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燕正喜滋滋的刷著微博。其實在刷微博之前，她已經在其他平台戰鬥很久了。

　今天的確是振奮人心的一刻，素食主義終於被正名了，戰鬥素材終於有了！

　她就真不明白了。

　明明有那麽多論文證明了，少吃肉是健康的。即便不看那些論文，現在那麽多疾病，那麽多人有三高，不都是大魚大肉吃出來的?而且國外的科學家都說了，只要華夏人少吃肉，甚至能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

　以往她在網上引經據典的跟人對線，勸導大家多吃素，少吃肉時，能引用的東西其實不多，而且經常被人嗤之以鼻。比如外國人為什麽自己不如此嚴格要求自己，偏偏要來管華夏人?

　盧燕其實很想告訴這些網友們，知識這種東西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的。

　外國也有有識之士，是同樣是在大聲疾呼自家國民不吃肉，隻吃素的。

　而且那麽多華夏本土的明星都站出來號召大家少吃肉了，難道不說明這的確是有道理的?

　但她的說辭，往往在那些喜歡較真的網友貼出的統計圖那裡潰敗。她就不明白了，這些網友不是都認為外國那麽多人，總有些智商低的不聽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發達國家肉類消耗高，但國外胖子多也是不爭的事實啊！

　在盧燕看來這些網友就是陷入標準的信息繭房了，他們隻肯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卻對這個真正的科學視而不見。

　更讓她生氣的是，每到那些人爭不過了，就會拋出些莫名其妙的話術。

　比如今天的反思我買單了……

　這都是什麽意思嘛?

　難道反思不正是一種美德嗎?

　14億華夏人，每人每天吃一斤肉，就得消耗14億斤肉，這得浪費多少糧食?

　明明初中就應該學過，動物身上的肉都是間接通過植物得來的。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有損耗，自然就會加大空氣汙染，讓世界更不健康，每個人少吃一口肉怎麽了?！

　真的，很多時候盧燕快被這幫網友氣到崩潰了。

　但今天不一樣了。

　如此多的科技界大老終於集體發聲了。

　雖然盧燕在今天之前，其實對這些人一個都不熟悉，其中許多人她根本沒聽說過。畢竟，她從來沒關心過關於科技類的話題。雖然她也用電腦，但她並不需要關心電腦是誰生產出來，甚至她根本不關心電腦是哪些配件構成的。

　這就好像她雖然喜歡吃蘋果，但不需要關心蘋果是誰種出來的。

　不過她還是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這些公開發聲的五十多位大老都認了個全。

　太開心了，果然這些都是大人物。

　三星、谷歌、英特爾、英偉達、ibm、amd……還有很多公司名她沒聽說過，但通過百度可以得知，同樣是世界五百強的高科技公司，比如海力士、德州儀器、高通，等等。

　很難形容人的信仰終於被肯定之後，而且還是被一眾大人物肯定之後那種歡欣的心情。

　她已經開始在任何所能想到的能跟曾經那些一定要跟她硬杠的平台，不停的發著鏈接，就是要讓這幫人看看，那些有識之士，到底是怎麽看待素食主義的。

　如果這樣都叫不醒那幫裝睡的人，那盧燕是要對這個國度絕望了！

　……

　就在盧燕感覺到這個世界終於開始漸漸走向正軌，開始向著她的認知發展時，放在桌邊的手機震了兩下。拿起來一看，是懂呼上有人給她發了私信。

　盧燕開心的打開了手機。

　她想看看懂呼上那些傻子們還能找到什麽理由來駁斥她。

　這次他們可不能說西方人為什麽隻號召華夏人吃素，自己大魚大肉了吧?

　很快，對面發的私信內容展現在她眼前。

　“別顱內高潮了。說過多少遍了，看問題要全面。多看看今天的新聞吧，你猜為什麽今天發聲的都是世界半導體聯盟的大老們?而且聯盟內五十三家公司，每家的董事長、總裁、ceo，都沒缺席。而西邊沒有加入聯盟的那些公司大老，卻一個發聲的都沒有?”

　盧燕認識那個網名——二將。一個活躍在懂呼上的杠精。

　曾經就為了跟她杠，還把介紹改成了“熱愛動物的三好青年，因為它們太好吃了。”

　僅此一點就能看出這個家夥有多無聊。

　盧燕本來是不想理會這個杠精的，但這家夥說的話，讓他有些好奇。

　沒忍住還是飛快的回了句:“怎麽?你又有什麽高見?”

　對面沒回話，直接甩了個懂呼上的鏈接，然後跟著發了一排笑臉。

　盧燕下意識的點了進去，很快黑色的標題出現在她眼前:“世界半導體聯盟的老總們集體發聲喊話各國國民少吃肉的真相終於找到了，笑到噴飯！”

　看到這標題，盧燕就一陣膩歪。

　看吧，這就是自媒體時代了，什麽阿貓阿狗寫篇文章就能忽悠一大群人，這些人永遠都是這樣，從來沒有半點獨立思考的能力，隻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顯然這篇文章，就屬於博眼球的類型。大概也只有二將這種一根筋的人會相信這種文章吧?

　雖然膩歪，但抱著看過才能逐條批判的態度，盧燕還是向下看起了正文。

　“相信大家今天都看到了半導體行業的地震式的消息，資本市場邏輯都被顛覆了。到底發生了什麽，讓我們來捋一捋這兩天半導體行業所有大事件的時間線，來揭穿真相。大家別急，本文三八百字，閱讀只需要三分鍾。

　首先其實昨天就有消息傳出，燕北體大芯片研發中心開發出了一款全新技術發展路線的芯片，但並沒有人出面證實。直到寧孑的演講視頻在外網傳開，而今天早上華清官方的微博將這一消息實錘了。

　有一死的來了，這個消息都還沒開始發酵，全網被世界半導體那些有名有姓的老總們宣傳視頻刷屏了。這些人突然集體公開喊話，號召國民們少吃肉、多吃菜。直接導致一幫人傻眼了，這是什麽情況?別急，接下來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

　盧燕一目十行的看著，因為接下來的故事真的很像編的。

　這些公司都來華夏示好?瘋狂打折?

　作者大概是不懂這個世界還有時差這種東西吧?

　現在可是美國大半夜啊，誰不知道西方高科技公司的待遇最好了。而且文章裡也說了，世界半導體聯盟許多公司都是矽谷的公司，矽谷高科技公司的待遇可就更好了，怎麽可能半夜做決策?

　退一萬步說，就算那些高科技公司的員工也要加班，總不能大老板們都加班吧?

　要知道在華夏施行的那些決策肯定不是普通員工能夠給出的，這可是政策大轉向，而且還有那麽多的優惠政策。

　這不是扯澹嗎?

　雖然盧燕並不是公司高層，但她在公司的直屬領導——總監都無法參與公司決策層會議，盧燕卻是知道。

　所以很明顯了，這篇文章就是自媒體炮製的假新聞。

　呵……一眾高科技公司總裁、ceo接連發布視頻，竟然只因為華夏開發出了一種新的芯片?

　一幫無聊的男人就是喜歡研究這種美夢。

　等等，當盧燕掃到文章結尾，突然發現作者竟然好截取了一段美國的采訪節目，是福布斯新聞台的，而且還是五小時前播放的。

　盧燕下意識的點開，視頻中是一個主持人跟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接受采訪的男人穿著合體的帶深色條紋的淺色西裝，那張胖胖的臉上表情非常生動。

　美國的節目，語言自然是純英文對話，不過已經貼心的帶上了字幕，當然對於盧燕來說，她並不需要這些。盧燕對於自己的英語水平是很有自信的。這也是盧燕一直認為自己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原因之一。

　主持人:“……我們都很奇怪，為什麽這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大老板們突然對普通人的餐桌感興趣了，這甚至在網絡上掀起了一場狂歡。太突然了，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主宰了那些矽谷大人物們的思想。是的，網絡上有位叫runway darling的網友做出了這樣的猜想，他們集體被外星人洗腦了，這個猜測也被點讚了1.3萬次。”

　當主持人話音落下，視頻切出了一個網絡上截屏的鏡頭，證明了剛才主持人所說的一切。

　“好消息是，我們有幸請到了尼森·蒙巴頓，這位來自於得克薩斯州的光明神教教宗，他恰好能知道這些掌握了世界半導體發展走勢的大人物們，為什麽會突然像瘋了一般去關注我們今天中午吃沒吃肉。是嗎?蒙巴頓先生。”

　大腹便便的男人聳了聳肩，然後抬起手強勢的揮舞了一下，一開口便是激情滿滿的聲音:“當然，羅瑞，事實上這件事情我是最清楚的。而且是你們絕對猜不到的事實，他們是為了得到兩枚芯片，所以不得不同意這個條件。至於什麽樣的芯片有這樣的魔力，哦，天啊，難道你們沒有關注今天來自於華夏的新聞麽?”

　“所以，你是說這條新聞嗎?”

　畫面再次切換，這次成了一個年輕人在台上做報告的視頻。

　這則視頻顯然出自國內，因為說的是漢語，下方面打上了英文字幕。

　“是的，就是這個新聞。在神秘而遙遠的東方國度，在神靈的指引下，他們發明了一種新的芯片，為了能得到兩枚芯片，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願意做任何事情……哦，你問我為什麽知道這些?當然是因為這個要求就是……”

　看到這裡盧燕直接關掉了視頻。

　神呐……

　她剛剛看到了什麽?

　果然還得是福克斯，他們請的是什麽嘉賓?

　為了兩枚芯片就會予取予求?

　盧燕下意識的開始在網上搜索相關信息，其實不需要搜索，熱榜上直接就有。

　然後她看到了華清的官微，看到了無數的評論，又看到了關於世界半導體聯盟政策轉向的一堆新聞……

　沒等她回過神來，手機再次開始震動。

　懂呼私信上，那個二將再次給她發來消息:“看完了沒?繼續杠啊?需要反思券嗎?我這裡正好還有，要不你今天的反思我來買單?”

　盧燕瞬間爆了……

　“拋開事實不談，難道人家說得有錯嗎?”

　“你怎不說拋開事實不談，你可能不是人呢?”

　“呵，站在人的角度你考慮過動物的感受嗎?”

　“我特麽好不容易混成人了，為什麽要考慮動物?你這麽感同身受，難道你是動物?”

　“杠精！”

　“呵呵，對了，我也覺得小兔子很可愛，所以今天中午打算去買半隻，要不你把剩下一半買去放生了?”

　盧燕終於受不了，反手直接把這個完全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拉進了黑名單。

　當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電腦時，眼神中有光。

　假消息，都是假消息，她一定要證明這一點。

　……

　段菲也覺得這一切都是假消息。

　很多人都會認為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心懷愧疚的時候，往往會希望對方能越過越好，這樣便能減輕自己的愧疚感，但事實往往事與願違。

　事實上，如果說這個世界誰最想寧孑趕緊栽個大跟頭，除了因為寧孑隨意而為的一些事情導致傾家蕩產，以及西方那些科技大老之外，大概就要屬這位華清女學生了。

　段菲覺得自己是善良的，起碼她沒有盼著寧孑趕緊去死，她只是單純的希望寧孑能身敗名裂，不要再成為她人生中的絆腳石而已。

　明明只是個小誤會，她甚至願意當面道歉，但對面卻不接受。

　現在卻幾乎斷絕了她考本校研究生的希望。

　前段時間，當寧孑在網絡上被無數人口誅筆伐的時候，她絕對是最為興奮的人之一，好匿名在網上發表了很多意見。她是多麽希望寧孑能從神壇上跌落下去，這樣她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就不在有那麽多的阻礙。

　但寧孑前段時間突然發表的十篇數學論文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在華清耳濡目染了整整三年，她當然知道一次性發表十篇論文意味著什麽。

　雖然那些論文她看不懂，但她能看得懂那些數學家的評論，不管論文是否正確，但論文解決的那些問題，絕對是頂刊的水平。

　十篇頂刊……

　這一度讓段菲感覺絕望了。

　她從來沒聽說過哪位數學家，是這樣發論文的。她匿名投訴過寧孑論文造假，但如同石沉大海，沒太多意外，畢竟她也的確拿不出什麽證據，即便用了三天時間去搜索各種文獻資料，她也沒能在網上找到類似的論文。

　最終段菲只能放棄。她找不到寧孑學術不端的證據，也許有，但顯然不是她這個層次能有辦法質疑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都已經不在計較這些了，甚至已經決定認命了，不去想這些，但寧孑竟然在報告會上又提到了一年多前那件事。

　他怎麽可以這樣?！

　雖然寧孑沒有提到她的名字，只是用“眾所周知的原因”一句帶過，但這明明就是在打她的臉，她簡直不敢想象，一個男人的心胸能狹隘到這種程度，什麽事情一年時間還不能放下呢?

　真的，當在網絡上看到寧孑用平靜的語氣朗讀報告的那一刻，段菲的肺都快氣炸了。身體不自覺的顫抖，甚至感覺半邊身子開始麻木……真正的氣抖冷！

　所以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理性溝通的可能了，對嗎?！

　所以這個時代還是封建社會那一套了，對吧?！

　所以這個社會就是誰強誰有理，對嘛?！

　然後電話響了:“段菲，下午來我辦公室一趟。”

　……

　寧孑已經回到了學校，先是把路小雅送回了家，下午是自習時間，明天最後一場考試還是要去的。然後便在多米尼特·鄧肯的催促下，回了寧園。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寧孑能感覺到多米尼特·鄧肯打來電話時，語氣不是太好的樣子，甚至有些憤怒。

　對於這位已經決定把未來都奉獻給華夏數學發展的國際友人，寧孑還是相當尊重的。畢竟有些事他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做什麽都是應該，但多米尼特·鄧肯其實沒有這些義務。

　回到寧園，進門便看到多米尼特·鄧肯在院子裡的廊橋上踱著步子，但顯然這位菲爾茲數學獎獲得者的注意力並不在院子裡的風景上，因為他也第一時間看到了走進院子的寧孑。

　“寧，我需要一個解釋，這是什麽意思?”

　果然，多米尼特·鄧肯的確很憤怒，虎虎生風的朝著寧孑所在的方向走來，手上還揮舞著一部手機。

　不過他還沒走到寧孑身邊，兩個人快步便從院門後衝了進來，將寧孑一左一右護在了身後。

　這是寧孑都沒想到的。

　怎麽說呢，突然蹦出兩位五大三粗的大漢不止是讓多米尼特·鄧肯的氣勢被壓製，寧孑也覺得有些過分了。

　他是知道身邊總有人跟著保護的，不過這反應明顯過激了些。

　這麽說吧，多米尼特·鄧肯如果真的他有什麽不好的想法，三月大概早就提前示警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類一些突發行為，的確不受人工智能的控制，不過寧孑實在想不出多米尼特·鄧肯是多發多大的瘋，才會想要對他不利，於是只能幫著解釋道:“沒事的，鄧肯教授只是表達感情的方式跟我們不太一樣，稍微激動了些。你們不用這麽緊張。”

　好吧，看來做出芯片來待遇果然不太一樣了。

　這讓寧孑突然有些想念翟秋嫻了，有位專業的人跟在身邊，大概不會出現這種誤會。

　“對不起，寧……教授，這是我們的工作。鄧肯教授，請你還是控制一下情緒，剛才的表現的確看上去很有攻擊性。我們能檢查一下你的手機嗎?”

　多米尼特·鄧肯在對面嚴肅的眼神下，下意識的把手機遞了過去，真的就是下意識的，當他反應過來自己還在生氣，想要發飆的時候，人家已經把手機還給他了，而且還態度很好的道了聲歉:“對不起，鄧肯教授，得罪了。”

　隨後乾脆利落得退到了寧孑身後。

　“我……”

　“咳咳，多米尼特，你今天怎麽了?這不像你的脾氣?”寧孑問了句。

　“你自己看看這篇文章。”多米尼特·鄧肯重新調試了手機後，一臉悲憤的將手機塞到了寧孑手中。

　寧孑狐疑的開始

　嗯，這文章……妥妥的三月敘事風格。

　故事緊湊、詳實，各種心理活動描寫得極為細膩，偏偏用詞還極為嚴謹。

　講述的正是它杜撰的關於曾經寧孑成長經歷的故事。一位立志於為工科獻身的大好青年，因為遭受不公待遇，痛定思痛後只能選擇先轉戰數學。

　寧孑面無表情的快速瀏覽完整個故事，心情同樣很複雜。

　他到不是詫異三月真的會炮製出這篇文章。畢竟之前就打過招呼的，而且關於芯片總得有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也是時候讓三月論壇背後的力量背負一些東西了。

　但寧孑想不通，三月發的這種文章，怎麽連多米尼特·鄧肯都看到了，也不太想得通，一篇文章而已，這家夥為什麽好像比得知自己很多年不能離開華夏還要憤怒。

　“嗯，你因為這篇文章而生氣?”

　“當然，寧孑，上面說你最擅長最希望研究的東西，不是數學，不是理論，而是做出實實在在的成果！你在理論方面的耕耘只是為了能有機會去做試驗，推進技術發展……這是人話嗎?你怎麽可以這麽說?”

　聽了這話， 寧孑突然發現多米尼特·鄧肯才真的是第一個猜出真相的。

　這文章通篇還真不是人話，一句都不是。

　“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我，所以這些話不是我說的。”寧孑解釋道。

　“我知道不是你，但如果不是你口述，作者怎麽可能知道這麽多事，甚至你寫論文時候的心路歷程。”多米尼特·鄧肯反問道。

　“其實有一種創作模式就是坐在那裡去揣度別人的想法……”

　“哦?那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數學才是你的信仰！你其實身心都撲在數學上，才獲得了這些成就！”

　寧孑深吸了口氣，看著多米尼特·鄧肯的眼睛……

　“多米尼特，我早上……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