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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逐道》五十三 開家立道
  稷下學宮,問道大堂內。

  在“唯物家”的回響之中,全場喑啞無言,肅然起敬,恍惚間竟有了一種“見證歷史”的感覺。

  剛剛,多數在場的得道者,只是感覺感覺檀纓氣息微弱,浪費了大好的資材。

  但經祭酒與司業的確認,方才認識到此氣的異象。

  便是剛剛怨氣上頭的龐牧,回憶著檀纓的氣象,也是忽然抬手一拍腦袋。

  “我懂了!這不是氣象弱,是……”

  “止聲!”卻見韓蓀猛一抬手,“把學宮所有門都關上,禁止進出。學博、雛後留談,其余人去飯堂。白丕,你將檀纓、贏越、姒青篁送至賓室,得令前不可與任何人交流。”

  沒人想到,如此開家功業的面前,韓蓀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直到學士講師盡皆出堂,大門關上後,韓蓀方才指著龐牧罵道:“就你聰明!為何要點破?”

  “為何不點破?”龐牧茄臉一脹,據理力爭:

  “我等觀人氣象,多以色、狀、感等感官覓之。

  “然檀纓之氣,無形無色,無可名狀,實不可覓!

  “但此不可覓之氣,卻又偏偏充盈到讓我們感覺到了,這相當於被剝奪了五感六覺的人,仍能感受到他的氣。”

  “此等雄壯的氣象,非三境得道士而未有!我秦宮資材並未枉費,檀纓表面將將得道,實際的氣象卻堪比連破三境!

  “此等好事,為何不讓我點破?”

  韓蓀越聽越氣,這便要罵,還是范伢上前搶過話頭,與龐牧道:“此事我等心知肚明就好了,傳出去什麽後果你想過麽?”

  “……”龐牧呆張著嘴,再不能言。

  ……

  正午,秦學宮,大門緊閉。

  任何人都嚴禁出入,連側門和小門也都關了。

  此舉意欲無它,隻為暫時封鎖消息。

  開家立道,在任何地方,任何時代,都是絕對的大事。

  只是在道始元年之前,這件事並沒有明確的時間節點,聖人也都是先積累名望,再傳道收徒,一步步顯出自己家道的。

  但道始之後,隨著天道將元靈之氣賜於世間,得道者之間,望氣則識道。

  他們的氣雖各有異狀,但其基底卻都源於所奉的家道,一望便知。

  若以道家五行為喻,則墨家主土,儒家主火,法家主金,農家主木,醫家主水。

  其間,又因道有不同,人各有異,悟有所向,每個人的氣,也都會隨著明悟與修學,或多或少地融入其它相性。

  如范伢,土中有金,堅如峭石。

  韓蓀則是金中附火,烈似熾范陽。

  贏璃則反之,水潤金中,寒若皎月。

  可即便有此差別,對於范伢韓蓀這種見多識廣的名士來說,這一眼望氣之間,也足矣判定對方是哪一家的了。

  他們見識過化物家那樣遊於五行之外,形無定式,千變萬化的氣。

  也見過如名家那樣,清雅縹緲,隨性而動的氣。

  但如檀纓這樣看到了和沒看到一樣的氣,卻一定是第一次見到。

  上一次蕩出這種前無古人氣象的,也正是化物家的開家聖賢——姬孤子。

  然而僅憑這一點,他們還不敢判斷這是開家立道。

  真正讓他們確定無疑的,還是那如鹽入東海般的百余副資材。

  仍以杯水為例。

  常人破境,相當於在保證杯子不會倒的前提下,不斷提升杯子的高度,

直至達到下一境。  而檀纓剛剛所經歷的,則是不斷將杯口變大,變大,再變大……

  直至最後一刻,天道才勉強給予了他一絲高度。

  從感官上來說,最後倒的也不是檀纓,而是天道……

  似乎是天道撐不住了,最後不得不由他得道。

  若不是檀纓所悟自開一隅,獨創一說,天道又怎麽會如此塑之?

  只是檀纓這樽杯子……實在是太怪了……甚至都不能再說是杯子,該是盤子才對。

  至於得道後所展現出的氣象,在普通的得道士眼裡,只能用羸弱來形容了。

  唯有達到龐牧的境界,方才能理解這超越五感六覺的氣象是何等的雄壯。

  也正如他所說,檀纓初得道的氣象,便已直逼三境。

  只是……這樣的人該如何教導?

  他這怪異形狀該如何破境?

  如此的廣度,還要多少資材才夠他延伸高度?

  所謂唯物,又是所唯何物?

  這些都是大問題。

  但都要往後排。

  最大的問題,還是秦學宮該如何應對唯物開家,如何對待檀纓。

  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是龐牧當堂點破檀纓的氣象,必引百家登門相爭。

  為此,韓蓀下令關上了學宮所有的大門,暫時封鎖消息,有確定的說法後再顧後面的事。

  學宮裡的人也暫且被分開。

  學博們留在問道大堂,關門商議。

  學士們暫去用餐。

  檀纓一行則獨在賓室,由白丕看護圍桌而坐,待學博們有了說法再做交流。

  此時,白丕也才關上賓室的門,回望檀纓一行,也是擦了把汗。

  “你可真行啊……一天讓我做了一年的工,老這樣這學宮我可待不下去了。”

  檀纓卻隻低頭看著雙手:“我這氣……怎麽好像是……用手放屁?”

  嬴越聽到這個比喻,頓時張大了嘴:“無愧為你啊!天道懂你!”

  另一側,姒青篁是被莫名其妙押進來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被定義成檀纓同黨了,只能在這裡等著,不許與外界交流。

  此時聽到這二人的比喻,她隻覺得天道都要崩了。

  “我不信……我怎麽都不信……”姒青篁捂著額頭望向剛剛落座的白丕,“白學博,譚蠅這真算是開家立道麽?”

  白丕倒是不急,拾起小壺對嘴吹吟過後,抹了把嘴說道:“姒學士,敢問儒道法墨何以為家?”

  姒青篁微微一頓,繼而思索道:“先賢得到了前無古人的大通悟,大才學,方才為家。”

  “不然。”白丕隻抬手道,“管你悟的什麽,從的多了,傳得廣了,便是家了。”

  話罷,他又衝檀纓努了努嘴:“現下天下各地,皆已被各家填滿,堂有法官,坊有墨客,館有儒士,強如化物家那幫群怪才,有周天子的胞弟姬孤子開家立道,也才將將站穩腳,你檀纓那點放屁的功夫,要傳給誰?先苟縮吧,好好苟縮。”

  “白師,你這麽說我就要駁了。”嬴越不悅道,“放屁的功夫也是功夫。莊子有曰:‘道無處不在,在螻蟻,在稊稗,在屎溺。’誠不相瞞,我與檀纓對道的參悟,正是在茅房中清談時產生的,檀纓的釋道便從這放屁的功夫開始,從最基礎的地方展開,這又有何不可?”

  “……”白丕頓覺詞窮, 手裡的水壺都呆住了。

  他倒不是沒得辯,主要是嬴越說話的表情,完全不是在開玩笑,是非常嚴肅的。

  但橫聽豎聽,卻又怎麽都覺得是在譏諷檀纓。

  至於姒青篁,早已一臉擰巴:“便是莊子當真如此說過……他也只是極極極偶爾才論及此物,以此為喻而已,哪像你們蠅鼠兄弟,三句不離,無它不歡!”

  檀纓一聽這個可就來勁了,當即起身道:“哈!你也莫說我們蠅鼠,你不也就是隻大綠螞蚱麽!”

  “  ”

  “姒青篁,似青蝗,似是青色大蝗!”

  “譚蠅!!!”姒青篁這便震地而起,朝著檀纓瘋狂勾手,“你既已得道,武論便是!什麽唯物家,我現在就給你滅嘍!!!”

  “嗨呀還呼扇起翅膀了。”檀纓大笑,“你我也算是節肢類遠親了,何苦呢。”

  “誰與你親!!!”姒青篁氣得連跺三腳,“快!你快接我武論!我要滅你!”

  “哼,不與你辯。”

  “你!你!”姒青篁急而撓頭,“你不接武論便是認輸了,承認我今日將唯物家滅掉了!”

  “哦。”

  “啊啊啊啊啊!你好歹認真的和我打一架啊!!”

  最後還得是嬴越一歎,橫在中間,左撫右勸。

  白丕眯眯看著三人,隻靜坐一旁,笑而不語。

  這個年紀,可真好呐……

  唉。

  玩玩鬧鬧不妙麽?

  什麽三境之氣……噬道之危……

  這些事還是緩一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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