公放心,我們再去看看。”
李裕安排完這些事,他剛準備吃點東西,有人來報,推官求見。
待馮扶虞進來,李裕招呼老頭一起用膳。
馮扶虞略一猶豫,也就坐下了。
他也是忙了一天,到現在滴水未進。
兩人都餓壞了,把自個盤子裡的東西吃了個精光,侍者收去餐具,兩人淨手漱口,這才算吃完了。
“說說吧,問出點什麽了?”
“回殿下,此案大了。”
“哦?”
李裕看著老頭。
“舉報者是間諜。”
嘶~~~
李裕眨眨眼。
“間諜?誰的間諜?”
“朱溫。”
“朱溫?”
“殿下,他們本是潛伏在荊襄的間諜,是個小人物。”
“可今年,不僅是關內大旱,河南道也是滴雨未下。四月一過,田中稻苗都枯死,有的地方就乾脆不發芽。”
“所以朱溫急了,讓這些潛伏者想辦法弄糧食。”
“哦。於是他們就把我的糧食偷偷給了朱溫?”
“是的。”
“殿下,根據他的供述,再結合前幾日我手下探子查到的情況看,他說的不假。”
“他還供述,最近會有汴州來的接頭人,可中轉站被封,接頭人可能已經走了。”
“糧行是他們的中轉站?”
“是的,
殿下。他們就是通過糧行把糧食運到了汴州,襄陽和南陽共計約八萬石。” 朱溫,把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
這說明他確實缺糧,今年他應該不會再來騷擾南陽了。
這樣想著,他心安不少。
“殿下,我們發現了那個接頭人。”
“哦?在哪兒?”
“前幾天,我們的人在糧行對面盯梢,發現有一個來要帳的,就跟了過去。”
“這幾天他沒有離開襄陽,應該是還有什麽任務沒有完成。”
“難道是……”
李裕突然想到了那個神秘的丙字號細作。
這兩年一直沒有發現這個人是誰。自從上次的殺兵盜槍事件發生後,他就潛伏起來,不再有動作。
如今汴州來了新的聯絡人,難道是帶來了新任務?!
“嗯,很可能是要跟丙字號細作聯系,我的人沒敢動他。”
“一定要盯緊,千萬不能跟丟了。”
“是。”
這個消息讓李裕神經一下又繃緊了。
難道這個丙字號要浮出水面了?
他可真能忍。
自從上次出手之後,就一動不動的連續兩年,真是個好細作。
可惜啊,不是自己人。
他想到了潛伏進汴州的王遷。
老頭也是一走兩年。
也不知道老頭如今在開封怎麽樣了?
根據當初李裕與王遷的約定。
他要安心潛伏下去,發展組織成員,沒有重大情報,不會輕易與南陽聯系。
待馮扶虞走後,李裕回到了書房。
面對撲面而來的重重迷霧,李裕不得不打起精神,這個丙字號一定要挖出來。
他突然心裡一慌,想起件事來。
要是接頭人得知潛伏的間諜沒有被殺,而是保住了性命,那他能不懷疑間諜叛變了嗎?
“來人,找馮扶虞來。”
“是。”
當老頭趕來的時候,李裕正喝著薑茶。
“推官,明日把那幾個死囚斬首,對外就說根本沒交代什麽有用的東西。造一個口供,讓他畫押。”
“明白。”
第二日一大早,李裕就匆匆來到了流民接待點。
接待點設置在襄陽城外五裡處。
臨時搭建了大量的席棚。
還劃分了區域。
有居住區,衛生區,飲食區,醫療區。
居住區沒什麽好說的,現在是七月份,無雨爆晴,只需建遮陽的大棚即可。
飲食區則是施粥之處,由軍兵掌杓施粥。
醫療區有郎中給生病的流民看病防疫。
那些湯藥也在這裡熬製,所有人每天都得來喝上一碗湯藥。
至於衛生區,就是茅房。
劃分出男女來。
男女廁各有幾十間。這都是旱廁。
為了衛生,在旱廁裡鋪滿了石灰。
至少有殺菌滅蠅的作用。
李裕剛到,張格、王厚協就風塵仆仆的迎了過來。
“怎麽來的這麽早?”
“呵呵,主公,昨晚我們就沒回去,一直守在這裡。”
“啊?辛苦辛苦。等忙完這陣子,咱們都要好好休息休息。”
“主公,休息這個願望怕是難實現了。”
張格看看天色,感歎的說道。
“是啊,主公,這麽多流民來到襄陽,我們兩個月都不一定能安排完,再說了,離秋收也不遠了,希望能是個豐收年吧。”
王厚協說道。
李裕心情有點沉重。
這些該死的王八蛋,把自己的糧食偷給朱溫。要是能救濟百姓也就算了,可他怎麽可能給老百姓呢?他北邊還和李克用打著呢,軍糧都不夠!
“來了,來了。”
張格眺望不遠處的漢水江面,見有幾艘大船順流而下,已經降帆緩緩靠近碼頭。
船頭纜繩拋向了碼頭。
有人拉著纜繩掛在了纜柱上。
“靠岸嘍~~~”
船老大吼著獨特的嗓音,招呼船員協助掛纜。
待船舷緩緩的靠上了棧道,纜繩也死死的系在了纜柱上。
搭好跳板,船員吼道:“到岸了,下船嘞~~”
船上軍兵高呼一聲:“下船。”
船艙裡扶老攜幼的走了出來。
李裕站在接待點影影綽綽的看見這些衣衫襤褸的人,緩緩的踏上了襄陽的土地。
一船接一船的流民靠了岸,被人引領著,緩緩走進了流民接待點。
先從醫療區經過,每人都喝了一晚湯藥,而後帶他們去登記,分發號碼牌,進入不同的居住區大棚。
這一忙乎,太陽就高掛天空了。
粥棚裡的米粥也熬好了,大米的香味讓所有人都喉頭蠕動。
“施粥嘍,排隊領粥,按號發放。”
有軍兵在各大棚外吆喝。
大棚裡的流民們也就按照軍兵的要求排起了長隊。
“真香啊~”
有個少年瞪著大大的眼睛,捧著手裡的破碗,用鼻子死命的聞著碗裡的米香。
他身後的老頭也像狗一般皺著鼻子,使勁的聞著自己的飯碗。
叨嗷~
叨嗷~
叨嗷~
三聲追魂炮響,人頭落地。
有軍兵高聲呼喊。
“這被殺頭的是貪汙糧食的死囚,罪有應得,眾人要遵守律法,不得貪汙!”
流民們看看自己的飯碗,再遙望響炮的方向,心裡恨恨的想,哼,還敢貪汙我們的糧食?殺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