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複五年三月初一。
朝陽緩緩的蹦出了雲層,溫暖的陽光覆蓋了大地。
一早的氣溫很低,士兵們都伸不出手來,握槍杆都凍手指頭。
昨天的攻城被天雷攪合了。
韓建心有余悸。
劈死劈傷了幾百人,這倒是不多,可嚇傻的人有上千。
這讓韓建有些慌亂。
畢竟他就只有三千步弓手。
這年頭,訓練弓箭手很難,需要大量的時間,沒有三年以上的訓練很難成材。
這些步弓手還是他從同華帶過來的,都是老兵,見過血,殺過人,經驗豐富。
可就是這樣的一支王牌弓箭遠程攻擊部隊,竟然被天雷劈了。
這心裡震懾作用太大了。
一下子讓他們失去了戰鬥力。
如果沒有步射的掩護,想要攻城難上加難!
這一上午,他沒敢張羅攻城,手下的都將們也一個個的氣餒了。
見狀,韓建把眼一瞪。
“怎麽,你們怕了?想當年,你們跟著老子在同華的時候,皇帝老子都得聽咱們的,現在幾個雷就嚇成這樣?!哼,沒出息的玩意兒!”
都將們嘴上連聲稱是,心裡卻嘀咕,你不怕?你不怕怎收兵了呢?!
昨天攻城,一仗下來,步卒折損了千人,步弓手折損了六百,整個步射都失去了戰鬥力。
剛開仗,自己就折損了四千人馬,還剩下的萬人也都膽突突的,沒人敢玩命了。
這下韓建心頭也嘀咕了。
怎整?
午時,有哨探來報,開封援軍已到。
韓建整理甲胄迎了出去。
他知道來人在汴軍中是有名的大將,梁王心腹,自己雖官職比他高,可卻不敢擺高姿態。
遠遠的見一隊汴軍,軍容規整,殺氣騰騰。
一杆將旗迎風招展。
“齊州防禦使徐”幾個大字分外醒目。
大旗下一員虎將,高坐鞍橋,打量著自己。
韓建緊走幾步,抱拳說道:“懷玉將軍,你可算是來了。”
“哦?韓節帥辛苦。”
徐懷玉從小跟隨朱溫廝殺,一路成長。
作戰勇猛,少有敗績,是朱溫非常器重的一員虎將。
原本他是在齊州配合葛從周與劉鄩激戰。
如今,朱溫覺得韓建攻打南陽不太靠譜,這才把徐懷玉調到了方城關,一是起到監軍的作用,二是攻城戰要靠他。
對於韓建這人,徐懷玉是打心眼裡看不上的。
一個有點實力就不知道姓什麽的小人,屁大點的地盤也敢軟禁皇帝,搶我們的風頭,真是豈有此理。
“今天怎麽沒有攻城啊?”
看著遠處依然靜悄悄的關城,徐懷玉臉色不悅。
“懷玉將軍,昨日我軍已經攻打關城了,可是……”
“可是什麽?”
“他們會妖法,把,把我們的步射都打的沒了戰力,我只能等著將軍增援了。”
韓建解釋道,自己低三下四也是沒辦法,誰讓自己是降人呢。
“妖法?我看是你們怕死吧?”
韓建手下的都將都眼中含怒,卻不敢發作。
“你們馬上攻城,我軍歇息後接替你們。”
這就是逼著打了。
韓建笑呵呵的抱拳回道:“好,我這就攻城。”
轉過身來,韓建面色陰冷,對著手下的都將喝道:“整軍攻城。”
“是。
” 看到韓建面色不愉,都將們也不敢再拖延,整軍備戰。
簡單的吃了點乾糧,軍兵們列隊關下。
徐懷玉倒是從開封帶來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撞車、雲梯、箭樓,該有的都有了。
韓建取了這些器械,軍心為之一振。
“攻城。”
這次,他投入了五千兵力,推著撞車,扛著雲梯向著關城撲去。
“步射。”
城頭飛下一片箭雨。
昨天南陽軍的步弓手死傷很大,可沒有了步弓手,敵人就可以從容的攻城,這對守城方極為不利。
為此,三千步卒都裝備了弓箭,跟著覆蓋射擊即可。
三波箭雨之後,步弓手們就拉不開弓了。昨天激戰,他們開弓幾十次,手指都磨出了血,今天再拉弓,已是勉強,三箭後手指崩裂,鮮血直流。
沒了這些專業步弓手的加持,步卒的箭雨就稀稀拉拉了,勉強又射了一波,周武讓他們放下弓箭,操起長槍和刀盾,準備對付攻上城頭的敵人。
今天,往城下扔滾木礌石的都是從方城來的青壯。
昨天,這些青壯隻乾些輔助性的工作。
搬運箭矢滾木礌石,搬運傷兵。
今天,他們不得不親自上陣,面對攻城的汴軍了。
“一、二、三~”
兩個青壯抬著一根人腰粗的滾木,對著雲梯滾了下去。
“啊~~~~”
“哎喲~~”
“媽呀~~”
“快跳~~”
滾木沿著梯子滾落,梯子上的汴軍被砸落城下,哭爹喊娘的哀嚎。
“用石頭砸,快砸。”
有青壯抱著臉盆大小的石頭,向著城下的人群扔去。
城下的汴軍見有石頭落下,一哄而散,石頭落地蹦了幾蹦,滾到一邊。
汴軍這才又圍攏過來,往梯子上攀。
“上,上,別停。”
汴軍隊正揮著手裡的橫刀,一個勁兒的吆喝。
兵丁們根本不敢去看身旁被砸爛的人體,咬著牙,硬著頭皮往上爬。
一百步外,一座座箭樓被搭建了起來。
汴軍步弓手沿著梯子爬上箭樓。
箭樓很高,隻比關城低了一丈,他們在箭樓裡,通過射口向著關城上疾射。
噗噗噗~
呃~
撲通~
剛剛還在奮力往城下扔石頭的青壯,瞬間倒下一片。
“媽的!乾掉箭樓。”
城上步弓手不得已,忍痛開弓放箭,可準頭大失,把箭樓射成刺蝟,卻無法射殺樓內的步弓手。
城上被射倒的人越來越多,蟻附攻城的汴軍已經登上了城頭。
周旭見己方壓製不住敵方的弓箭,隻得咬牙讓軍兵帶上盾牌,變身為刀盾兵,殺了上去。
周武此時早就殺紅了眼。
他一手盾牌,一手橫刀,左衝右突。
身側的親兵越戰越少,可他管不了那麽多了。
“小三,跟緊我。”
他大喝一聲,一刀削掉了汴軍的手臂。
那汴軍一聲慘嚎,捂著斷臂倒下。
而另一汴軍卻斜斜一刀刺來。
砰~
這刀正刺在了護圓上,鐵皮護圓被生生刺出了一個深坑,一個不大的裂縫透過了刀尖。
“呃~”
周武覺得自己的胸膛一痛,他知道自己被刺中了。
“啊~”
周武一聲怒吼,根本不管胸膛上的橫刀,揮手一刀,削掉了那個汴軍的頭顱。
噗~~~~
一股熱血激射到了臉上,他眼前一片猩紅。
“啊~~~”
一個汴軍揮動橫刀向著周武的脖頸砍來。
“叔~~~”
一個年輕的身體猛地撲過來,把周武撞倒,手中橫刀掉落。
噗~~
鋒利的刀刃深深的切進了年輕人的脖子。
“小三~~~~~”
周武帶著哭腔,撕心裂肺。
“呃~~~”
那年輕人看著倒地的周武,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
咕咕的鮮血從脖頸處噴射出來,半個脖子一歪,蒼白的面頰失去了往日的紅潤,眼睛失去了神采。
“狗日的~~~”
周武一把抽出胸膛上的橫刀,胸口一痛,他卻不管不顧,狠命的一刀,削掉了那汴軍的手臂。
複又一刀,削了他的頭顱。
慘呼聲戛然而止。
噗~~~
一股熱血直衝天際。
“小三啊~~~~”
周武抱著小三的頭顱嚎叫,猶如曠野裡受傷的孤狼。
“哥~”
周旭提著滴血的橫刀跑了過來。
一眼看見大哥手裡的人頭,他哎喲一聲,腳下一崴,差點失足。
“小三~~~~”
這是大哥周寬的三子,好武,非要跟著表叔,周武就帶在身邊,不想在這兒天人永隔。
自己兄弟沒有照顧好侄兒,怎麽跟大哥交待啊!
“三啊~~~”
周旭心裡一疼。
小三是他最疼愛的侄子。
“啊~~~”
周旭一個箭步堵在周武的身後,格擋汴軍的橫刀。
“哥,快振作起來,報仇啊~”
“啊~~~~”
周武抬起頭,他一身血紅,猶如走出血池的劊子手,瞪著血紅的眼睛,哀嚎著衝向登上城頭的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