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白雪皚皚。
在丞相府內。
崔胤揮揮手,讓家奴下去。
他頹然的跌坐在榻上。
剛剛,他得知了確切消息,宿衛軍都指揮使朱友倫酒後玩樂,打馬球時跌落而死。
一時間崔胤的後背發涼,冷汗直流。
他抖手抖腳的從盒子裡拿出幾個月前某人給他的信件,依然是觸目驚心。
“公為國之棟梁,然宵小叫囂,對公不利。宿衛朱空有其表,貪杯好樂,恐有失足之險,若此則梁王怒,公大禍矣。”
“未雨綢繆,可先書一封,梁王怒亦無籍口,可保公富貴平安。”
看著書信上的字跡,崔胤暗舒一口氣。
這封信是九月間送到的,沒有署名,但言之鑿鑿。
當時崔胤沒當回事,連真名都不敢署,怎可能是真的。
過了十幾日,他在無意中聽下人說起,朱友倫經常大醉,每次都把自己搞的鼻青臉腫,他這才心裡一驚,回想起了那封匿名信。
再次細看,琢磨了一宿。
崔胤提筆寫了一封書信,提醒梁王,朱友倫在京宿醉好樂,恐生危險,要梁王勸勸他,以免不測。
這就是他一步閑棋,防患於未然。
誰知道就在今天,朱友倫醉酒打球,跌馬而亡!
我去!
想想朱全忠得到消息後的盛怒,崔胤的冷汗一身一身的冒。
好在自己根據匿名信的提點,去信勸解了,否則這要是怪罪下來,怕還真是大禍。
其實信中還有隱情,既新建禁軍中有汴卒混入。
這幾個月崔胤把有汴州口音的禁軍士兵都打發出了城外,城內的禁軍大多是本地人。
如今的丞相府就有五百人的衛隊護衛。
京兆尹鄭元規則嚴把城門關卡,就連宿衛軍也不得隨意進出。
……
汴州開封梁王府。
啪~~~
朱全忠雙目血紅,臉色鐵青,把自己心愛的茶壺又摔了。
“豈有此理!這些奸賊!這些亂臣賊子!”
他在大堂上來回的走動,把周圍的官員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做聲。
敬翔、李振傳看了邸抄,都沉默了。
這一年,老朱家接連損失了兩大助力。
一個是朱友寧,被王師范所殺,一個是朱友倫,都是朱全忠的親侄子,得力助手。
你說他能不怒嗎?!
“你們說,是不是崔胤這個老小子的陰謀?暗害了倫兒!”
朱全忠滿面怒容,瞪著下面的敬翔和李振。
敬翔和李振對視了一眼。
敬翔上前一步,施禮說道:“主公,我記得崔胤在十月來了封書信。”
“嗯?”
李振也上前一禮說道:“主公,我記得崔胤曾力勸侄公子少飲,不要酒醉後玩樂,以免不測。”
兩人都提醒朱全忠,崔胤早就提前跟您打招呼了,讓您管著點。
“嗯!”
朱全忠來回的渡著步子,猛一轉身。
“這麽說,不是陰謀?”
“……”
這話誰敢說?
“主公。”
敬翔進言道:“青州戰事未了,大軍牽製在側,長安方面尚不成熟。”
“最近河東有異動,恐有敵情。”
“嗯……”
朱全忠長出了一口氣,按住內心的煩躁,逐漸的冷靜下來。
現在的局面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本打兗州青州,
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大將楊師厚從無敗績。 誰知道,青州圍了好幾個月,人死了上千,可依然打不下來。
勸降王師范幾次無果。
這邊一僵持,李克用又看到了機會,蠢蠢欲動。
京師長安在這個關鍵時刻竟然發生這樣的事,真是豈有此理。
今年是怎麽了,諸事不順!
遷都的計劃看樣子要推遲了。
氣煞我也!
“友諒去接手宿衛,加強宮廷戒備,不得有誤!”
“是。”
朱友諒出班領命。
梁王府裡為應對局勢召開緊急會議,徹夜燈火通明。
……
河東太原府晉陽城。
晉王府。
李克用眯著碧藍的眼睛,緊閉嘴唇,聽著手下謀士分析。
“主公,今年休養了一年,兵強馬壯,朱全忠忙著青兗戰事,無暇西顧,我正好收復晉、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這幾年,朱全忠是越打越壯,自己越打越弱,要不是老天爺幫忙,自己早跑回大漠了。
一次是下大雨,發生疫病,汴軍退兵,去年也是疫病,汴軍才退。
今年自己老實了一年,原本冬季不宜用兵,可這個機會真的難得。
乾不乾?
他又想起了幾個月前送來的匿名信。
信中分析了天下大勢,此時攻取晉、絳正是好時機。
果然,局勢向著信中的方向發展,青兗戰事焦灼,汴軍撤兵不甘,不撤又打不下來,後勤保障也困難。
此時正是猶豫之際,自己出其不意一舉拿下晉絳是有可能的。
……
南陽德王府。
李裕看著手裡的邸抄,目光幽遠。
長安的朱友倫果然摔死了,朱友諒接替了職務,把陪同朱友倫打球的大小官員都斬首了。
按照歷史上的軌跡,應該密函彈劾崔胤,然後把老崔和鄭元規斬殺。
如今看來,歷史真的跑偏了。
朱友諒到了長安只是加強了宮禁,對崔胤和鄭元規沒有彈劾,也沒有動手。
這就好,這就好。
青兗戰事依然焦灼。
青州王師范還給李裕來了書信,述說了這段時間的戰事情況,果如德王所料,到現在青兗各城仍然在手,通過奇襲,零敲碎打,已經斬殺汴軍近千人,燒毀糧道多次。
李裕放下邸抄,眯眼琢磨了一陣,他相信李克用這個梟雄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裕的原計劃是,一旦朱全忠逼迫遷都,那麽他就得撕破臉,想辦法把父皇母后救出來,在長安的時候他還不能救,因為沒有合理的理由和借口啊,只有遷都洛陽了,他才能救人。
現在,歷史發生了點點的偏差,遷都的事被延後了,那自己就有時間了。
首先就是燒磚築城。
如今新城的規劃已經出來了,就等著開春築城了。
……
太極宮內。
李曄與皇后何氏自從得知李裕的王妃有了身孕,心情一直就很愉快。
這就說明皇家血脈綿延不絕,好事,喜事。
何皇后急著給將要出生的孩子們準備衣服和玩具,這些都是皇家的東西。
就在前幾天,德王李裕給李曄送來了一批糧食,有五萬石,解了燃眉之急,而荊襄今年也送來了十萬石糧食,一時之間,李曄和崔胤都心滿意足。有了這些糧食,就可以再招募一批士卒,加強京師的守衛。
君臣在偏殿飲酒暢談。
“聖人,如今梁王在青兗大戰,王師范誓死不降,搞得梁王進退不得。”
“哦?有這回事?”
李曄心裡暗喜,這樣我看你還怎麽逼迫我遷都!
“河東晉王前天突然出兵,攻打晉州絳州。梁王東西難顧,只怕是兩邊都不討好啊。”
崔胤遙遙舉杯,對著李曄敬酒。
李曄聽的認真,竟一時忘了喝。
“聖人,正月一過,咱們還得募兵,不然京師危矣。”
“呃,好,好啊!”
李曄這才回過神來。
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誰想還有幾步緩棋!
“哦,崔愛卿,我看就去荊襄募兵吧, 那裡人口眾多,兵員尚好,你看呢?”
“呃……”
崔胤眼珠子一轉,略一思忖,點點頭說道:“聖人,這樣也好,還可讓趙節帥幫襯幫襯。”
崔胤在宮中喝的暈頭轉向,他心裡高興。
那封匿名信也不知道是誰寫的,朱全忠沒有借口對付自己,竟然躲過一劫。
哈哈,天助我也!
李曄回到寢殿,高興的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皇后,我今天太高興了。”
“聖人有何喜事啊?”
何皇后好久沒見李曄這麽高興了。
李曄壓低聲音把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重要的是,遷都這事朱全忠怕是暫時不提了。真是天助我也!”
何皇后也是心裡一安,這樣就不用去洛陽受人擺布了。
雖然在長安也是受人擺布,可還有帝王尊嚴啊,要是去了洛陽……
那真是不敢想象。
南陽新城的規劃經過周寬等官員的商討,認為以老城為中心,在外圍重建城牆,形成一個周長八十裡的大城。
明年先建北城牆,然後是西城、東城,南城則是續接原來的城牆,這個新城城牆計劃四年完成,爭取三年提前完工。
也不知道朱全忠給不給他這個時間。
李裕皺眉想到。
“是不是太大了?縮小點也行吧?”
“主公,如果城小就失去了築城的意義,慢慢築,不著急。”
手下這些官員不知道時間緊迫啊。
“我們再研究研究,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