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乾淨的帳篷中,京子和菲歐娜坐在簡易木桌旁,無言等待著。
似乎是受不了這種單純等待的煎熬,菲歐娜站起身來,在帳篷不算寬敞的空間裡來回踱步。
就在她想要提出,要不要無視齊暃的囑咐,去偷偷看看情況時——
門簾打開,齊暃回來了。
兩人同時湊上來。
“大人,怎麽樣?”“什麽情況?”
齊暃看著兩人的模樣,總覺得自己像是剛從手術室出來的大夫,要一邊摘口罩一邊搖頭。
不過此時顯然不適合那麽沉重的氣氛,尤其是道別。
齊暃更喜歡輕松一些的方式。
“沒什麽大事。”齊暃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冒險者在邪惡洞窟裡遇到一些麻煩,卡夏要派塔妮婭去調查。而我的知識能派上一些用場,所以我也會同行。”
齊暃照搬了卡夏的謊話,不得不說,她編謊有一套的。
“可是……不是說有爆炸和塌方嗎?不會很危險嗎?”
菲歐娜問道。
“不會的,邪惡洞窟裡都是些小嘍囉,塔妮婭什麽實力你們又不是不清楚。有她在沒人能傷到我。”
菲歐娜點點頭,拿起放在桌旁的獵弓。
“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她身旁的京子也是整裝待發,神采奕奕地看著齊暃。
“這個……卡夏說你們兩個剛經歷大戰,需要一些休息,邪惡洞窟的事有我和塔妮婭就夠了。”
“……啊?”兩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齊暃分別拍拍兩人的肩膀,“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們就原地待命,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營地的狀況現在不太樂觀,你們要更小心謹慎。”
“什麽意思?首領不讓我們去?為什麽啊!憑什麽啊……”
果不其然,菲歐娜在聽明白齊暃的意思之後,一副無法接受的模樣,擋開齊暃按在她肩膀的手,在帳篷裡走了好幾圈。
可她又不能違抗卡夏的命令,最後就只能氣哼哼地坐回椅子上,自己不知道嘟囔著什麽。
齊暃看看京子,卻見京子比菲歐娜平靜許多,她只是盯著齊暃的眼睛,好像有什麽話要說。
她收回目光,還是先去安撫菲歐娜的情緒。
“菲歐娜,大人有塔妮婭隊長同行,安全是絕沒問題的。”
“這我倒知道,可是……”
“我知道你關心黑暗魔力的情況。可是現在營地裡人手短缺,姐姐不在了,弗拉維隊長現在也無法作戰,塔妮婭隊長跟大人出行……我們就是寶貴的戰鬥力了。我們應該留在營地裡,聽首領調遣。”
菲歐娜抬起頭看向京子,目光有些恍惚。
“京子……”
菲歐娜本想說,笨蛋京子,你看不出來這其中的關節嗎?
如果邪惡洞窟需要塔妮婭隊長親自前往,真的大人說的那麽簡單嗎?
你……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可菲歐娜忽然又明白過來,京子並非不擔心,她可能比自己還要擔心。
這次……幼稚的竟然是自己!
“你……你說得對。那那那那那……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菲歐娜結結巴巴,沒頭沒腦地說著。
顯然,前半句的你是指京子,後半句的是指齊暃。
接著她忽然站起來,她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帳篷。
“喂,你幹嘛去?”
齊暃有些被她的跳脫行為搞蒙了。
“我我我我——我出去透透氣!”
菲歐娜的聲音在帳篷外傳來。
她跑出帳篷,回身看著帳篷門簾透出的一絲溫暖燈光。
就算是報答吧。
也該給京子留出一些“獨佔”的時間才行。
帳篷裡,齊暃和京子面面相覷,都一時沒搞懂菲歐娜的行為邏輯。
過了幾秒,兩人可能又同時想通什麽,京子白皙的臉上略微一紅,避開了齊暃的目光。
帳篷內簡易油燈搖曳的火光,讓齊暃想起不久前小破木屋裡那段平靜的時光。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真的是只有在跟京子獨處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感受到一絲寧靜。
他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先說正事。
齊暃從儲物空間裡掏出“海鷗”和“仿製隱秘”,放在了木桌上。
“這是給你的。”
京子瞪大眼睛,一如當時齊暃送她弓的時候,然後又連連擺手,說自己不能收這麽好的東西。
“還是那句話,給你你就收著。尤其是這把匕首,你就一直帶在身邊吧。
我在某個古籍上看到過,這把匕首名叫海鷗,能給人帶來好運。
希望有它保護你,你就別再總遇到突發情況,比如忽然出現的僵屍或者從哨塔掉下來什麽的。”
當然有關古籍什麽的都是瞎編的,遊戲裡海鷗的背景設定具體是啥,他是真的不清楚了。
但能增加MF肯定是真的,這不就是“好運”嘛。
京子愛不釋手地捧著海鷗,心裡想起當時跟菲歐娜一起在哨塔上迎敵時,她就想過,也想擁有一把護身短劍。
沒想到大人就真的送給自己一把這麽好的匕首。
“我……我只收下這個就好了。另一個還是給菲歐娜吧。”
京子將匕首小心翼翼地配在腰帶的武器扣上,還反覆用手摸了好幾下,可見對這東西的喜愛。
不過“仿製隱秘”就還擺在桌上,一動沒動。
“哎,可是你還沒有護甲裝備吧。這個是恰西按照隱秘仿製的,雖然是半成品,不過屬性還是不錯的。”
“這我看得出來啊。大人拿出手的禮物怎麽能差呢?可是……你是還給菲歐娜準備了別的東西嗎?”
“這倒是沒有……時間倉促,來不及了,我想等我這次回來再給她更新裝備。”
齊暃說著,卻沒想到京子用某種“嗔怪”的目光看著自己。
“那這個就是菲歐娜的。”
京子斬釘截鐵地說。
“我答應過你,要先幫你弄一套裝備的。”齊暃還想解釋兩句。
京子用嗔怪的口吻說,“大人您什麽都好,但是對女孩子的事卻不夠了解。您難道希望菲歐娜嫉妒我嗎?”
齊暃啞口無言。
好像被京子給教育了……
“那……就按你說的辦吧。”齊暃笑道。
“不行!”京子控制著聲音,卻一字一句地說著,“不是按我說的辦,是大人的意思!這就是您送給菲歐娜的!”
“是是是……”
“真是的!還好大人不是剛才一回來就都拿出來,要不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幫您圓了。”
齊暃有些汗顏。
他知道京子說的是對的,此前確實是自己考慮不周。
菲歐娜也是拚死拚活地戰鬥了,可他就給京子拿回來好東西,卻沒考慮菲歐娜的份,這可能確實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就會引發嫉妒和記恨,這不就成了京子以前被弗拉維排擠和仇視的導火索了嗎?
主要也是因為海鷗和仿製隱秘都是他的計劃之外,況且他習慣了遊戲裡傭兵只有一個的“設定”。
“我知道錯啦。”
“這還差不多……那……那您這次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京子幫齊暃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低下頭。
“首領派塔妮婭隊長陪您同去,肯定是因為邪惡洞窟裡面異常危險。我……我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爭取也沒用,還不如在營地裡做好自己的事。”
“京子……”
“可是……我一定會變強的!我一定會成為您的可靠幫手!我絕不會再當個累贅!”
京子忽然神色堅決地抬頭,像是索隆第一次敗給鷹眼時,熱淚盈眶地發著誓。
“傻姑娘,你從來也不是。”齊暃有些動容,“你一定會變得很強的,會成為所有人的驕傲。”
齊暃忽然想到,也許乾巴巴地安慰京子也沒什麽用,不如給她安排點“任務”。
說得再多,不如給她一個“任務”,讓她切實地感到自己“有用”。
就像許三多在草原五班修路一樣。
人總要有點被需要的感覺。
“對了,我還有求於你呢。”
“哎?”
“你有出色的尋物能力。那你幫我留意一樣東西——”
齊暃拔出瑞克薩特的挽歌,在木桌的一角刻下了他印象裡8#符文拉爾的樣子。
像是火焰的形狀。
“這是……?”
“符文。根據我的研究,應該是第8號符文,名叫拉爾。這東西有火焰的力量,是眼下對付地獄大軍的好東西。你可以幫我留心一下。”
“啊!是!”
京子的目光有神采多了。
“等一下!”齊暃馬上提醒她,“不過不用那麽努力去找。順其自然就好,好嗎?就是隨時幫我留意一下就好。千萬千萬不要刻意。”
齊暃是一方面期待京子能幫他找到8號拉爾,一方面又怕她心急火燎地發動了“能力”,結果反而把自己害了。
也不知道海鷗能不能真的保佑她什麽。
“我明白的!我……我就隨便找找,但……但我會認真的……隨便找。”
京子眨著眼睛,也許她也意識到自己的“運氣”確實有些問題,所以才會這麽說。
“這就好,總之,你跟菲歐娜都照顧好自己。我也會沒事的,你也不要擔心。”
“嗯。”
京子重重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齊暃也不知道應該再交代什麽了,他也不是一個善於道別的人。
“那我走了。回見吧。”
齊暃最後摸了摸京子的腦袋,轉身走出帳篷。
帳篷外並不見菲歐娜的身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去了哪裡。
不管了。
齊暃大步走向卡夏的會議室帳篷。
……
齊暃的身影遠去後,菲歐娜從帳篷不遠處的陰影中走出來。
她可不是在偷聽, 這個距離她也聽不到帳篷裡面兩人說什麽。
她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道別”而已。
在這種失控離奇的世界裡,所謂的短暫分別,真的就能“再見”嗎?
尤其是……也許自己就不該在那個場景裡。
京子才是他的護衛……
我算什麽?
而且我跑出來他都不帶攔著的……
我就是“多余”的。
現在“他”也走了。
我還應該呆在這裡嗎?
胡思亂想著,菲歐娜走回帳篷。
她本以為能看到京子坐在桌前偷抹眼淚的畫面,卻沒想到京子正面帶微笑地等著她,桌上放著一個金燦燦的華麗鎧甲。
“笨菲歐娜,你去哪了?這是大人送你的禮物。快穿上試試吧。”
京子直接把仿製隱秘塞進了菲歐娜的懷裡。
“……啊。”
菲歐娜瞬間呆住。
淚水湧出眼眶。
她轉身跑出帳篷想確認齊暃的方位,卻只見黑暗無光的營地,沒有半個人影。
“謝、謝謝……”
菲歐娜小聲說著。
冷風吹過,她忍不住抱緊懷中的“鎧甲”。
覺得無比溫暖。
京子走到菲歐娜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色認真地說道。
“打起精神來,菲歐娜。我們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菲歐娜擦擦眼睛,看著京子的側臉,幾乎有點不認識她了。
她甚至看到了隊長的影子。
“是!”
她下意識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