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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夫特異態學筆記》第190章 後場
“克拉夫特教授,您一定得嘗嘗這個。”馬丁端著兩個大杯,敲開隔間木門,某種冒泡的甜味和外面的樂聲闖入空間,又重新被門板隔斷遠去。

將東西擱在桌上沒被紙張侵佔的位置,他自己端起一杯,啜吸了一口,“聽說老板靠這賺足了一座莊園的身家。”

“這是什麽。”

克拉夫特把那杯正有液滴流下的危險物品拿開,遠離滿桌紙張,放到鼻子下聞了聞。

那是一股帶自然甜香的清澹酒精,基底來自啤酒,加入了氣息清涼的葉片碎末,還有稠厚的增甜調味料,稀疏的小氣泡不時從淺金色液體中析出,加入雪白濃厚的浮沫。

一層水霧凝結在杯壁上,那些液滴就來源於此。

“酒?冰的?”看起來不便宜,現在可是夏天。

“蜂蜜啤酒,裡弗斯附近僅此一家。希望合你的胃口,不過我還沒見過誰不喜歡的。”馬丁吹開浮沫和薄荷碎,又吸了一口酒液,做了個“請”的手勢。

大熱天從校外售賣點帶回的飲料?可真是令人懷念,連那股氣泡充足的清甜味也很相似。

“太感謝了,不過有正事要乾前不適合飲酒。”

“嘗一點,這酒很澹,提神。”

“成,就一口。”克拉夫特端起杯子,很少有人能拒絕氣泡甜味飲料,他更是資深愛好者。

入口跟想象中有所差別,甜味不是很濃鬱,更多的是清爽和氣泡感,像是豁然從悶熱的小房間裡摘出,回到特姆河最寬闊的水面上,雨後涼風襲來,對維斯特敏最好的記憶莫過於此。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確實不錯,像是值一座莊園的味道。”

“這兒可真是糟透了,不僅熱,還吵。這樂隊,要不是邀請函上寫著,我還以為是宴會呢。”

“正式場合總需要些氛圍,總不能冷冷清清的吧?”馬丁掃了一眼桌上紙張,“這是您的發言稿嗎?”

“不,當然不是,這是皮特裡的,而且也不是發言稿。”

“皮特裡?為什麽他的東西會在您這兒?”

“什麽叫在我這?這是裡弗斯大學結核與罕見病醫學學會,以聚會需要名義調用文件,維護已故參會者的學術名譽、追授榮譽。”

“啥?”

“作為學會主任委員,我正在參閱這些手稿,方便整理出有價值的信息。”克拉夫特瀏覽完紙上內容,仍不放心,將紙張舉到陽光下,觀察透光紙面,試圖從裡面找出些非常規的記錄手段。

“啊……啊?”馬丁肅然起敬,但也想到了一些其它問題,“除了您以外還有哪些委員要看?畢竟皮特裡講師的死跟異教有關,會不會有不適合泄露的內容?”

“沒了,就我一個。”

“那這個學會?”

“反正是有過硬授權許可的正經學會。”克拉夫特沒有解釋太多,失望地放紙頁,抽出另一張,隨手拿來杯子潤了潤嗓子,在這種天氣說多了話有點口乾舌燥。

“況且我也沒找到那種‘不適合被其他人看到的內容’擺在明面上,這已經是第三遍了,所以才拿到這來看。”

“明明白白的手術記錄,操作心得,和我們那的解剖……哦不,人體結構講師水平差不多。”

“基本都是些已有的操作,沒有什麽很大的創新點和流程改進。可能是經手病例不足,甚至手術時間上還拖得更長一些,也沒有後續跟進。”

“缺乏特殊性,樣本數量少,不像是拿到聚會上說的東西。這要麽說明他是跟我一樣不到最後關頭不寫稿的懶人。”

這裡面專業內容馬丁不甚了解,

不過有一點是聽懂了:克拉夫特沒找到想要的證據。“要麽就是有人拿走了要找到的部分。”

“沒錯,我問了看管者。”克拉夫特嚼細嘴裡碎末,咽下後繼續說道,“布裡默也去過,以學術聚會的名義,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拿走什麽。”

“必須得承認,有時這個身份太好用了,唯一的遺憾在於我不是第一個這麽用的。”

“不過布裡默的舉動本身就透露了很多信息。不管他是否帶走了什麽,至少說明了在那時,他覺得皮特裡接觸到了某些東西。這也是我還願意在這些廢紙裡花時間的原因。”

“有什麽發現嗎?”

“當然有。”克拉夫特瞟了一眼門口,確認它真的關嚴實了,即使有誰想要貼在外面竊聽,聽到的也只會是嘈雜人聲和間幕奏響的樂團演奏。

“皮特裡,他做的截肢手術真的偏慢。”

“您剛才說過這點。”

“沒錯,但有幾場實在太慢又太標準了,包括嚴謹的血管止血,他用鴉喙鉗挨根拉出動脈末端,縫線結扎,包括一些小動脈,這個耗時非常長。”

馬丁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在斷肢截面把斷頭血管逐一挑出,“我寧可用烙鐵。”

“這個操作本身是對病人預後有益的,馬丁。用烙鐵固然快,但焦湖的傷口不利於愈合。他的問題在於,耗時實在是太久了,你能想象一場夠外面奏完五六首曲子的截肢嗎?”

二十余分鍾、近半小時,這個手術時間在全麻下不值一提,無非眼睛一閉一睜。在無麻醉下就大概率是眼睛一閉不睜了。

“那太可怕了。”

“確實,有冰鎮麻醉也不太可能解決,那太可怕了。”克拉夫特意味深長道,“不過那很快要成為過去了。”

他輕搖腳邊的箱子,內部成套玻璃器皿發出風鈴般清脆碰撞聲。

外面的音樂步入尾聲,主持者的報幕聲壓過喧鬧,累贅的前綴稱號被回聲反覆鍛疊,像有什麽團隊要集體上台領獎。

“……及裡弗斯大學名譽教授,文登港學院講師,同時也是一名繼承了先祖英勇血脈的騎士,從遙遠的王國北方來到維斯特敏……”

“呃,說實話真有點尷尬。不知不覺輪到我了,一會再見,幫我看好這些紙。”克拉夫特與馬丁碰杯,仰頭喝盡最後一口。

“願天使祝福您的嘴唇。”

“謝謝,還是免了吧。”說到天使,克拉夫特想起那顆掛墜還在自己身邊, 紅光瑩瑩。

“別著急,以我的經驗,一般念到這這還有好一會的時間,太早出場會顯得很掉份,最好卡著點出現比較好。”有著多次安保經驗的馬丁給出了中肯建議。

“哦對,說起天使,確實有件事差點忘了跟你說。之前那個怪人臨死前不是說了些話麽?”

“什麽話?”為公爵和尹馮的病情忙活了這麽多天,克拉夫特早把林中的事情擠到了腦海邊緣,靠著翻閱記憶才想起來是怎麽一回事。

……對他們說,不要懼怕,我報給你們的是大喜的信息,是關乎萬民的……】

“我找了個神學院的熟人,絕對可靠的那種,問了問到底是什麽意思。”馬丁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小口享受著冰飲,看來不是個壞消息。

“是一段聖徒見到天使下凡時說的話。放心吧,不是詛咒之類的。得虧沒說是異教徒念的,不然可免不了一個‘瀆神’大帽子,他得跟我拚命。”

黑袍的身形在門前頓住,過於清晰的記憶中,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孔猶在眼前,斑斕鱗蕈下,殘留五官扭曲出可辨識的“驚訝”表現。

現在回味起來,那種“驚訝”中包含的東西唯獨沒有對死亡的不甘,或可解讀出微妙的驚喜,乃至得償所願。

蠕行生物軀殼早在遠處被層面錯亂所肢解,他不可能看到。而那種臨終前掃過、微弱如鼻息,大概是其精神感官的東西,范圍僅局限於周身,尚不能延伸出窗外。

“謝謝,勞煩你上心了。”克拉夫特推開房門,現身於正廳中,步入鼎沸奔湧的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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