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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曰:扶蘇》第1卷 大荒共主 第6章 以後你就叫楚影兒
  第六章以後你就叫楚影兒

  楚扶蘇震怒之下,根本不管不顧,投身入村落裡,將剩下的凶獸一一斬在劍下。

  楚氏七人眾沒有插手,只是默默看著這一幕。

  “公子壓抑太久了……”楚醋畢竟是女子,又是最心疼楚扶蘇的,此刻竟是抹過頭去,有些不忍再看。她當然不是可憐這些天殺的畜牲,她只是心疼自家的公子,小小年紀,本該無憂無慮地生活,卻要背負那麽多,那麽重的東西!

  “唉……”眾人皆長歎了一聲。

  原本最是玩世不恭的楚茶,這時候神情卻是分外認真,更是有些蒼涼地說道:“恐怕公子觸景傷情,想起了宗門的遭遇……”

  聽了這句話,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吧,九個月前的大劍坪,何嘗不是一派人間煉獄的慘狀,死的人只會更多!更慘烈!

  不足一炷香的時間,楚扶蘇已經把還留在小石村的凶獸屠戮殆盡,他一聲不吭,任由短劍上的血跡緩緩滑落,任由整個身體被鮮血染紅,當然,那都不是他的血。

  他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盡管他才不滿六歲,但此刻的他,狀若鬼神!

  只有他持劍的手在微微顫抖,短劍也隨著抖動,才能顯示這個不足六歲,但已心思細密沉穩的男孩內心,究竟有著怎樣的波濤浪湧!

  楚扶蘇默默地走到幾位叔姨的身邊,抬頭望著他們,聲音嘶啞,卻又似乎藏著萬分的希冀:“還有活著的,對吧?”

  還有活著的,一定還有活著的!無論是這座小村落,還是那座大劍坪,一定還有活著的親人,好友,師長!一定還有!

  楚醋此刻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上去狠狠抱住了這個懂事太早的孩子,他還是個孩子啊!他為什麽要這麽懂事,憑什麽要這麽懂事!他應該大喊大鬧,他應該大哭大笑,他應該更輕松地活著!憑什麽,憑什麽!

  楚醋心裡好恨,恨這蒼天不公,甚至連帶著恨這整座天下,憑什麽我家小扶蘇才這麽小,就要背負這該死的一切!

  楚扶蘇被楚醋抱在懷裡,感受到楚醋的整個身子都在劇烈地顫抖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拍了拍楚醋的後背,輕聲說道:“醋姨不哭,我沒事兒,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沒事兒。”

  眾人被楚扶蘇的話鬧得又心疼又好笑,楚醋更是被鬧了個大紅臉,趕緊站了起來,抹了抹眼睛,遮掩著說道:“嗯嗯,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著,還不忘回瞪了一眼這幾個臭男人。

  楚茶是最怕楚醋的那個,不禁立馬咳了一聲,正色說道:“我們再找找看吧,說不定有人還活著。”

  眾人都知道被獸潮這樣踐踏而過,而且現場只剩下了幾頭修為低下靈智未開的凶獸,顯然整個獸潮已經走了有些時候了,恐怕還有活著的人,已是希望渺茫。

  但眾人此刻也有與楚扶蘇同樣的感受,大劍坪之中要說熟悉親近的人,其實自己這些人要比公子更多,眾人心中也懷揣著那渺茫的希望:一定還有人活著!

  於是一行八人,分散開來,在頹敗的村落裡搜尋起來。

  小石村的外圍用一圈石柵欄圍著,防止有野獸奔進村莊裡,但此刻已經被洶湧的獸潮衝撞地倒在一旁。村落裡木質的房屋更是經不起折騰,四散倒塌在地,眾人在房屋的廢墟裡搜尋著有沒有人幸免於難。

  然而這渺茫的希望並沒有照進殘酷的現實。

  眾人仔細搜尋了好幾遍,

終究是沒有什麽發現,倒是看到了不少廢墟裡,有著斑斑血跡,還有一些殘缺不全的骨頭,上面印著被啃咬過後的痕跡。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些凶獸沒有放過那些躲藏在房屋廢墟裡的人。

  八人再次匯聚在一起,彼此互視,不必多言,都從眼神裡讀出了答案。

  沒有,無一活口。

  眾人都歎了口氣,長久沒有言語。雖然這個結果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可真的得了這麽個結果,每個人心頭還是像堵了塊大石,不痛快。

  “咦?”就在這時,楚鹽心頭一動,看著距離眾人不遠處的一口水井,發出一聲驚疑。

  眾人跟隨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口挖掘在村落正中的水井,大概也是為了汲水方便,與每個屋子距離都恰好適中。而先前楚扶蘇一行八人各自散開搜尋,最後也便下意識地在這中心地帶匯合了。

  “這口井我剛剛查看過了,似乎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難道是藏在了井水裡?”開口的是楚茶,剛剛他散開搜尋經過這口井時,便特意查看過,只是沒有發現有人藏匿的跡象。

  楚茶話落,其余幾人也點了點頭,顯然不只是楚茶一人,另外也有人去看過這口井。

  楚鹽微微一笑,那張普通的臉上有著平日裡沒有外顯出的自信:“先前是我大意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口井應該是被施展了障眼法。很簡單的一葉障目陣,但是布陣之人舍大求小,沒有選擇將整口井完全遮蔽,而是隻將井口方寸之地遮掩,令所有觀井之人一眼便能夠望穿井水,下意識便會覺得這口井並無異常。”

  楚鹽繼而又補充道:“唉,不過布陣之人礙於自身修為,恐怕也很難布下大范圍的陣法,否則便是直面這獸潮,也可護得這一村安寧。”

  楚鹽的聲音中滿是可惜,身為研究陣法的同道中人,楚鹽自然是希望這個布陣之人能好好活下來的。只可惜,看此情形,布陣之人只怕隻來得及匆匆布下這道陣法,就隨之陷入到獸潮之中,未能幸免。

  雖然陣法之道往往是借據天時地利,輔以靈符咒印,似乎自身修為並不是主要所在。然而沒有強大的境界基礎,那些真正玄妙高深的陣法也是決然布置不出的,除非身旁另有修為高深的大能協助布陣,當能彌補。

  顯然,這個小村落裡沒有這樣的高手,於是也便沒有這樣的氣運。

  楚鹽歎了口氣,右手一揮,凝出幾道玄奇的文字,如篆如籙,分別落於井口五個位置,然後快速伸手在井口上方雙指一拈而過,一片青色的葉子出現在他兩指之間。

  此刻眾人再放眼望去,便看到眼前的這口井哪裡是井水清澈一眼可穿,分明被一塊輕巧的木板蓋住了。有一根粗長的井繩,順著木板的縫隙垂落井中。

  看到這一幕,眾人心裡都明白了些什麽,楚扶蘇歎了口氣,深深吐出口濁氣,走上前去,輕輕掀開了木板。

  “唰!”

  突然,一柄狹長而純黑的匕首,像是蓄勢待發已久,就在楚扶蘇掀開木板的瞬間,對著楚扶蘇刺了過來!

  速度有余,力量不足!

  楚扶蘇在對方出手的那一刻就做出了判斷,右手在腰間一抹,短劍出鞘,後發先至直接撞開那柄匕首,繼而劍身化撩為切,橫在對方的脖頸前。

  楚扶蘇眉頭微皺,這才冷冷朝著對方看去,只是一眼,楚扶蘇就愣住了。

  只見面前是個跟自己不多大的女孩兒,粉雕玉琢的小臉兒此刻正掛著兩行清淚,並且正不斷有一股股熱淚從那兩顆靈動而乾淨的眼睛裡湧出來,沒錯,真的是湧出來。

  她的臉上滿是憤恨,完全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憤恨!這世上本沒有什麽感同身受,但若說這世間真有什麽感同身受,那楚扶蘇可以保證,自己應該是最能夠體會她此刻感受的那個!

  因為,他與她,有著同樣的恨意。

  只是女孩兒在憤恨之下,還有掩蓋不住的惶恐害怕。——她畢竟還是太小了。

  楚扶蘇已經趕緊收起了短劍,也顧不得對方手裡的那柄匕首就垂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盡可能溫柔的笑臉,盡可能溫柔的語氣,輕聲說道:“別怕,已經沒事兒了。”

  然而他似乎渾然忘記了自己此時滿頭滿身都是鮮血淋漓,不笑還好,這一笑之下更顯得詭異恐怖非常。

  “啊啊啊!鬼啊!”

  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天慘叫,連手中匕首都想不起來用,竟是直接就這麽直挺挺地向後一倒,暈了過去。

  楚扶蘇趕緊探出手把對方扶住,這才看到原來她是站在一個吊籃裡,吊籃的上端把柄正系著那根粗長的繩子。

  楚扶蘇這時候看到自己扶著對方的手,立馬將這女孩兒的花布衣裳染出了一塊血斑,哪裡還反應不過來是出了什麽狀況,不由苦笑了一聲,叫道:“米叔!”

  “哎!來了來了!”楚米上前手指微微掐了個道訣,也不見念什麽咒法,楚扶蘇滿身血跡已然消失不見,從頭到尾煥然一新,就連那位小姑娘身上的血跡與落灰都被一並清掃乾淨。

  這九個月來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遇到湖澤溪川的,眾人保持自身潔淨自然大多用的是這些靈便術法。

  女孩兒在楚米再次使出一道醒神訣後,悠悠醒來。

  這次她的眼中所見,不再是那個渾身是血,狀若惡鬼的人了,相反是位看著極漂亮的小公子,似乎,竟是比自己都還要漂亮些。

  楚扶蘇已經把女孩兒從井中吊籃裡扶了出來,再次重複了一句先前所說的:“別怕,已經沒事兒了。”

  女孩兒只是默默低著頭,不說話。

  楚扶蘇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只是不願她就這麽沉浸在悲傷裡,於是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囡囡。”

  女孩兒的聲音很輕,很柔,有些膽怯,其實她此刻已經知道面前這些人應該不是壞人,相反他們反而救了自己。不然就算她躲在井中,總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可是一旦出去,村子裡還留著的那幾頭凶獸也足以要了自己的命。

  “囡囡,這應該是小名吧,你的大名呢,或者,你姓什麽?”楚扶蘇也跟著輕聲問道,他敢對天發誓,自己從出生到現在,還沒這麽溫柔過,生怕哪句話說得重了就傷到了這位像是個瓷娃娃一樣的女孩兒。

  “沒有。”女孩兒的頭垂得更低了,原本就細若蚊蠅的聲音更是幾不可聞。

  不是沒有, 只是父親交代過自己,絕對不可以透露自己的姓名,尤其是姓氏。

  於是,便只能是沒有。

  “沒有?”楚扶蘇撓了撓頭,有些無奈,轉頭用求救的目光看著身後的幾位叔姨。

  “大荒這塊地界,可能是危機四伏的原因,所以很多部族村落信奉一些奇怪的說法,比如……賤名好養活。所以在給孩子取名字的時候,大多都隻起個小名,用作稱呼,寓意天為父地為母,能平安長大。”

  最終還是見多識廣的楚柴開口為楚扶蘇解釋道:“一般得等孩子滿了十歲,才會真正取個帶姓的名字,不再怕孩子會夭折了。”

  楚扶蘇點點頭,看著面前的女孩兒,五六歲的年紀,確實不滿十歲。

  他低下頭想了想,卻很快抬起頭來,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神色溫柔且認真地說道:“你願意跟著我們一起走麽?”

  女孩兒沒說話,只是拚命用手指捏著自己的衣角,臉色漲的通紅。

  命運似乎過早地跟她開了個玩笑,在她完全猝不及防的年歲裡,便給了她一個根本無從選擇的選擇。

  所幸,楚扶蘇替她做了選擇。

  “沒說話那就是願意了。”

  “那好,囡囡,以後你就叫楚影兒。”

  這一年,朱雀元年正月初一出生的楚扶蘇,還差一天六歲。

  朱雀元年九月初九出生的楚影兒,與他同歲。

  後來的人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兩個未來響徹九洲天下,乃至響徹整個六界的名字,最初的相識,竟是這般。

  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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