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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逐道》二十九 和而不同
  兩條街外,法家大學館,賓室。

  黃洱抓著雙腿,難耐地坐在左邊。

  鄒慎乾瞪雙眼,歎息著坐在右邊。

  一對難師難徒就這麽焦躁許久後,還是黃洱先耐不住了,悶了一大口茶,擦著嘴說道:“不是說法家有意與我大楚合作麽,祭酒怎讓我如此難堪?!”

  鄒慎一聽便氣了,怒指著他說道:“黃洱,我還沒說你,你哪裡來的臉先咬我們?”

  “不是你們讓我難堪的麽?”

  “不是你盜人學說在前麽?”

  “我又怎知嬴越會如此剛烈。”黃洱抓頭怒道,“我想的是,先打好底再引出嬴越,說這是我二人談出的學說,與他並享便是,到時候反正我們都是盜那伴讀的創想,誰也犯不上揭穿誰了。誰知他嘴邊的好處竟然不吃,竟如此袒護伴讀……這樣不識時務的人怎麽做得了公子?”

  “嬴越再不識時務有龐牧不識?!”鄒慎隨之罵道,“那茄臉賊才當真是要日天穿地。”

  “龐賊為人一貫如此,不然我父為何要攆他走?”黃洱撓著額頭咬牙道,“還有那個姒青篁,我好魚好肉招待,她就這麽反咬一口……野貓吃了家飯食都尚知親近,哪像她這麽喂不熟還咬人。”

  “姒青篁?”鄒慎回憶著搖了搖頭,“人家絲毫沒錯,你莫說她。”

  “……那我說誰?祭酒麽?”

  “祭酒更沒錯。”鄒慎哼道,“我法家自可與春申謀事,但何時許你在我學宮大放厥詞了,何時許你在祭酒面前信口雌黃了?”

  “鄒學博,所謂合作,不就是要互相庇護麽?”

  “庇護是不假,但為了配合你欺世盜名,要賠上我法家的名望麽?”

  “怎麽就賠名望了?”黃洱側頭嗔怒道,“祭酒連這點小事都為難我,我看這所謂的合作,誠意是很有限了。”

  “那你大可一走了之。”鄒慎隻一笑,擺手道,“祭酒何許人也,春申君與楚王尚要看他臉色,他行事還要向你解釋了?”

  “……”

  “還不走?”

  黃洱重重吐了口氣,扭身恭道:“學博教訓的是,是學生錯了。”

  “……唉,好了。”鄒慎見狀,也隻揮了揮手,“現在這樣,我也只能請辭學宮的職位了。”

  “不是說事後調查麽?”黃洱驚道,“祭酒自會有安排,鄒學博不必如此吧?”

  “理應如此。”鄒慎歎道,“我再硬撐,只會讓其他同僚和祭酒難堪,不如知難而退,讓這一手……隻恨那茄臉賊,怕是做夢都要笑了……”

  “那學生……”

  “你……”鄒慎更加為難地望向他,“今日已然如此……你還有臉在鹹京待下去?”

  “學生自是知恥,但還是不能走的。”黃洱不禁鄭重起身,望著窗外的月色,負手而立,“家父令我駐於鹹京,處理與秦室、與法家相關的秘務,我若就此回鄉,此生便也無望了。”

  “如此一說……你兄弟姐妹,有七八人吧?”

  “九個,剛剛又生了一個。”黃洱苦笑道,“誰能想到,家父近六十的高齡,還能再給我一個弟弟呢。”

  “春申君……也當真雄姿了。”鄒慎歎道,“春申公子諸多,最終能成為春申君的,卻只有一人,想來你的兄長看到你出生的時候,大約也是這副心情吧。”

  “是這樣。”黃洱歎道,“我家世代奉集權之道,絕無分立,因此未能成為春申君的其他家人,也便也再無功業了……我等了這許多年,

家父才終委以重任,前有長兄後有幼弟,我不能回楚的理由,老師想必能理解了吧。”  “理解歸理解,可現在這樣,你又要怎麽做下去呢……”

  “盜學之事,還未定罪,未定罪就是有機會,或許祭酒會給我這個機會。”黃洱話罷與鄒慎道,“老師能幫我傳達這層意願麽?”

  “明日我請辭的時候說吧。”鄒慎也隨之起身,“但關鍵還是你的表現,祭酒看人是很毒的,比如今日之事,便是他認為你張揚高調,急於求功,思慮不穩,這才沒有姑息,你想要改變這個看法,恐怕需要下很大的功夫了。”

  “學生自會好好表現。”

  “你好自為之,我走了。”鄒慎就此起身囑咐道,“你喝口茶再走,莫要讓人看到你我同行。”

  “是。”

  送走了鄒慎後,黃洱飲了口茶,長長一籲。

  忍辱負重,為家,為國,為功業。

  洱子所擔負的重任,又有誰人知?

  拋開事實不談。

  你嬴越出口成髒就沒有一丁點不對麽?

  感懷之間,他不禁再次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那殘缺的地方,原來是地的影子麽?

  他剛有所思,便聽一個聲音傳來。

  “公子,我們要閉館了。”

  “哦哦,這就走。”他忙收拾起東西向外走去。

  ……

  回宮的車上, 車夫老鮑可謂興致高昂。

  “公子,剛剛裡面怎樣了啊,哪個臭小子把越女氣成那樣的?”

  嬴越掀開簾子笑道:“怎麽,老鮑你還要揍那小子?”

  “揍他幹啥?好啊,他氣得好啊,哈哈,老夫就喜歡看越女臉紅。”

  “倒也無愧為你……”

  “我跟你講,公子,當年老夫在會稽駕車的時候,仗著車技了得,就故意從女孩子身邊擦過去,每每聽到她們的驚叫,看她們捂裙……”

  嬴越聞言微微皺眉:“現在可不許這樣,一來危險,二來辱人。好美之心人皆有之,遇見好看的姑娘,看便看了,可故意讓人難堪,實屬惡行。為我駕車時若敢如此,我是要定你罪的。”

  “哎哎公子,我就這麽一說,其實當年也沒敢那樣……”老鮑嘿嘿笑道,“車夫的話,十句裡有半句真的就不錯了。”

  檀纓笑道:“這個我信,老鮑駕車時說的話,聽個樂就好了。”

  “那是從前。”嬴越這便合上簾子歎道,“檀纓,現在你我已成年,代表的並不僅僅是秦王室了,還有秦學宮。姒青篁尚可玩鬧處事,你我當真是要謹言慎行,惜字冥思了。”

  “這個……咱倆各有標準吧,你可能更嚴於律己一些,我就隨緣了。”檀纓仰靠在車廂上笑道,“你看那白丕老賊,不也逍遙自在。便是祭酒韓蓀,也是順著性情行事,誰說學宮的人都必須像范子那樣呢?”

  “……嗯,你說的也對。”嬴越思索著點了點頭,“君子和而不同,你我便也各遵其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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