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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曰:扶蘇》第161章 往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往事

  “哎,這才對嘛,雁兒,趁著天色沒黑,你快去街上買點好酒好菜,記得菜要新鮮,娘先去燒火煮飯。”婦人此刻眉開眼笑,連忙張羅起來。

  她一醒來,蘇雁就將那些銀子都給了她,但她與兒子是同樣的想法,救命之恩已經無以為報,哪還能昧著良心收下這筆錢,所以乾脆又將銀子都給了蘇雁,暗中使了個眼色。

  這是讓蘇雁不要省銀子,一定要買點上好的酒菜,好好招待一番兩位恩人。

  “唔唔!”少年蘇雁猛地點頭,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立刻就準備往街上跑。

  但他的腦袋卻被楚扶蘇按住,於是快如花豹的身子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楚扶蘇頗為無奈,這母子倆的想法他哪能不知道,但沒有這樣的道理不是,幾十兩銀子對於自己和鍾離有心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但對這對母子來說,可是截然不同的。

  何必就只是幾頓酒水就用去?

  於是楚扶蘇隻好開口說道:“不打緊,讓他幫著夫人打打下手吧,至於酒菜,我們去買就好,還能省下些腳程工夫。”

  話音剛落,眼看著這位婦人又想開口說話,楚扶蘇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麽,於是乾脆直接將她話頭堵死,接著說道:“夫人放心,既然答應了一起吃上一頓飯,自然斷無不告而別的道理。便是為夫人大病初愈,也得好好慶祝一番。”

  “好,好,這就好,這就好。”蘇母聽了這話,才終於放下心來,去灶台間好好張羅去了。

  楚扶蘇和鍾離有心一起出了屋子,向著觀海城的街道走去,先前來的路上,倒是經過了一處坊市,想來會有些酒菜買賣。

  “倒是沒想到,你與人動起手來近乎冷血,面對這些可憐人家,卻格外和善。”鍾離有心與楚扶蘇一路走著,想起先前所見,不禁開口對著楚扶蘇說道,言語之間頗有些感慨。

  “與敵作戰,一味仁慈只是自己找死。”楚扶蘇仰頭望著夕陽漸落,四處的街道之上,逐漸燃起萬家燈火,心中有些悵然。

  微微歎了一口氣,楚扶蘇扶了扶頭頂的鬥笠,繼續說道:“但是所謂強者,是不該隻向比自己弱的人展示肌肉,耀武揚威的。相反,敢於向更強者拔刀,敢於為了弱者的幸福亮劍,這才是強者之所以為強的意義吧。我雖然如今遠遠算不上多強,但總是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好一點,更好一點,哪怕,我能做到的終究有限,可那有什麽關系呢?”

  楚扶蘇驀然轉過身來,牽起鍾離有心的手,他的眼中仿佛此刻也映照著萬家燈火,因此熠熠生輝。

  他的聲音清冽,乾淨,認真且堅定,就那麽傳進了鍾離有心的耳裡,還有……心裡:“有心,你看這滿城燈火,即便我只是其中一盞,可是燈火相連,總能照遍這座城池。倘若這還不夠,那就成為天上的月,倘若還不夠,倘若這世間再沒有燈火,那就做那唯一的光!”

  “我相信,只要如我這般想要這世界變得更好的人沒有死絕,那麽總有一天,世間不會再有連年征戰,六界不會再去互相傾軋,修士修其道,生民安其生。”

  “有心,你願意與我一起去看,那樣的盛世麽?”

  鍾離有心的手被楚扶蘇牢牢握在手心,但很奇怪,這一次她卻沒有急著將手抽走,甚至下意識地反握住了楚扶蘇的手。

  修士修其道,生民安其生。

  那會是個什麽樣的太平盛世呢?

  於是鍾離有心的眉眼變得溫柔起來,

竟然罕見露出了一絲笑意,和煦如三月的風,清淨如九天的雲,一笑生花。  “好!”

  仍舊是一個字,仍舊只是一個字。

  但其中意義,已經決然不同!

  楚扶蘇和鍾離有心,最後終於還是趕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買回了一些新鮮的菜蔬和葷腥,至於酒水,倒不必額外去買,楚扶蘇的儲物玉裡此刻還有不少真正的仙家佳釀,其中滋味,只要不是九洲小和尚那種牛嚼牡丹的喝法,都能品出不同。

  倆人回到少年蘇雁家的屋子,此刻那座瓦房頂上,已經飄起了嫋嫋炊煙,顯然蘇母已是開始生火造飯,就等著菜買回來下鍋了。

  楚扶蘇將菜拿去灶房,準備給蘇母打打下手,畢竟要燒好幾個人的份量,她又是大病初愈的身子,楚扶蘇也怕她忙不過來。

  可是毫無懸念,他被蘇母很客氣地“請”出了灶房,將他打發到屋外等著,說是哪能讓堂堂男子下廚,再說了幾個小菜而已,不打緊,一刻功夫就能好。

  雖然蘇母說不出什麽君子遠庖廚的話,但在她樸素的觀念裡,這些事情還是她們婦人該做的,大老爺們當然是賣體力賺錢才是正經。

  楚扶蘇倒是跟她講了些道理,說什麽男女平等,自己也經常做飯等等,可惜完全沒有作用,無奈之下隻好在鍾離有心異樣的眼光中,退出了灶房。

  “怎麽了,我臉上有花麽?”楚扶蘇有些鬱悶,揉了揉自己的臉,對著鍾離有心說道。

  “沒有。”鍾離有心已經轉過了頭去,悠然靠坐在一張竹椅上,望著天上的星星。

  楚扶蘇搖了搖頭,又說道:“你怎麽不去幫忙?”

  鍾離有心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這家夥,乾脆連一兩個字都不高興說了。

  她自然是不介意幫忙,可見了先前楚扶蘇與蘇母推來讓去的樣子,就是一陣頭大,她可不像楚扶蘇這麽擅長“交際”,於是乾脆就絕了念頭,安心等著飯菜做好了。

  楚扶蘇歎了口氣,也坐在了鍾離有心邊上,雙手枕在腦袋後面,與她一起望著滿天繁星。

  漸漸地,楚扶蘇隻覺心中一片寧靜,竟然就那麽睡了過去,呼吸輕緩,微不可聞。

  一直以來都是在修煉打坐中度過,楚扶蘇都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呼呼大睡是在什麽時候了,似乎除了傷重昏迷,真正安然入夢,還得追溯到五歲之前了吧……

  鍾離有心望著身邊這位竟然毫無防備,安然入到夢中的男子,在楚扶蘇看不見的時候,眉眼柔和起來。

  似乎,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蘇母的手腳確實麻利,平時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會兒有了這麽多上好的食材,她可就完全施展開了精湛廚藝。也就一個時辰的功夫,屋子前這方小木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肴,香氣撲鼻。

  瓦房矮小,蘇母怕兩位恩人坐在裡頭覺得不敞亮,索性就把桌子搬到了屋子門口,正好滿城燈火掩映,再點上一盞油燈,看著也比屋子裡亮堂些,這時候入夜不深,晚風吹著還帶著些白日裡的余溫,倒也很是舒服。

  等鍾離有心將楚扶蘇從夢中叫醒,蘇母和蘇雁,加上鍾離有心都已經站在一旁,就等著他了。

  楚扶蘇不禁老臉一紅,怎麽就突然睡著了。

  於是他趕緊招呼幾人都入座,桌子不大,四人剛好都圍坐在四周。

  楚扶蘇從儲物玉裡取出一壺好酒,又取出一種清甜的果漿,給三位大人都盛上了一碗酒,至於還是個不大點少年的蘇雁,自然只能喝這果漿了。

  蘇雁最開始還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被小瞧了,等他嘗了一口這果漿,發現清甜如蜜竟然格外好喝,立馬也就沒了那一丟丟小意見,眉開眼笑地喝了起來。

  幾人也沒那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於是就一邊飲酒夾菜,一邊閑聊些天南海北的事情。

  當然多是楚扶蘇說些自己的奇遇見聞,其他人當成故事佐酒聽著。

  蘇母也將家中的事情說了些給楚扶蘇聽,原先她是怕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會掃了兩位神仙人物的興致,是不準備多說什麽的,不過楚扶蘇卻在席間問起,她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敢隱瞞什麽。

  蘇母名為張秀花。

  娘家原本開著一間小小的豆腐作坊,雖然日子過得不算富裕,可也總是衣食無憂,吃穿不愁的。

  蘇雁的父親蘇虎,從小就是個孤兒,靠吃百家飯活了下來,說白了也就是城中街坊鄰居每家給他留點殘羹冷炙,讓他不至於餓死。

  就是這樣的環境,等蘇虎長到八九歲,卻也身強力壯,尤其手腳勤快,於是就被張秀花父親看中,留他在豆腐作坊裡幫忙,這一幫忙,就是十年。

  等到張秀花十六歲那年,幾乎也是順理成章地和半個哥哥的蘇虎成了親。

  故事如果到了這裡,原本應該是青梅竹馬,相守白頭的大團圓結局。

  可是世事哪能盡如書,災難終於還是沒能放過這些苦命人。

  不出幾年,就在張秀花的父親與母親,相繼身體老病去了之後,豆腐作坊自然就傳到了張秀花和蘇虎的手上。可就是這麽點家當,竟然硬是生出了禍事。

  原本張秀花的父母活著的時候,根本不見有什麽近親遠親前來拜訪,可是等到兩位老人家一死,卻突然就冒出來幾位自稱是張秀花叔伯的人,說什麽這豆腐作坊是張家祖傳的手藝,怎麽能夠傳給外人。

  張秀花和丈夫蘇虎自然不依,尤其是蘇虎其時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哪裡肯受這欺負,直接將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所謂親戚,真給用竿子轟了出去。

  可是這樣一來,卻闖了大禍。

  那些自稱是張秀花的叔伯,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計謀,或是乾脆花錢買通了關系,竟然硬是通過官府,給蘇虎安上了一個忤逆不孝的罪名,說是蘇虎貪圖張家家產,害死了自己的老丈人,強佔了張家祖傳作坊,自己等人前去與他理論,竟然被這賊子給一並打了出來。

  還說什麽可憐我那侄女,一直受他蒙蔽,懾於他的淫威,又敢怒不敢言。

  如此一來,豈是得了。

  孝道綱常,從來被視為最不可忤逆的道德底線所在,一旦觸碰,那是要被治以重罪的。

  蘇虎在獄中受盡了嚴刑拷打,但他也算是硬氣,硬是不肯被屈打成招,最終張秀花用盡了家中積蓄,變賣了所有值錢的物件,才終於將已經奄奄一息的蘇虎給從牢獄裡撈了出來。

  但是經此一劫,蘇虎在出獄不到半年之後,就因積傷太重不治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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