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給老爹去了一封密信。
信中寫道:“兒臣今秋親自護送貢賦,望父皇母后勿念。”
這就算是知會了皇帝,我來給你送東西,人有點多,不要責怪。
不僅如此,他讓趙匡凝兄弟給相關各方寫信,揭露朱溫的野心和戰略動作,要各家聯合發動伐朱戰役,剿滅這個挑動天下戰亂的禍患。
……
淮南揚州廣陵城。
吳王府。
五十三歲的楊行密高坐榻上,滿臉潮紅,看著手裡的書信,沉吟不語。
“袁先生,你看看這個。”
楊行密把密信交給了堂下的袁襲。
此人是楊行密的幕僚,第一謀臣,曾多次指導楊行密的發展戰略,令其轉危為安。
此信正是趙匡凝兄弟聯名的密信。
相約今秋共同進逼朱溫於開封城下。
“殿下,這幾年我們淮南一直沒消停。北邊聯合王師范抗朱,南邊還有個錢鏐,一直跟咱們有摩擦。”
袁襲摸著下頜上的胡須繼續說道:“西邊就是荊襄,趙匡凝如今還擁有了荊南,地廣人稠,多年沒有發生戰爭,實力不可小覷。”
“更何況他們兄弟還攀上了皇親,如今與德王聯姻,可謂名正言順。”
“朱溫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
“趙匡凝多年來忍辱負重,一直臣服於朱溫。如今他要攻打朱溫,想必也是皇家的意思,否則,以他的膽量怕是不敢為之。”
“天複二年的時候,聖人不也是要打朱溫嗎?”
楊行密懶懶的說道。
“殿下,咱們的地理位置不容與朱溫和解啊,他要南下必要經過淮南,我們已勢成水火了。”
“借此時機,有荊襄的牽製,再有王師范的呼應,我淮南未必會輸。”
“依先生之見,當如何?”
“可發五萬大軍攻潁州、亳州、徐州、泗州,由西向東進攻。荊襄攻豫州、陳州、許州,直抵汴州城下,讓他們頂著壓力,咱們去東邊搶地盤,這不挺好嗎?”
“這……趙匡凝能願意?”
楊行密擰著眉頭不太相信。
“殿下,既然他們求咱們牽製,那就得拿出誠意來。”
“嗯……也好,你回書一封,把這個意思告訴他。”
……
河東太原府晉陽城。
晉王府。
四十八歲的李克用眯著僅剩的一隻藍眼珠,放下手裡的密信。
“你們也看看吧。”
李存勖(xù)是李克用與側妃曹氏所生,自幼便善於騎射,膽略過人,心性豁達,深得李克用寵愛。
十九歲的李存勖在堂下躍躍欲試,李克用臉含笑意。
“我兒,你先看看吧。”
李存勖接過密信,一目十行。
“父親大人,荊襄一直臣服於朱溫,此次反朱恐怕與朝廷有關。”
“嗯,以他一貫的作風,沒有這個膽子,他定是聽從了德王的意思。”
“父親大人,德王剛剛就藩一年,就鼓動荊襄反朱,恐怕此人不簡單哪。”
“你看我們要不要響應他的提議呢?”
“父親大人,今晉絳二州已在我手,當然要加大力度,趁此時機多佔州縣,否則朱溫騰出手來,我們就艱難了。”
“嗯。秋後大軍直取河內。”
天下四大方鎮圍著朱溫秘密的開始布局,一場震驚天下的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看著各方鎮的回信,
李裕心潮起伏。 他倒是沒有指望這些方鎮能打敗朱溫,而是只要他們四下出擊,給朱溫以牽製即可。
荊南、荊襄的貢賦及大軍浩浩蕩蕩的走水路到達了南陽。
李裕把嶽父趙匡凝兄弟迎進國府。
先公後私。
在國府大堂,李裕身居高台,趙匡凝趙匡明分居堂下左右。
“殿下,現貢賦人馬已經備齊,請下令行止。”
周寬出班奏道。
這段時間,國府和王府眾官員太忙碌。
既要收糧,還要備車馬,隨行青壯也要征募,忙得腳打後腦杓。
荊南和荊襄運糧船把南陽碼頭擠的水泄不通。
大量的民夫要去幫忙,這些糧食都是貢賦,要先存放進糧倉,雖然現在沒什麽雨水了,可早晚的露水還是有的,糧食受潮霉變就是大罪。
不僅南陽轄區的三縣征募來了四萬精壯民夫,還擴大到了整個鄧州唐州,征募青壯一萬。
“長史周寬、司馬張格鎮守南陽,府掾高適管理貢賦糧草,府屬李懷仙主管軍資隨軍進京,記室參軍王厚協隨軍進京。”
“是。”
眾人出班領命。
此次進京的軍隊有荊南兩萬蠻兵,荊襄三萬大軍,李裕組建的新式火槍兵四個團和四個雷車營。
前段時間趕製的火箭發射車也生產了四台,可離李裕的要求還差的很遠。
神機坊仍在抓緊生產。
從雷車營中抽調了部分老兵,重新組建了一個火箭發射營,雖然只有四駕發射車,但是架子先搭起來。
為了守護南陽,李裕任命魏艾為南陽防禦使,李熊為南陽防禦副使,留下一個團作為保護王府的底牌。
在方城關留下一個雷車營,協防關城。
“李府屬,多帶彈藥和後備槍支,以備不時之需。”
“是。”
從今年六月武庫清空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個月,武庫又要填滿了。
先不說定裝火藥和鉛彈,就說南陽六轉槍,如今的產量可達每天三十支。
這次進京可以攜帶三千支手槍。
進京攜帶的貢賦糧食有二十萬石,再加上五萬軍隊五萬青壯的口糧,至少需攜帶三十萬石。
從南陽到長安走陸路,需要車馬近萬駕。
為了保密,可以順利的進入武關,這些軍隊都要改頭換面,變身為民夫,武器弓箭盔甲都要裝車隱藏。
想想這後勤的工作量得有多大?!
雖然只有十萬人進京,可是在南陽為他們服務的人就有八九萬。
安排好了家裡的事,李裕這才跟嶽父交代道:“嶽父大人,小婿進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南陽,關鍵是方城關。”
“您也知道,我身邊還有一個沒有挖出來的細作,咱們的一舉一動朱溫隨時可能知道。”
“我擔心朱溫在京師和洛陽吃虧後,會狗急跳牆,直接攻打方城關,希望嶽父大人派兵協防。”
趙匡凝沉思片刻,微微一笑。
“殿下,這你放心,我自會派兵保護你的家小。”
“殿下,我荊南留下兩千水軍,若南陽危險,可帶你家小遠走,你大可放心進京。”
趙匡明也說道。
其實,兩位嶽父對直接和朱溫對抗是沒有信心的,能自保就不錯了,因此,一直想著怎麽逃跑的事。
“嶽父大人,我送糧進京後,您率軍翻山攻朗山即止,不必進攻豫州,同時攻取魯陽關據守。待京師事畢,再定奪行止。”
眾人又在前堂聊了一些安排,這才散了。
這幾天趁著天氣晴朗,貢賦從糧倉搬出裝車準備起運。
民夫青壯每人發放五百文銅錢,這算是他們的工錢,這幾天能帶回家的都忙著送錢。
五萬大軍都卸下盔甲武裝,變身成了民夫,也跟著搬運糧草。
當晚,李裕和王妃陪著嶽父進餐,李央李玨兩個小屁孩出來和外公見了面,李玨很精神,瞪著黑眼珠,咿咿呀呀的跟兩個外公打招呼,李央則流著口水呼呼大睡,像是有睡不完的瞌睡。
“這小子就是睡公子,瞌睡蟲。”
“誒誒,可別這麽說,央兒是嫡子,倒是有嫡子的樣子。”
趙匡凝寵溺的看著還在和周公做遊戲的外孫,一臉的笑容。
趙匡明卻抱著李玨說道:“玨兒多懂事,看見我們多歡喜。”
繡娘碧娘姐倆有點哭笑不得。
兩個老頭現在就開始分你的我的了。
李裕偷偷的撇撇嘴,這兩個臭小子沒一個好東西。
昨晚一左一右給他來個大水專衝龍王廟,現在自己身上還有這兩小子的尿騷味呢。
敘些家常,送走了兩位嶽父,李裕這才得空和王妃們敘話。
“繡娘碧娘,你倆在家帶孩子照看王府,多多辛苦,我此去京師,離家很遠,你們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咱們的家。”
此話一出,兩位小王妃眼圈就紅了。
碧娘拉著李裕的手,語帶哭腔的說道:“夫君,你能早點回來嗎?你不在家,我有點怕……”
“別怕,我辦完事盡快回來。”
“夫君,出門在外,你要小心謹慎啊,戰場上刀槍無眼,千萬小心,我和碧娘在家……等你……”
話音未落,繡娘再也繃不住,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李裕一左一右把兩人擁在懷裡,在她們的臉上親吻。
他也知道,此去京師凶險異常,不知道能否順利完成目標,可他撕破偽裝,和朱溫面對面的較量就要開始了。
他知道,自己走上的這條路是多麽艱難,等待他的並不是什麽鮮花和掌聲,而是鮮血和屠刀。
唐末和五代十國時期是中國兩次南北大分裂中的極其殘酷的一次。
這個時期,饑餓、死亡和戰爭是這五十年的常態,和平富足安定確是一種奢望。
感受著懷中兩個小女人的體溫,聽著隔壁兩個呼吸平穩的呼嚕聲,李裕愈發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他得到情報,長安此時的形勢極為複發。
朱溫自從天複三年攻佔了京畿道和部分關內道的地盤,就分兵駐守,嚴加控制。
長安城內有朱友諒的兩萬宿衛軍,京東的同州華州是鎮國軍節度使朱友裕的兩萬大軍,京北是鄜坊節度使氏叔琮兩萬大軍。
此時,邠寧節度使楊崇本正帶著邠寧、鳳翔、涇源等各節度的軍兵三萬,與氏叔琮對峙,而朱友裕帶著大軍離開了華州,征伐楊崇本。
紛亂的長安,紛亂的關內道,再加上李裕,時局將會更加的撲朔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