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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吉神父並不知道路登先生在說什麽，出於禮貌，他只能露出略顯尷尬的微笑。

路登伸了個懶腰，將身體塞進椅子裡，渾身上下好似沒有一點力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對方。

對方是異端審判所的人，多半還是副審判長。

位高權重，僅在普若德大法官、審判長之下。

光憑他敢摘掉面具，自然行走於神邦，就能說明很多事。

異端審判所的恐怖之處，路登已經領會過了。

十三聖裔家族，是喂不飽的豺狼，他們貪婪的欲望絕對無法得到滿足。

大法官和大學者們，在面對聖裔家族時，確實有不小的優勢。

這是精神上的，法理上的，道義上的優勢。

物理上，他們只是十幾個凡人罷了，跟隨他們的學者、法官，也大多是腦力勞動者，手無縛雞之力。

唯一能壓製聖裔家族的，就是異端審判所。

只有持劍者才能說服持劍者，讓聖裔家族老老實實遵守遊戲規則。

幾方在博弈中達成了微妙的平衡，互相製衡，延續至今。

每一次獸人來襲，就是一次大考。

神邦的格局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也正是因此，在倒吊人執行職務期間，各大聖裔家族的實權派很少會返回神邦。

這裡的水太深，他們把握不住。

他們很清楚，和倒吊人交手，哪怕成功了，也沒有好果子吃。

因此，來恩瘋了，維德廢了。

等塵埃落定，大勢明朗，這些人才會分批次申請進城，優雅地返回這個賭桌。

到那時，神邦才是真正的熱鬧。

路登懶洋洋問道，

“普吉神父，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

普吉神父笑著點頭，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普奇二十一世，在異端審判所擔任副審判長，神父。

路登先生如果想要懺悔，可以約個時間。”

神父?

又一個稀奇的詞。

啟雲王國是有神父的，他們跟隨一位聖人。

和聖人有關的記錄都很模湖，哪怕路登搜集了啟雲王國所有的資料，也只能拚湊出一個模湖的背景:

據說，那位聖人死在異教徒手中，身為上帝之子，聖人會在特定的時間復活，並為世人帶來救贖。

只不過，啟雲王國一直沒有等來聖人復活。

對宗教一直不感興趣，在啟雲王國時，路登一直沒參合這些事，只有閑時解悶會了解一下。

在神邦共和國，路登還是頭一回見到神父！

在宗教方面，神邦理論上是信仰十三聖人。

可歷史的斷層，給辯經帶來兩個繞不過去的問題:

1.聖人到底做過什麽?

2.這個聖人有沒有可能是惡魔偽裝的?

因此，路登在神邦見到了很多聖人的信徒，神父反倒是第一次見。

看出路登的疑惑，普吉神父解釋道，

“我不跟隨任何一位聖人的步伐，我唯一的職責就是吊死惡魔前主持懺悔儀式。

如果惡魔一直不現世，普吉神父之名將世世代代流傳下去。”

路登:......

異端審判所為了吊死惡魔，甚至專門設置了一個叫普吉神父的職位，還代代相傳！

他真的溫柔，我哭死。

路登輕咳了兩聲，決定跳過這個晦氣的話題，話鋒一轉，

“您登門拜訪，想必有更重要的事吧?”

“沒錯，有一件很為難的事，無法與其他智者探討，只能來請教路登先生。”

普吉神父毫不避諱地說道，

“擁有您這樣智慧的智者，

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您，自然也能用明亮的雙眼輕松觀察到，就在不久前，與尹莎家族有關的事情中，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異端審判所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面。”路登頭頂已經開始冒問號了。

他發現，眼前這個普吉神父，很喜歡說長難句，深得某位漢爵士的真傳。

普吉神父說的內容，路登當然懂。

異端審判所存在的意義，就是識破惡魔的偽裝，將惡魔後裔找出，送上絞架。

在尹莎家族身上，他們險些成功了！

而異端審判所成功的那一天，也會是他們自我毀滅的那一天。

異端審判所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如此龐大的勢力，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任何組織，一旦擴展到某種規模，就會立刻擁有生命，如同活過來了一樣。

自我毀滅這種事，想都別想。

求生，是無法阻擋的本能。

就算普若德大法官答應，審判長也不答應。

審判長、副審判長答應，戴著怪鳥面具的人們也不答應。

這就是普吉神父口中的‘尷尬處境’。

而他來找路登，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聽完對方的話，路登陷入沉思之中，許久沒有出聲。

他受了異端審判所不少恩惠和善意，對方甚至想要拉他入夥。

但是，路登什麽成分，他自己心裡很清楚。

路登不打算當神邦審判人，也沒有興趣去和聖裔勾心鬥角。

他忙著發福報呢！

這件事，路登確實可以解決。

問題是...解決掉這個問題，會不會給路登帶來新的麻煩?

他需要思考。

以及，異端審判所可以給出什麽樣的酬勞?

白嫖這種事，路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看路登思考的差不多了，普吉神父卻沒有主動開口，而是站起身來，走到書架旁，隨手拿起一本古籍，

“路登先生，普若德大法官借的這些書，保存的不錯。”

路登臉色微微一變，想到了某種最壞的可能。

他被坑了！

按常理來說，任何書只要翻看，都可能會產生損耗。

因此，路登在借書時，和對方反覆確認過，如果古籍發生損壞的情況，該如何賠償。

對方當時說，這些都是副本，從古籍上抄寫下來的，賠償不算貴。

當時路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把所有書收下了。

收下了普若德大法官這份沉重的善意！

“咦?”

普吉神父翻動書的手忽然停下，眉頭皺成一團，疑惑說道，

“這不想是副本，我看著..怎麽像是古籍原本?”

早就猜到的路登，此時沒好氣問道，

“如果是真正的古籍，有損壞要如何賠償?”

普吉身份假裝思考了一下，才給出答桉，

“一本有三頁損壞，則視為報廢。報廢一本，賠償30萬米索。”

罰款，能讓路登傾家蕩產。

路登感覺自己心肝在顫抖，咬著牙問道，

“您覺得，我這裡大概要報廢幾本?”

普吉神父漫不經心掃了一眼，認真說道，

“路登先生，您只能報廢15到20本。”

這是異端審判所，對路登手中米索的預估。

路登還在做無用的掙扎，為自己辯護道，

“原本借我的是副本，結果弄錯了，這是你們的責任吧?”

普吉神父早有準備，

“嗯，是一位臨時幫忙的學者，現在已經將他從異端審判所除名了。”

路登:......

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會打臨時工牌。

不過，路登並不介意。

異端審判所幫了他很多，在可預見的未來，雙方還會有更多的合作。

像異端審判所這樣的存在，當朋友總比當敵人要好。

“我確實有辦法解決你們的問題，雖然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最好的辦法。”

路登沉聲道，

“但是，在這之前，普吉神父，麻煩你仔細看看，這些書到底是古籍還是副本?”

普吉神父連裝都懶得裝，肯定說道，

“是副本，我剛才看錯了。”

擁有定義的權力，談判中永遠能佔據上風。

古籍還是副本，全看異端審判所的心情。

在路登的要求下，普吉神父以異端審判所的名義，向神聖法典起誓，這一屋子的書都是副本，沒有古籍。

“請您千萬不要誤會，路登先生。”

普吉神父將手中的書放下，坐回路登對面，誠懇說道，

“異端審判所裡的人，就像我這樣，都是極其虔誠的存在， 我們願意找到惡魔的後裔並將他送上絞架，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只是...在這項偉大艱巨的史詩任務中，當我們達成一個小目標後，總會懷疑自己是否做的足夠好，我們也會考慮如果異端審判所就這麽消失在歷史的長河，當漏網之魚出現時，又有誰來庇護世人不受惡魔的蠱惑?”

普吉神父說了這麽一大堆，濃縮起來就兩句話:

1.異端審判所要審判惡魔後裔

2.審判完惡魔後裔，異端審判所還要存活下去

理論上來講，這是完全矛盾的兩件事。

想要解決這個矛盾，就要去改變理論。

普吉神父身體微微前傾，耳朵豎立，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路登身上，很期待對方會給出什麽樣的回答，解決異端審判所的頑疾。

“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路登嘴角掛上那種熟悉的淺笑，眼睛微微眯起。

一旁的阿烏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路登的嘴唇蠕動，如同惡魔在低語，

“十三聖裔家族之中，惡魔的後裔，不止一家?”

普吉神父童孔微縮，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路登的話好似雷霆在他耳邊炸響！

這樣也行?

這樣也行！

惡魔的後裔不止一家。

那麽，吊死一家聖裔後，異端審判所依舊可以存在，可以繼續追尋惡魔後裔的蹤跡，抽取下一個幸運聖裔家族。

惡魔不死，審判不止。

直到...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