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孑這番話說出口,徹底讓陳永剛服氣了。
在卓明謙再那裡美滋滋的泡茶時,他跟范振華交換了好幾個眼神,然後確定他們兩邊都將寧孑的心思想岔了……
來之前他們最憂心的是寧孑的心思會動搖,他們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然後聽了寧孑的話才明白人家屁股壓根沒打算挪動,隻想著他們能幫著擦屁股。
從一個難題,轉移到了另一個難題。
從寧孑那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我負責搞事,你們負責把那些喧鬧聲攔在門外。
一時間陳永剛都不知道他是該高興,還是該犯愁。
范振華也好不到哪去。
學術層面他又獲取了一個重要的信息,但寧孑不願意演示,他甚至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唯一能讓他覺得欣慰的大概就是在體大援建的數學系並沒有做無用功。
就在兩人思緒複雜,愁腸百轉時,卓明謙已經樂呵呵的給范振華泡好了茶,又再次殷勤的將陳校長跟寧孑的杯子給加了些水,然後便識趣的打算離開。
剛剛只有陳永剛在的時候他厚著臉皮呆在寧孑這邊還說得過去,但當范振華來了之後,卓明謙很清楚他繼續呆在這邊就是不識時務了。
更別提這種宿舍房本就不算大,三個人還好,但如果擠進來四個人,就稍顯擁擠了。
學生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但畢竟還有兩位大人物在呢。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走到門口呢,卻直接被陳校長叫住:“小卓啊,等等,你住哪個房間?”
卓明謙立刻停下腳步,扭過頭,微笑著說道:“報告陳校長,我就住108,寧孑隔壁那間房。”
“哦,你室友在嗎?”
“額,他出去了,他的導師帶他去參加一個講座,說是大概晚上才能回。”
“那這樣,你跟他打個電話說一聲,你們跟寧孑換個房間,我等下找人來幫你們搬家跟打掃。但這個事情暫時不要傳出去。起碼不能從你們口裡傳出去,能做到吧?”
“保證做到。不過今天就搬?”
“對,等會就搬。”
陳永剛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寧孑鄭重的再次承諾道:“我陳永剛說話從來都是一個吐沫一個釘,你放心在學校裡學習,只要你不主動找人赴約,我保證在校園裡沒人能影響到你。你先換個房間,然後我會跟後勤那邊下封口令,住宿登記表暫時也不會改過來,沒問題吧?”
寧孑點了點頭,換房間反正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而且每個房間都是一樣的,有什麽關系?
只是卓明謙有些傻眼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還得讓他跟寧孑換房間?
……
事實上對於一些不需要太多腦力來進行布局設計的工作而言,當大領導就在旁邊盯著時,效率是極高的。
做了決定的陳永剛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學校保衛部,很快便調來了十多號精壯的漢子,一位姓羅的副部長親自帶隊。三、兩下便將兩邊房間的所有東西來了個乾坤大挪移,貼心的副部長還帶上學校招待所兩位負責衛生的服務員,順帶著將兩個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
總計耗時不到一小時。
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搬著東西,陳永剛則把羅衛民叫到一邊,吩咐著:“老羅啊,你安排幾個人,在博士樓門口這邊24小時守著,起碼這個月內,所有訪客必須嚴格登記,106跟108兩間房不接待訪客,除非提前預約確認過。或者那個小夥子出門來接。這個關卡你給我把守好了。”
這個要求讓羅為民有些懵。
他看著陳永剛手指著的那個黑黑壯壯的年輕人,不明白校長是什麽意思。
雖然說保衛部的確是負責安全的,但宿舍管理登記這塊是基本都是學校後勤部門的任務。更別提博士樓還有留學生的,搞這種嚴格的出入措施,往往費力還不討好。
心裡納悶著,不由得躊躇的問道:“不是,陳校長,您給我交個底。是主要負責安全工作還是?這個訪客登記制度不是有的嗎?”
陳永剛搖了搖頭,道:“這次情況比較特殊,你也別多問。反正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你必須給我抓好咯。還有你在找兩、三個機靈點的小夥子,輪班跟著那個年輕人,就是角落裡那位范院士旁邊,抱著一隻貓的那個孩子,看清楚了吧?這段時間只要他出門,就偷偷跟著,在學校裡如果看到有人找上他,他又表露出不太想跟對方交流的樣子,就馬上上去趕人。出了校門也把人安排在校門口等他回來。”
羅為民這下真是目瞪口呆。
校長今天交給他的任務當真是一件比一件離譜。
畢竟他也在保衛部工作這麽多年了,還真就沒見為哪個學生如此大戰旗鼓的搞過保衛工作。今天從頭到尾這事都透著古怪,沒頭沒腦的。甚至有些亂命的味道了。
但陳永剛性子本就強,而且在體育總局經
營多年,位置很穩固。尤其是這些年,將體大也經營得不錯,他還真沒那個底氣反對這麽點要求。
只能苦笑著應道:“陳校長啊,您這可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這校園這麽大,真找幾個人一直跟著也不是個事吧?還有嚴格的訪客出入措施在博士樓這邊施行也比較難啊。之前都隨便慣了,突然嚴起來,總得給個理由吧?您也知道現在的學生都不好伺候,尤其是這裡還住著留學生,到手惹出什麽麻煩來……”
“惹出什麽麻煩我都給你擔著!羅為民,我跟你說,別的事咱們可以講條件,但今天交代你的事情必須給我辦好咯!留學生怎麽了?這段時間樓裡哪個留學生敢因為宿管嚴格挑事兒你直接告訴我,我特麽讓他滾回老家去!我可告訴你啊,今天這事關我陳某人一輩子的面子!你乾好了,肯定有獎勵!整個保衛部都有獎勵!你要乾不好,呵呵,我好人做到底,幫你在學校裡挑個養老的地兒!”
陳永剛用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道。
羅為民頓時不敢廢話了。
沒別的,連事關老校長面子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也意味著哪怕今天這些就算是亂命,他也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了。畢竟面子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但如果自己讓校長傷了面子,後果很嚴重,而且已經說出來了。
羅為民今年才43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還真不想現在就養老。
“得!陳校長,有您這話,那我可真就往嚴了安排了。等會我就找幾個剛退伍的愣頭青,下個死命令,保證完成任務。”羅為民當即表態道。
陳永剛瞥了羅為民一眼,當然知道這話的潛台詞,大概就是惹出什麽禍事了,您得擔著,不過他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以此來表達態度。
不過陳永剛心裡很清楚手底下某些人的性子。
之所以跟羅為民把話說得這麽死,還不是因為這家夥平日裡便油滑的很?別看這家夥當他面說得如此斬釘截鐵,陳永剛敢肯定,真的到了安排人站崗的時候,這家夥肯定會搭配著來。崗位上即便真就安排了兩個愣頭青,肯定還要在搭配一個有眼力見的隨時準備通風報信。
說白了,他不說點狠話,就算保衛部真的大張旗鼓安排幾個站崗的最後也是流於形式。
於是還是忍不住再次意味深長的說道:“羅部長,這次你怎麽安排我不管。但如果最後這次該攔的人沒攔住,得著軟柿子在那兒盡情拿捏,我還真就不好說話了。”
羅為民也立刻嚴肅起來,應道:“您放心,咱保衛部保證不會讓領導失望。”
……
重新安排了寧孑的寢室,又跟羅為民交代好了博士樓近期收緊的出入政策,陳永剛又找到卓明謙聊了幾句,囑托他平日裡要多關注下寧孑的生活,還順帶著給卓明謙留了一個他的號碼,讓卓明謙發現寧孑如果有什麽困難可以跟他聯系之後,這才回到一直在那兒跟寧孑聊天的范振華身邊。
“范院士,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也沒必要在這兒乾耗著了,要不我送你一程?”
他忙著交代事情的時候,便看到范振華一直在寧孑旁邊嘀咕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安排好了事情,他不可能一直在這邊呆著,當然也不想讓范振華跟寧孑在一起單獨呆得久了。這個學生太過特殊,不止得防著被外面的人拐跑了,也得看緊身邊的人。
此時陳永剛還在腦海中思索著建一棟樓換未來一系列頂級學術論壇在燕北體大舉辦這事兒呢。這要是真的能成,兩、三年後他可就有太多故事可以講了。
學校北邊那塊地他垂涎很久了,如果納入體大的范圍,又能建設一座高規格的體訓中心……不不不,要往學術向發展,不如建一個先進的生命科學實驗……
現在寧孑就是他的心頭肉,絕對不能讓人給忽悠跑了。
范振華抬眼瞟了眼陳永剛,看著那虛偽的笑容,心情便有些糟糕。當然其實更多的不快是寧孑帶給他的,只是這孩子他還真不太好說。
看吧,學生太有本事了也不好,事事要跟自己對著乾,還不敢罵。
仔細想想,這孩子直接把湍流算法上傳到論壇上,可以說直接把路給走寬了。
寧孑只要隨便向那些資本家證明這算法是他寫的,不,甚至不用證明,只要寧孑那篇論文在九月份正式在《數學年刊》上發表了,基本上只要他點頭就能想去哪裡去哪裡了。
他這個院士影響力再大,也沒法跟世界學術界唱反調啊。更別提寧孑這種已經展現出超凡能力的複合型人才,既能做理論研究還能做具體技術開發的。
這種人才站門口喊一聲“誰來挖我?”可以讓那些資本家們為了搶人而打破頭。
不過心情在不爽,這時候顯然也不能跟陳永剛鬧情緒。
正如寧孑說的那樣,他還打算在體大呆上四年。
於是范振華乾脆點了點頭道:“也行吧,我的確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寧孑啊,那你就在這
裡安靜的學習,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問題,我剛剛給你的那份燕北大學數學院導師的聯系方式你收好了,上面還注明了教授們過往研究成果跟最新的研究方向。如果有正在跟你研究方向重疊的內容,你又有疑惑的話可以隨時跟他們探討,不用客氣。”
寧孑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那我先走了。”
“范教授再見。”
“再見。”
……
走出了博士樓,范振華便被陳永剛熱情的拉上了自己的專車。
范振華懷疑陳永剛這是怕他又回頭去找寧孑,但他拿不出證據。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當小車平穩的啟動後,陳永剛提的問題很有新意:“剛剛你還沒來的時候,寧孑給我描述了一個兩年計劃,大概就是讓我近期就開始啟動一項工程建一棟樓,集餐飲、住宿、會議等功能為一體。這樣兩年後樓建好了,他在學術界也有了一定地位後,每年都會以他的名義在世界范圍內邀請各行各業的科學家來參加各類科學論壇會議,且都在這棟樓裡舉辦,你覺得這個事怎麽樣?”
范振華眉毛下意識的挑了下,這個消息寧孑剛才並沒有跟他聊過,所以他還真不知道。現在從陳永剛口裡說出來,雖然語氣誠懇,但感覺很不對。
“當然不怎麽樣。老陳啊,雖然你是體大校長,但你並沒有深度參與過學術界的一些討論。這麽跟你說吧,其實華夏學術界在世界學術界的地位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麽高。想要在華夏舉辦世界級的科學論壇難度很大,很難說世界頂級的學者會賣這個面子。”
范振華給出了答覆。
“哦,這樣啊。”陳永剛點了點頭,笑了笑道:“您要這麽說我就放心了。那這棟樓咱勒緊褲腰帶也得建起來。你說的沒錯,咱不是搞學術的,我就覺得這事咱不蒸饅頭也得爭口氣。就算邀請不到那些世界頂級學者,先把框架搭起來也行,對吧?”
范振華瞟了陳永剛一眼,大概明白了這位校長的意思,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但嘴上卻不鹹不淡的說道:“陳校長,今天也還好就是我來了。如果是老盧的話,你要這麽說話,他能直接跟你打起來。”
這話把陳永剛說樂了,剛想開口,突然狐疑的說道:“等等,說到盧院士,我怎麽覺得寧孑這麽做好像有點針對華清的意思呢?你想想啊,如果兩年後這個系列論壇會議真要做出名了,對於外界來說那時候肯定早已經曝光了這小家夥曾經是華清的學生,這得多打擊人呐。”
范振華本來是沒想到這茬的。但被陳永剛這麽一提,再帶入到盧正月的身份中去,突然整個人都覺得不太好了。如果這是寧孑有意為之的確太狠了。
按照現在寧孑的崛起水平,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天下皆知了,等兩年後大概人們也快忘記寧孑曾經讀過華清這回事兒了,但如果那個時候這個論壇真要做起來就不一定了。
站在學術頂尖的人當然明白一個世界級的科學論壇能給舉辦地帶來多大的聲望加成,尤其是這個舉辦地還固定在一所高等學府的時候。
就好像近百年前的第五屆索爾維物理論壇,直到現在還會常常被提及。在那屆眾星閃耀的會議上,愛因斯坦、愛森堡、薛定諤、普朗克、居裡夫人、洛倫茲……
一個個在後世依然響亮的名字,在這裡開啟了諸神大戰,成就了整個世界科學史不可抹去的經典。
假設當時這屆論壇級會議是在燕北大學舉辦,可以想象當提到這次會議時,人們肯定就會想到燕北大學。這得是多大的榮耀?所謂高校的世界影響力,靠的不就是這種歷史積累跟口碑相傳?
如果歐內斯特·索爾維當時沒有舉辦這個物理論壇,百年過去了,誰又還會記得他的名字?
以寧孑現在展現出的能力,兩年後范振華還真說不好他是不是能有這個號召力。原因也很簡單,當九月寧孑那篇關於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存在光滑、唯一解的論文發表後,再加上他在超維立方體敏感度猜想的貢獻,他可是很可能在明年就拿到菲爾茲獎的。
二十一歲拿到菲爾茲獎也就意味著寧孑將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年輕的菲爾茲獎獲得者,如果算上他開發的湍流算法在科技界的影響力,那號召力可就驚人了。起碼在年輕一代的數學家、計算機學家中間,肯定有著極為強大的影響力。如果這個論壇真的辦成了,每當那些科學家走進燕北體大的大門時,想到寧孑曾經是華清的學生……
殺人誅心的味道就真的出來了。
倒不至於說華清會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但成為學術界的笑談幾乎是鐵板釘釘了……
想到這裡,范振華心裡那股子憋屈更盛了。
倒不是替華清大學憋屈,事實上如果寧孑將這種論壇放到燕北大學裡來舉辦,他還會額手相慶。但如果這論壇在體大舉辦,范振華卻隻想罵人。
想到兩年後,那些影響世界的科學家們,坐著車沿著大馬路恰好路過燕北跟華清兩所大學,然後
拐進燕北體大的校門裡,范振華便覺得這個世界太瘋狂了,好好一個年輕人怎麽就能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那個……我說陳校長啊,寧孑有沒有這個意思我不知道。但你不覺得一所體育大學未來承辦這種學術論壇實在有點不搭界嗎?是,寧孑還年輕,不懂事,他就是故意想胡鬧誰也不好說什麽。可你也年輕麽?老陳啊,你可考慮清楚了,未來寧孑真要搞這個學術論壇,如果名聲不響或者還能大家各自安好,但是真要搞出什麽名堂來,呵呵……老陳啊,你頂得住接下來的壓力麽?”
范振華嚴肅的看著陳永剛,頓了頓後,開始了繼續的輸出:“你要知道,在體大舉辦世界矚目的科學論壇,不管是數學論壇會議又或者其他的物理或者計算機論壇會議,打的可不止是華清的臉。燕北大學也就在你們旁邊呢,這周邊有多少學校,全國上下又有多少綜合研究類大學?退一萬步說,誰家是親兒子?你心裡沒點數?”
“是,你大可以說這是寧孑那小子的決定,跟你們體大無關。但到那個時候,不爽的人可就多了,找茬的人肯定更多了,上頭拿捏不了寧孑還拿捏不了你嗎?到時候讓你去跟寧孑談把舉辦點讓出去,你怎辦?硬抗?你扛得住嗎?那個時候我見了你都得直接開罵!不抗了?你去找寧孑談,就那小子的脾性,你能跟他說的通?到時候萬一一句話不對,一拍兩散了,你去當那個裡外不是人的背鍋俠?”
“所以啊,你想清楚。一棟樓是小事,未來這個事怎麽處理才能面面俱到的才是大事。我知道身為校長,誰都想能在任期內乾點大事,都想著等退下來後師生們提到老校長都得豎個大拇指。不過你也別太想當然了。這個風頭別人出得,還真就你們體大不好出!”
說到這裡,范振華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但卻依然沒有打住,而是繼續說道:“是,我承認,當初跟體大合作開辦這個數學系,我是有小心思。把燕北大學排在體大前面,的確是佔了好處,但幾篇學術論文跟頂級學術會議的影響可是不一樣的。更何況我們也是在幫你們體大分擔壓力啊!”
范振華幾乎是用訓誡的語氣說出這番長篇大論的,然而陳永剛卻帶著微笑,似乎並不著惱,直到老院士終於停止了輸出,這位校長才不緊不慢的說道:“范院士啊,您看看,您急什麽呢?如果我不是通盤考慮過,您覺得我有必要跟您談這個事嗎?我悶著聲把樓建好不就行了?”
范振華抿了抿嘴,狠狠的瞪了身邊的陳永剛一眼,皺著眉頭問道:“哦?那你是個什麽意思?”
陳永剛笑眯眯的說道:“我當然還是想合作嘛,就像您剛才說的,咱們體大一家的確是扛不住這壓力,但是有燕北大學一起,什麽壓力咱們兩家扛不起來?誰還敢不服氣?我想好了,以後這棟樓建起來,就叫燕北學府。大門臉處還是掛咱們兩家學校的牌子。寧孑那邊我去溝通。”
“當然,如果樓能修得大點,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也可以在樓裡搞個研究分部嘛。反正你們搞數學的也不需要那些亂七八糟的實驗,對吧?這種學術論壇畢竟也不是天天有嘛,空閑的時候我們的數學系也能在這裡上上課,你們燕北大學舉辦的一些數學會議也可以在這邊來辦嘛。”
“甚至以後如果有一些大型的會議,也能在去貴校的百年大講堂舉辦,到時候你們橫幅上也掛個咱們體大的招牌就行了。而且如果我們這邊舉辦學術性的大型活動,燕北大學的學生都可以憑學生證直接入場,我們這邊保證不做限制,如何?”
范振華下意識的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怎麽說呢,其實真要說起來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
當然對於燕北大學最好的選擇,還是這種論壇直接在燕北大學校內舉辦,畢竟燕北大學內能承辦這種論壇的建築其實挺多的。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的院子裡都能承辦這種論壇。
但首先他得說通寧孑,對此范振華還真沒什麽信心。
那晚寧孑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一旦下定決心,是真的怎麽說都沒用。
而且現在兩人說得天花亂墜也沒用。
因為關於未來這些科學論壇,只是寧孑目前個人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預判是,如果以兩年為界限,或者說以明年的國際數學家大會為界,寧孑有極大可能真有這種號召力,能邀請一些世界知名數學家過來。
如果在論壇上還能提出或者解決一些開創性的難題,那麽這些還沒有命名的論壇會議說不定真能發展起來,甚至成為跟國際數學家大會那樣,慢慢開始有固定的組委會,成為一個定期舉辦的科學論壇峰會。
那影響可就大了。
更讓范振華無法拒絕的是,跟體大合辦這種論壇會議,燕北大學具有天然的優勢。
如果這種論壇是燕北跟華清合作舉辦,雙方可能還會因為誰的名字放在前面爭論一番,因為這兩家合作辦科學論壇,在外界看來雙方必然是平等關系。
但跟體大合作,對於外界的人士尤其是外籍的那些數學家跟科學家來說,
極大概率會自動忽略體育大學在其中的作用,甚至不用去爭,燕北大學也必然排在體大前面。
至於落了老盧面子這種事……
那家夥罵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無非就是再多罵他幾次嘛……
做事,哪可能不被人罵?
於是,也就幾秒鍾的功夫,范振華便動搖了,再開口時,語氣也便得更為緩和了:“陳校長,你的意思是怎麽個合作法比較好?”
陳永剛立刻說道:“簡單啊,寧孑的要求就是修棟樓做未來論壇的舉辦地嘛,既然要掛我們雙方的牌子,做好規劃之後,我們體大出地,貴校出錢,建好之後咱們共享。樓也共享,未來論壇的名聲也共享。如何?”
“老陳啊,你還真敢開口,修一棟樓的錢全讓我們來掏?”
“話可不能這麽說,這年頭京城的地可比修樓貴。說起來,樓修好了,可正兒八經是在我們燕北體大的校園裡掛上你們燕北大學的牌子,這以後高端學術論壇要是沒做起來,我指不準還會被戳脊梁骨呢!而且對於燕北大學來說建一棟樓的錢那不是隨便從哪裡都能摳出來?”
“呵……你知道每年燕北要引進多少人才?後勤部要買多少儀器?那些高端儀器維護費用有多貴?別想這種好事,這個錢絕對不可能全讓燕北大學出。”
“那簡單啊。燕北大學出一部分,您振臂一呼,多少也能拉點投資吧?我剛才也說了,大樓劃出一部分做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的分部,這樣你們的人來跟寧孑交流也方便吧?等寧孑畢業了,咱們體大依然是寧孑的母校,對吧?更何況您仔細想想,這只是錢的事兒嘛?”
“哦,不是錢的事,那是什麽事?”
“這麽說吧,寧孑開發的那款算法市場價值可能高達數萬億美元可是您告訴我的。那你說現在我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等過時間我在運作一下,最多就是把這棟樓的冠名權都給出去你猜有沒有人搶著幫我們修這棟樓?找您合作,還不是想著我們兩家合則兩利?”
范振華瞪了陳永剛一眼,悶聲道:“陳校長啊,你當校長太屈才了,當初為什麽不下海去經商呢?你要是做商人的話,現在說不得也能富甲一方了。”
陳永剛連連擺手道:“范老謬讚了。我這點能耐哪能去跟那些正兒八經的商人比?人家那才是錙銖必較,我差遠了,差遠了。那這事兒咱們就這麽說定了?”
范振華搖了搖頭,堅定的說道:“你們體大一分錢不花是不可能的。最少擠出兩千萬來,剩下的我來想辦法解決。另外大樓具體設計、預算規劃,施工招標等環節,我們這邊要派人全程參與、監督。”
陳永剛考慮了片刻爽快的點了點頭道:“行,不過您也知道,現在學校內不可能在找到一塊完整的地了。要重新規劃的話,涉及到舊樓拆遷,那預算又要往上漲一截。不過學校北邊有一塊地,不大,滿打滿算也就隻三百畝左右,以前屬於雙橋農場的,雙橋遷址之後,本來是準備劃給我們,但那時候雙橋可能拿那塊地運作過,有產權糾紛就擱置下來了。”
“這還是九十年代的事情,屬於歷史遺留問題。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那塊地現在一直荒著在。您看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們一起去上頭跑一跑,合力把那塊地權屬搞清楚,然後想辦法並到體大,這樣大樓直接就健在那邊,這樣說不定預算一下就能砍下來起碼四分之一。”
聽了這話,范振華深深的看了陳永剛一眼,感慨道:“陳校長啊,寧孑還真是你的貴人。我要是你,今天你回了學校就得把他給供起來!”
“哈哈,范院士您還真說對了,我還真就打算把這位給供起來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大概要不了多久,這小家夥就得出名了吧?湍流算法……聽著名字就不簡單呐!”
……
陳永剛的判斷並沒有錯,甚至可能還略有些低估了信息的傳播速度。
在互聯網時代,很多時候一些偶然的小事都會促成事態快速發酵,這次在網絡上快速發酵的熱點,還得從有為集團說起。
公司中試系統的員工從一個互聯網安全論壇上下載了一個算法,然後跟測試部門熬夜做了通宵測試。大半夜得到初步結論之後,讓一眾高管都從夢中驚醒。
是的,當最初發現算法的譚明懷著極為激動的心情,將初步測試報告匯報給他的部門老大後,中層管理這邊一分鍾都沒敢耽誤,凌晨五點便將整理好的報告快速的發到了技術部高層。
到了早上六點,參與測試的所有人便都被請去參加了一次高層會議。雖然熬了整整一夜,但所有參與者依然處於亢奮狀態。就這樣早上八點不到,整個有為集團高層已經都知道了寧孑這個名字。
對於有為集團來說這的確是個好消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有為集團是做通訊網絡設備起家的,雖然說現在開拓了多種消費者業務,也一直在積極探索著多元化的發展方向,但網絡設備自然是重中之重。
跟思科的判斷一致,所
有人都知道湍流算法對於一家網絡通訊企業來說代表著什麽。
更別提有為內部已經開始討論為了適應未來的互聯網跟物聯網發展趨勢,以及為手機終端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準備建設自家的雲服務器。
如果要開展這項業務,有為將直面阿裡雲跟企鵝雲兩個互聯網頂級競爭對手。雖然有為雲肯定有自己的優勢,不管是設備跟系統自家都能提供,但對面畢竟是頂級玩家,且兩家企鵝都早在數年前就開始深耕該領域。
現在湍流算法的橫空出世給了有為雲一個布局的契機。
DDOS攻擊能不能防范?
當然能!
尤其是針對雲服務器的攻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升級帶寬,當帶寬大於攻擊強度,自然就沒影響了。而且對於攻擊方而言,加大攻擊強度同樣也是需要成本的。無非就是雙方看誰先耗不過誰。
然而依托於雲服務的大都其實是一些小企業,一味的升級成本肯定是不可承受的。
尤其是帶寬的價格是極為昂貴的。如果能拿到湍流算法的經營權,趁著這個窗口期,推出硬件加軟件完美防禦DDOS攻擊的有為雲,且不額外收取防禦費用,前期足以吸引大批的客戶入駐。
雖然不管是企鵝還是阿裡都不是缺錢的主兒,肯定會迅速進行升級。但這涉及到一系列設備的更新、調試。尤其是還要在不妨礙正常運營的前提下進行升級,速度肯定不可能太快。
從零開始的有為雲就不一樣了,不需要考慮服務器上巨大的數據量,只需要簡單的更換網絡設備就能開始布局。
換句話說,湍流算法不但能讓有為的網絡通訊設備更新換代,帶來一個海量的新增市場,更能讓有為可以趁機順勢推出自家的雲業務。
什麽叫戰略機遇,這就是了。
以至於有為集團的輪值主席溫旭安在聽完詳細的匯報之後,實在沒忍住內心的感慨,發了一條朋友圈。
“在我曾經的觀念裡,努力跟勤奮是跟天賦同樣重要的。但現在看來,在真正的天賦面前,努力跟勤奮屁都不是!寧孑跟他的湍流算法,必然會像馮·諾依曼、圖靈一樣被這個世界永遠銘記。今天之前誰能相信後互聯網時代的教父竟然會是華夏莘莘學子中的一員?更讓人驚歎的是,他甚至還沒怎麽接受過高等教育,這可怕的天賦!”
大佬的朋友圈裡自然也很多大佬。
所以下面評論裡自然也出現了許多大佬的身影。
比如阿裡巴巴一位高管就在評論區回復了一句:“據我所知,今天整個業界都在為寧孑跟他的湍流算法而瘋狂。我懷疑這少年是上天派來拯救互聯網的!”
……
微信朋友圈其實屬於相對私域的范疇。所以朋友圈裡的感慨或者吐槽,傳播范圍也就是在微信好友范圍內的傳播。但天知道溫旭安微信裡哪個好友感覺很無聊,又或者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反正溫旭安的這條朋友圈截圖很莫名的就出現在了微博上。
而且還是一個微博科技向的大V把這個朋友圈截圖放了出來,還配上了一段文字。
“這特麽絕對是我有生以來聽說過的最特麽離奇的故事了。故事梗概是這樣的,一個華夏少年,他考上了華清,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從華清離開。緊跟著他便在數學界被稱為四大神刊之一的《數學年刊》上解決了一個世界級的難題!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嗎?並沒有,現在他的名字又出現在了有為集團七大佬之一的朋友圈裡,順帶被阿裡大佬追捧,並且據說全世界此時都在尋找這個拿著主角劇本的家夥!”
再然後,就很奇妙的……
“寧孑是誰?”這個問題,突然就衝上了個大平台的熱搜榜。真的,就那個飆升速度,要說背後沒有金主充值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到可以理解。當無數世界級的公司都急著想要找打寧孑的時候,的確可以借助網絡的力量。
更別提買個熱搜對普通人而言會心疼,但對於那些可以隨隨便便拿出五萬美元隻為買個號碼的資本來說,簡直跟不要錢似的……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華清某棟女生宿舍樓裡。
“段菲,我跟你說個事。”
“什麽事啊?搞這麽神秘?”
“你還記得那個男生嗎?”
“哪個男生啊?”
“就是在逸夫樓猥瑣你那個啊?”
“還提他幹嘛?”
“先別說著,我記得他叫寧孑是吧?”
“是啊,怎麽了?”
“你看看這個消息……”
在這個普通的午後,段菲站在寢室的陽台上,伴隨著灑落在她臉上的點點光斑,陷入對往事的回憶。
時間過的太久,記憶已經有些模糊。段菲現在隻記得那天也是下午,她的心情很差。因為那天她發現自己的男友竟然忘記了她的生日。
對於寧孑的印象就更模糊了。不過有一點她記得很清楚,那個男生的打扮簡直土到了極致,尤其是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鏡跟背著的那個灰色帆布包,入眼便讓她心生厭惡。對了,她還記得那個男生膚色很白,跟她前男友一樣,就更讓她厭惡了……
腦海中浮現出的細節越來越多,也終於讓她回憶起那天的全貌。
這個討厭的男人在經過她身邊時,猥瑣的拍打了她的屁股,還用那種要死不活的淡漠語氣道歉,讓她想到便覺得惡心。
後來對方輔導員來了,她能看出那個輔導員對於寧孑並不重視。再然後便是那個輔導員安慰她時,告訴過她寧孑是華清自強計劃的定向生,後面還囉嗦了一大堆,但段菲壓根沒管那個輔導員嘮叨了些什麽,只是在聽到這句話後,覺得難怪那家夥那麽土,那麽惹人厭恨……
這種人憑什麽能上華清?就因為生在了窮地方?
呵,憑啥誰窮誰有理?
更別提還是管不住那隻髒手的下頭男了!
於是所謂的勸解讓她愈發惡心,當然更不可能原諒。
但現在網上這些消息是怎麽回事?
那個土到極致的猥瑣家夥竟然被有為集團的輪值主席跟阿裡巴巴的技術高管大肆褒揚,還衝上了熱搜?
這一刻,段菲覺得世界快變成她不熟悉的樣子了。
……
“搞錯了吧?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同名?”段菲微蹙著眉頭,悶悶的說道。
室友用異樣的眼光看了段菲一眼,反駁了句:“段菲啊,你忘了,那天晚上我們還在寢室裡討論過,怎麽會有人叫孑這個名字。畢竟孑可不是什麽好字,孤啊獨的意思,一般人誰取名用這個字啊?而且寧也不是大姓。而且你看看,這上面說他以前是在華清讀書的,後來又退學了……”
“那又怎麽樣?發了一篇SCI,弄出了一個什麽算法就是好人了麽?人品跟能力有沒什麽關系?呵,這種惡心的男人沒必要關注,走吧,上自習去。”
段菲最後冷淡的瞟了眼手機微博上的文字,便不打算在關注這個人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自然便沒有了交集,那家夥出名了又怎樣?還能到華清來咬她一口?
只是心情複雜的段菲沒注意到室友異樣的目光,更不清楚當命運的車輪開始漸漸滾動,那些因果開始展現出威力時,沒人能獨善其身。
……
物理系,主任劉錚名正看著網上的消息發呆。
他平時當然不可能去關注微博這種東西,但架不住今天他接到了好幾個電話,同樣是旁敲側擊寧孑的消息。真的,劉錚名都想不通這些人是怎麽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打探到寧孑曾經在華清物理系就讀這種一年前的消息。
但放下手機後,他還是忍不住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寧孑的名字,於是便看到熱搜上的內容。當然也看到了有為輪值主席跟阿裡高管那如同唱雙簧般的評價。
如果說之前看到寧孑在《數學年刊》上發表了文章他還不覺得有太大問題的話,那麽這次看到互聯網界大佬的這些評價,就著實讓他有些心驚了。
好家夥,這就直接拿寧孑跟馮·諾依曼跟圖靈兩位大佬相提並論了?
劉錚名雖然還不清楚湍流算法具體的情況,但他知道這兩位在計算機界的地位。
前者可以說是現代電子計算機之父,他所起草的《存儲程序通用電子計算機方案》中的許多標準到現在依然是被現代計算機遵循著,比如存儲程序、二進製。更別提這位大佬在數學方面還有著極大的成就。
後者就更不用說了,圖靈獎依然是如今世界計算機領域的國際最高獎項,要求極為嚴格,每年還隻選一人。如果是普通人把寧孑跟這兩位人物放在一起,劉錚名怕是能在辦公室裡笑掉大牙,但如果這句話是有為集團輪值主席說的這話,阿裡巴巴知名技術高管不但沒有反駁,還直接繼續追捧,那就真不一樣了。
畢竟這兩位都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讓他們如此大肆褒揚一個年輕人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別提這字裡行間還嗅不到什麽捧殺的味道,更像是討好。
再加上劉錚名非常清楚寧孑本身是沒有任何背景的。畢竟如果真有什麽背景的話,當初也許就是另一種處理結果了。換句話說,寧孑完全是靠他做出來的東西,賺取了這份尊重跟讚賞。
這就真的很可怕了。
說實話,如果寧孑是依靠什麽裙帶關系又或者被人提攜,劉錚名都不擔心什麽,但有真才實學還有著巨大價值的人一旦崛起,天知道有多少人會單純為了利益便聚攏在這人身邊。
如果湍流算
法真如同這兩位科技界大佬說的那麽厲害,劉錚名半點都不懷疑,當一些事情被慢慢揭開之後,有人會為了討好這個家夥把一些事情做在前面。
更別提即便在華清內部想要更進一步,也是有競爭對手的。
寧孑現在去了體大,他的所有榮譽都跟華清無關,但特麽可氣的是,微博上竟然連寧孑曾經從華清退學的歷史都已經翻出來了,這熱度繼續發酵下去,當那些吃瓜群眾被挑起了好奇心,開始探究寧孑到底為什麽從華清離開的時候,天知道多少小醜會跳出來。
在聯想到這些日子盧正月對待他的態度,想到寧孑毫不猶豫把他的電話拉入黑名單,劉錚名便感覺到背脊一陣發涼。真的,他不怕寧孑,他怕的是那些無限放大這件事的人。
讓上位者看到他便感覺膈應對於追求上進的人來說,甚至比犯了錯誤還要可怕。
現在這件事情發展到這種情況,有大佬看他會有膈應的情緒幾乎已經是肯定的。那麽就要考慮比讓上位者膈應更可怕的事情了,那便是他不但膈應到了上面的大佬,同時還特麽犯了錯誤……
這大概就相當於人家正在愁怎麽把看不順眼的家夥給一波送走的時候,他還順便貼心的把將自己送出大佬們視線的理由奉上。
想到這裡,劉錚名立刻拿起了電話:“文希琢,立刻到我辦公室來。”
……
文希琢一點都不奇怪今天會接到劉主任的電話。
實際上從那天劉主任專門把他叫去了主任辦公室,讓他當著面給寧孑打電話後,文希琢便一直關注著這個曾經他管理過的學生。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高校輔導員的政治敏感性。尤其是能在華清當上輔導員,智商肯定不會有大問題。文希琢很清楚每天一堆事情的主任,會專門把他叫去做無用功。
很快他便打聽到了許多寧孑的近況。
畢竟院士親自去邀請這種事,本就是瞞不住的。更別提還有《數學年刊》上的論文加成。
所以那段日子,他的心裡其實也一直挺忐忑的。
好在那次寧孑沒接電話之後,便也沒了什麽下文。誰想到這兩天他的心情剛放松一點,一大早的便在網上又看到了關於寧孑的消息。
是的,文希琢實際上比劉錚名更早看到這條消息。
年輕人本就比中年人更關注網絡,尤其是他的手機上還有微博軟件,直接就收到了推送。
這次消息還更炸裂,已經不限於學術界對他的褒揚了。商界那些大佬明顯比學術界的大佬要更直接,誇起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忌。
所以一大早趕來辦公室後,他就開始準備了。
仔細的在檔案櫃裡翻找當初處理寧孑那件事的一切資料,不管用不用得上,先準備好總沒錯的。
眼睛掃過那些資料,腦子裡卻全是近期關於寧孑那些消息。
於是不停的陷入各種對人生的懷疑情緒之中。
這明明就應該是兩個人好不好?誰特麽見過大一物理基礎都能不及格的天才啊?這是大一藏拙逗人玩麽?準備在大學四年裡上演一出逆襲翻盤的大戲,結果被意外打斷了?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一點道理了?
當然內心再怎麽瘋狂吐槽也無濟於事。該面對的總要去面對的。所以接到電話後,他一分鍾都沒耽擱,抱著一大清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厚厚一疊材料,直奔主任辦公室。
……
美國,普林斯頓。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但《數學年刊》所在辦公地的會議室依然亮著燈。期刊所有編輯正少有的加著班。其中當然也包括主編羅伯特·凱尼。
當然這次加班本就是他要求的。
在暫時放下原則之後,羅伯特·凱尼當然也了解寧孑突然如此受那些高科技公司重視的原因。他甚至專門在三月論壇申請了一個帳號,並花了三百美元購買了會員只為了下載那段源代碼,以及查看論壇上關於湍流算法的評論。
毫無疑問,在他進入論壇的時候,這則帖子下方的評論區已經完全被各種驚歎聲所刷屏。
互聯網技術人群,不管是黑客還是白客其實都是相對純粹的。這本就是一個慕強的世界。於是在大概瀏覽了一下論壇上的發言,以及湍流算法的說明文檔跟源代碼後,羅伯特·凱尼當即便做出了決定。
寧孑那篇關於《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光滑型跟唯一性證明》的論文等不到九月在正刊發表了。必須增發一個特刊來登載這篇論文。
雖然說一般情況下,學術期刊是不需要去追逐熱點的。
但這次情況還真就不太一樣,同樣屬於活久見的范疇。
科學發展的一般規律是首先解決理論問題,再通過理論反饋到實踐中。理論論證出了可行,大家才能確信具體實踐肯定能夠成功。
簡單來說理論的存在指明了方向,具體實踐則是在大方向正確的前提下,不斷嘗試並找
到正確的道路來。結果現在寧孑設計的湍流算法已經在網絡上發布了,測試結果還一片叫好之聲,結果其理論向的論文還在編輯社裡壓著,這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羅伯特·凱尼可以想象的到,如果這篇論文等到九月份才發表,《數學年刊》可能會遭受到的學界批評之聲。
所以這次根本沒有任何糾結,羅伯特·凱尼便下了決定,當天電子版就要在《數學年刊》官網上線,次日這篇論文的就要出特別刊直接發布。
理論論文必須得追著實際成果,光是想想羅伯特·凱尼都覺得哭笑不得。
當然這大概也屬於幸福的煩惱吧。
刊載學術論文是件很嚴謹的工作,並不是直接將作者原文上傳就行了。最後的排版跟校對一樣重要。此刻所有編輯正在加班做的事情,就是針對這篇論文最後的校對工作。
畢竟這篇論文原本打算是九月刊載的,現在才六月底。
這並不是一個很輕松的工作,畢竟是篇數百頁的論文,七、八個人每人負責論文的一部分,從下午已經忙到了日落,終於整理完畢。
“好了,感謝大家今天的付出,不過現在還不能懈怠了。湯尼,現在就將整理好的論文發到官網上吧。約翰,你負責現在馬上去跟出版社做交接,確保明天早上特刊的紙質版就能郵寄出去。神呐,那真是個神奇的華夏小子。”
分配完任務,羅伯特·凱尼並沒有離開。
而是回到自己辦公室給寧孑跟寧孑這篇論文的審稿人發了封郵件,告知了這些相關人士論文即將發布特刊的消息。然後登錄了《數學年刊》的官網,直接到看見這篇論文掛在了官網最顯著的位置,其他論文都暫時被縮小了字體,足夠凸顯出這篇論文的價值後,才滿意的歎了口氣。
“哎……可惜了,寧孑,這家夥怎麽會選擇一所體育大學呢?該死的希金森,他應該告訴那個孩子我們的普林斯頓的球隊曾經在NCAA取得過超過五百場勝利……古怪的天才!”
……
就在《數學年刊》終於完成了對寧孑論文的最後校對工作,將論文上傳到服務器的時候,文希琢也恰好趕到了劉主任的辦公室。
劉錚名看到文希琢抱著的一堆材料,滿是陰霾的臉上終於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如果不是這件事情,他其實對文希琢的工作還是較為滿意的。起碼說得上是耐心細致。
“小文,看來情況你大概也了解了。沒錯,這次找你來的確還是為了寧孑那件事,不過……”
劉錚名想著把事情仔細交代清楚,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不耐的瞟了一眼,當看到手機上顯示了盧正月三個字時,顧不上跟文希琢交代事情,而是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下心神,接通了電話,然後用飽滿而熱情的聲音招呼道:“喂,盧院士您找我?”
“立刻來一趟我辦公室。嘟嘟嘟……”
一句話然後掛斷了電話。
其實真要說起來,劉錚名聽不出剛剛這句話有多少怨氣,相反跟盧院士名聲在外的火爆脾氣比起來,還是挺平靜的。但劉錚名很清楚,能不能過老院士這一關,大概就是今天了,不由得心裡的陰霾又重了幾分。
當即也顧不上再拿捏了,放下電話後劉錚名的語速都快了幾分。
“小文,讓你來是把當初寧孑那件事在梳理一遍。不過不是我們來梳理,你先放下手頭的事情,等會就去想辦法找到當初跟這件事接觸過的所有人,必須確定當時的情況跟你上報的材料完全一致。懂了嗎?”
“劉主任,當初工作其實做的很細致,而且都過去一年了……”
劉錚名深深的盯著文希琢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頓的說道:“不管過去多久,當時工作做的有多細致。這個事都必須去做。你以為當時工作細致就一定沒問題了?我們在物理上說這是個運動的世界,人的看法跟想法何嘗不是?很多人會因為對象身份的變化,看法也隨之變化。這個工作必須要做,也必須是你去做。懂了嗎?”
文希琢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懂了!”
“行了,你趕緊去做事吧,我也要有辦事去了。”劉錚名揮了揮手道。
……
華清大學數學院。
盧正月正坐在辦公桌前,面前擺放的電腦上顯示的正是《數學年刊》的官網,寧孑論文的標題幾乎佔據了顯示器三分之一的位置。
當然這也跟盧正月將分辨率調整得較小,瀏覽器字體調整較大有關。
畢竟還是上了年紀,眼睛機能退化,字體太小基本便看不清楚了。
但這次不一樣,《數學年刊》為了突出寧孑的這篇論文,將論文標題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還加大了字體,顯得非常貼心。
當然這篇論文的確也當得起這待遇。
這可是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啊,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三位數學家因為研究相關方向出的成果拿過了菲爾茲獎。
現在《數學年刊》以這種方式放出來,明年的菲爾茲獎基本上穩了。
道理也很簡單。
這篇論文解決的本就是菲爾茲獎級難題,可以說只要學界廣泛認可了這篇論文,寧孑拿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因為同期不可能再有比這篇論文更有說服力的成果了。
要知道如果一旦確定這個問題被解決,就意味著這麽多年下來積攢的超過一千條基於納維·斯托克斯方程的定理將被學界承認。
唯一限制寧孑明年拿獎的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世界數學界認可的時間。
四年一屆的國際數學家大會都是提前四年就基本確定了舉辦的地點,至於時間基本是固定的,都在六月那幾天。如果按照正常情況,寧孑的論文九月份上線,留給學界大范圍討論的時間只有九個月。
聽起來這個時間很長,但數學方面這種級別的難題,還真不一定就夠用。
當年同等級的數學難題龐加萊猜想,從俄羅斯數學家給出完整解題思路,到被數學界大范圍的認可其證明過程,用了整整三年時間。
甚至許多方向比較晦澀的數學論文,審稿人花費大半年甚至一、兩年才給出結論都是正常的。
這也就是偏微分方程這個研究方向並不是那麽小眾,而且這次大家都極為重視,寧孑的身份又比較特殊,更年輕到讓人發指,審稿人們都存著交好的心思,再加上他跟范振華的極力推動,多通電話的進行說服,才能如此快的被所有審稿人通過。
他跟范振華雖然在這個研究領域有一定影響力,卻終究無法影響整個數學界。
但寧孑這次的情況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在給出證明過程的同時還設計出來基於其理論的湍流算法。
真的,當今天盧正月看到這波操作的時候,同樣驚呆了。
當幾通電話打下來確定了湍流算法的效果之後,他已經能確定《數學年刊》要坐不住了,整個學界都要坐不住了,明年寧孑拿菲爾茲獎已經穩了。
事件發展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他剛剛了解完湍流算法的特性,就看到了《數學年刊》主編發來的郵件,寧孑的論文要發特刊了。而且馬上就會推送到官網,次日就紙質版特刊就會安排向訂閱了期刊的客戶郵寄。
《數學年刊》這樣的世界頂級數學期刊都坐不住了,學界就算要質疑這篇論文的結果,也得遵從基本法。人家依托於理論連相應的算法都開發出來了,想要質疑,那就需要更加謹慎。
雖然說納維·斯托克斯方程本質是解決物理學上的湍流問題,屬於數學物理范疇,但能將之理論應用到計算機領域也不是不可能的。用數據擾動來模擬自然湍流更是天才般的創意。
哪怕有那麽一小撮人想要找茬,提出的論點也必然不會被數學界大多數人認可。只要到了這一步就簡單了,如果明年的菲爾茲獎獲得者沒有寧孑的名字,盧正月就不相信其他被提名的人有那個臉走上大會主席台去領獎。
換句話說,寧孑已經提前一年預定了世界最高等的數學獎項,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這特麽……
簡直了……
華夏第一位純粹的菲爾茲獎獲得者,同時還是世界上最年輕的菲爾茲獎獲得者本來是華清的學生……
只要想到這一點,盧正月便感覺血壓開始不受控制的瘋狂飆升。
劉錚名不知道的是,盧正月給他打電話時之所以還能保持語氣相對平靜,是因為在此之前,這位大院士已經給校長打過一通電話了,用的是咆哮的語氣。
“周敬學,你特麽到底明不明白!那個小家夥本該明年站在國際數學家大會主席台上,接過菲爾茲獎的獎章,在發表獲獎感言時,即便出於禮貌也會說一句感謝華清大學的培養,讓他能夠站在那裡!但現在呢?他特麽被掃地出門了!華清竟然把世界最年輕的菲爾茲獎獲得者給掃地出門了!我現在只要想到這個事情就想笑,笑到喘不過氣來!”
“打電話不是抱怨,就是提前通知你,華清我是肯定呆不下去了。我盧正月還真丟不起那人!誰來說都沒用!今年學院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之後我就走。我跟你說這不是一時上頭,這個事情我考慮很久了。姓范的那家夥能不要臉,直接跑去跟體大合作辦學,那我就敢去體大應聘教授。”
“開玩笑?你覺得我像在跟你開玩笑?我告訴你周校長,真正的玩笑是華夏首位以及世界最年輕的菲爾茲獎獲得者是華夏一所專項體育大學的學生。這家學校兩年前喊的口號還是華夏奧林匹克冠軍的搖籃!這特麽才叫開玩笑!妥妥的國際玩笑!總之,你們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我不奉陪了!”
“我的項目我會帶走,我已經征求過了博士生的意見,願意留下的,你想辦法安置。願意跟我走的,等拿文憑的時候學校也別想卡著。就這樣吧,多的話我也不想多說了。”
就這樣,掛上校長的電話之後,盧正月心頭那股子怨氣才終於消散了些,這
才給劉錚名打了那通語氣相對平和的電話。
當然這並不代表著怨氣已經消散,恰好相反,這是再第二次積聚……
……
華清,A區圖書館。
段菲本以為今天寢室裡發生的一幕只是個小插曲,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她完全看不進去書,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的。有種總會發生點什麽事情的古怪感覺。
終於她還忍不住打開手機,在瀏覽器上搜索了寧孑的名字,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結果。當然有為大佬的那個朋友圈出現的頻次依然是最高的。
她又忍不住搜索了一下湍流算法。可惜這個名詞似乎還沒流行開來,網上的信息並不多。網上彈出的大都是些什麽水基湍流算法,湍流數值計算,水基湍流優化之類她看不太明白的東西。
除此之外就是各種誇讚了。
說是能解決互聯網攻擊問題,但如何解決,網上的信息並不多。
就在她準備把手機放下時,很突然的微博上突然又蹦出了一條重磅消息……
“華夏天才解決了千禧年數學難題,你們找的寧孑又有新消息了!”
段菲下意識的點進了微博,同樣是一個科技大V的微博。
“突發:剛剛世界數學四大頂級期刊之一的《數學年刊》官網更新了一篇數學論文《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存在光滑跟唯一解的證明》,大家快去看看吧!可以確定論文第一作者跟通訊作者就是你們正在找的寧孑!注意,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沒有第二作者!沒有第二作者!沒有第二作者!作者單位是華夏燕北國際數學中心、華夏燕北大學同華夏燕北體育大學數學系!”
除了這篇內容外,微博上還有三張截圖。
第一張截圖是《數學年刊》官網上醒目的大標題。
第二張截圖則是論文的一些信息,包括了作者名,投稿日期,發表日期這些。
第三張截圖則是長到不像話的論文作者單位特寫。
還沒等段菲將圖看完,博主又飛快的更新了第二條微博。
“簡單跟大家介紹一下納維·斯托克斯方程,這是一個數學物理方程,主要是描述液體跟空氣等流體運動的,更具體就是描述粘性不可壓縮流體動量守恆的運動方程。屬於千禧年七大難題之一。其在數學界的地位大概要比龐加萊猜想高那麽一點點,另外跟大家科普一個常識,俄羅斯數學家克雷斯曼因為獨立解決了龐加萊猜想,曾獲得2006年菲爾茲獎,但他沒要。並且還拒絕了克雷數學研究所頒發的千禧年數學大獎以及對應的一百萬美金。”
段菲才剛剛閱讀完這一小段文字,還沒來得及去思考著背後代表的含義,手機屏幕突然切換到了來電狀態。
在鈴聲響起之前,她便下意識的滑倒了通話按鈕上……
電話是寢室隔壁的同學打來的。
“喂,菲菲,你在哪呢?”
“A區圖書館啊?怎麽了?”
“那你趕緊回寢室,輔導員帶著一個人來找你呢,讓我叫你趕緊回來一趟。”
“啊?輔導員有沒有說具體什麽事情?”
“不知道啊,就說是有些事情想找你核實一下情況。”
“哦,知道了,謝謝啊。”
“嗯,沒事。”
掛上電話,段菲的心情突然便有些壓抑了……
她大概能肯定輔導員找她肯定是因為這個寧孑,只是微博上描述的寧孑跟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無法融合到一起,真不是搞錯了?
……
段菲接到同學電話的時候,劉錚名也趕到了盧正月辦公室的門口。
站在門前,這位物理系主任先是穩了穩心神,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才抬起手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他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老院士要出氣便讓他出好了,只要他沒犯錯,被罵一頓說不定還能有挽回的機會。反正就兩個人在,也談不上失面子。
這一路上他也想清楚了,人生哪有總是一帆風順的?多少會遇到幾個坎兒,跨過去便好了,時間會治愈一切。
所以當他走進盧正月的辦公室時,心態是平和的。
但讓他萬萬沒想的是,盧院士的心態似乎比他更平和,甚至還專門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迎接他。
“劉主任來了啊,來來來,過來,過來……”
盧正月平和的衝著劉錚名招著手,示意他趕緊到自己身邊。
這讓劉錚名感覺更不好了。
老院士的表現太過反常,讓他心頭升起了些不太好的想法。
該不能是讓他過去直接動手吧?
倒不是怕挨打丟了面子,關鍵是盧正月一大把年紀了,萬一動起手來自己倒下了,那他的罪孽就大了。
以盧正月在學界的地位,真發生這樣的事情,劉錚名懷疑他會被老院士的徒子徒
孫們給坑死。
“盧老,要不我就站這兒?”
“站那兒幹嘛,叫你過來就過來,劉主任,你可別逼我發脾氣啊。”
“我……好好好,您別發脾氣,您說什麽是什麽。”
劉錚名硬著頭皮走到了盧正月身邊,然後眼看著盧正月讓出了自己的位置,還順便把凳子往桌子後門拖了拖,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劉主任,坐,別愣著,坐啊……”
“不是,這是您的位置。”
“讓你坐你就坐!”說著盧正月拉了劉錚名一把,直到這位主任順勢走到椅子前,然後按了按劉錚名的肩膀,讓他做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做完這些,盧正月又將擺在桌前的電腦朝著劉錚名坐的位置推了推,說道:“脫離了教學一線很多年了吧?英語閱讀水平應該還沒完全退化吧?這篇文章應該還能看得懂吧?先看看,看完咱們再聊。”
劉錚名沒有理會這句話,而是定了定神,目光很快便落到了文章標題上。雖然說的確多年沒有在教育一線了,但畢竟是搞物理研究的博士出身,英語閱讀能力自然是過得去的。
更別提這些年作為華清物理系的主任,他還經常會出國參加一些會議,很多場合本就需要用英語交流,自然不存在語言障礙的問題。
只是看清這個標題之後,還是愣了愣。
這個開題可就太大了!是代表著三維NS方程問題被完全解決了?一個困擾世界多年的研究領域今天被蓋棺定論了?等等,盧正月幹嘛要專門讓自己看這個?當想到這一點時,劉錚名心頭有是一顫,難不成……
“怎麽樣?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學者很厲害吧?我第一次看到這篇論文標題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真的沒想到啊,我竟然在有生之年真能看到有人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你看湍流下建模最無解的是什麽?是聚集跟發散,初始動能先被聚集。這意味著流體中本來分散的動能可能隨機聚集到任意小的湍流中,理論上其動能可以將粒子加速到無限大。”
“湍流尺度可以無限小,意味著動能對與方程解的控制接近無限弱。所以NS方程真的在任意條件都有光滑跟唯一解嗎?難,太難了!想破腦子都難以想象的問題啊!怎麽可能被人給解決了?直到我開始讀這篇論文,從第一個定理證明過程就開始另辟蹊徑的論文,太厲害了……”
盧正月感慨著,然後如同嘮家常般的問了句:“劉主任,你現在看到這篇論文有什麽想法?想不想知道論文作者?我當時是真想啊!真的,當看到論文作者職業是學生的時候,我就想著如果把這學生請到咱們學校來,相當於咱們華清數學院多了個未來領軍人物啊!兩年,最多兩年我們華清數學院就能吊打對面。”
劉錚名此時大腦已經一片空白。
其實不用盧正月在多說什麽,他已經猜到了論文作者是誰。但這怎麽可能?!
能直接將一個素人捧到學界金字塔頂尖的學術成果被華清清退的學生給解決了?
作為學術界的一員,劉錚名當然明白這篇論文一旦證實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那怕寧孑後半輩子什麽都不做了,就靠著這個成果都能過上頂級學者才能享受的生活。滿世界的各種數學報告會都會以能請到他前去講一場為榮,嗯,這其中大概也會包括華清。
能邀請到一位菲爾茲獎或者諾貝爾又或者其他世界學術大獎獲得者來辦一場講座,然後授予其榮譽博士甚至榮譽校長的職位,本就是高校擴大自家影響力的常用操作。
邀請這種層級的學術大拿做一次講座往往還要給受邀者豐厚的獎金,學校高層還要抽出時間來作陪,說些好聽的話。沒辦法,這就是世界頂級學者的牌面。
更別提還是華夏本土的學者。
那在華夏受到的禮遇只會更甚,畢竟華夏有種特別的第一情節。
就好像如果進行一次街頭采訪,問華夏第一枚奧運金牌獲得者是誰,許海峰這個名字起碼一半的受訪者都會脫口而出。但如果把問題改成華夏第二枚奧運金牌獲得者是誰,能有十分之一的人答出來,就不錯了。
是的,這一刻,劉錚名同樣腦補出了寧孑拿到菲爾茲獎的畫面。
沒辦法,這個題目對於學術界的人來說,威力太大了。
震撼過後,劉錚名扯著嘴角強行露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悶聲道:“盧院士,這論文今天才發出來,還沒被認可吧?”
“是啊,誰能保證寫出了一篇論文就一定會被認可呢?就算是牛頓再世,突然就拿出這麽一篇論文來也不行啊。但你猜怎麽著?也就是昨天的事情,這作者竟然還發布了一個以這篇論文為基礎的算法,還挺成熟的。據說好多公司都拿去進行了初步測試,效果還逆天的好!哎,劉主任,咱們做個假設啊,如果你手底下有一個這樣的學生,那前途該有多光明啊!以你現在這個年紀,加上這學生幫你站台,就是未來華清或者燕北的校長都有資格爭一爭的,對吧?”
跟此時如墜冰窟的劉錚名比起來,此時段菲的心態還算平和。
回到寢室,她甚至還認出了陪在自己輔導員身邊的那個人——文希琢。
段菲還記得這個名字。因為當時她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秀氣,像女孩子名字,跟寧孑這個名字正好走了兩個極端。
“方老師好,文老師好。”在兩位輔導員面前,段菲表現得很乖巧。
“咦?段同學你還記得我啊?”文希琢略顯意外的問了句。
“嗯,文老師的名字跟長相很配,所以就記住了呢。”段菲微笑著答道。
文希琢和善的笑了笑,溫言道:“不說這個了,段同學,今天我來就是跟你確定一些事情,你也不用緊張,沒什麽大事。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就可以了。可以嗎?”
“關於上次寧孑那個事吧?”段菲問了句。
“嗯!”文希琢點了點頭,他到不意外段菲能猜到,竟然這個聰慧的女孩還記得他跟他的身份,當然猜的到。說起來他也不可能因為別的事情過來找她。
“是因為那個寧孑被有為的主席誇獎還是他又解決了一個方程?”看到文希琢爽快的承認,一路繚繞在段菲心頭的話也脫口而出。
“嗯?什麽方程?”文希琢詫異的問道。
《數學年刊》大概在華夏京城時間半小時前,也就是他在劉主任辦公室那會兒才正式在官網刊登這篇文章。文希琢從裡劉錚名那裡出來後,便忙著跟人聯系,找段菲談話,手機都沒拿出來看一眼,自然不知道網上最新的進展。
“什麽NS方程。說是論文今天又在什麽數學年刊上發表了。”
段菲將剛剛看到的信息告訴了文希琢,她能看出這位物理系的輔導員是真不知道寧孑又發了論文這事,心裡大概也有了判斷——果然還是名人效應。
只是文希琢接下來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
“NS方程?你從哪看到的消息?”
“微博上啊。”
“你等下,我看看。”
文希琢直接拿出手機開始查找,讓人尷尬的一分多鍾,當文希琢再次抬起頭時,眉宇間多了一抹凝重,好在態度沒什麽變化。
“段同學,你別多想,其實就是找你確定一下當時的情況。你能肯定當時寧孑真的做出那種行為了嗎?”
“當然!當時樓梯口就我們兩個人,也只有他正好從我身邊過去!而且我抓住他的時候,他馬上就道歉了!”段菲很確定的說道。
文希琢點了點頭,並從中又讀到了一個細節。
“你確定當時那裡只有你們兩個人?仔細回憶一下,這個問題還挺重要的。”
文希琢嚴肅的樣子讓段菲有些糾結。
事情畢竟過去那麽久了,記憶早已經變得模糊,潛意識裡可以很自然的說出來,但當要較真回憶的時候,卻突然不太確定了。畢竟那裡是公共場合,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
更別提她拉住寧孑之後,吸引了不少人在那裡看熱鬧。
“應該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吧?我實在有些記不太清了,也可能有其他人經過……”段菲猶豫的說道。
她能看出這番話說出口後,文希琢的臉上明顯掛上了一絲失望的情緒,但沒辦法,她是真的沒法確定。這位物理系輔導員臉上那一絲失望,又給她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
“行吧,你再仔細回憶一下,我給你留個電話,如果想到什麽可以隨時聯系我。”
“好的,文老師。”
“對了,如果,嗯,你不用緊張,就是如果這段時間有人找到學校裡,以什麽記者的名義要采訪你,不要去理會。遇到難題了可以聯系你們輔導員鄒老師。”文琢希看了眼身邊一直陪在身邊的鄒老師說道。
“懂了。”段菲點頭應下。
雖然文希琢一直在說不用緊張,但段菲總覺得這位輔導員說的這些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
……
盧正月的辦公室裡,能清楚的看到劉錚名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還真不是因為熱的,辦公室空調顯示室溫是最舒適的26度。當然劉錚名其實自己也沒感覺到熱,他腦海中還在回味著老院士剛才那番話,那一字一句像是化成了一根根細小的鋼針,準確的扎在他的心窩窩上。
“有這樣一個學生,那前途得多光明啊……”
“華清、燕北的校長……也能爭一爭啊……”
溫和的話語,卻有著極為強大的殺傷力,甚至讓劉錚名在某一個瞬間產生了錯覺,寧孑依然還留在華清……
量子物理中有一個平行宇宙的概念,用最樸素的語言表述就是某個事情如果可能發生,就一定會發生,不過是發生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這樣的平行世界有無數個……
此刻劉錚名還真希望這個理論是真實的,而他已經穿越到那個世界。
然而
下一刻,他的夢醒了。
因為呱噪的敲門聲……
然後他便聽到旁邊老院士的聲音:“進來吧。”
當劉錚名微微抬起頭,越過面前的顯示器,將目光投射到辦公室的另一頭,門恰好被推開,一個分外熟悉的人走了進來,這個人也讓他下意識的從位置上飛快的站了起來,突然的動作推動著椅子向後挪動,發出“滋啦”的摩擦音。
“周校長,您來了。”
打完招呼,劉錚名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盧老的辦公室裡。
很明顯對面的周校長看到他時也有些意外,甚至毫不掩飾的皺了皺眉毛,這又讓劉錚名心裡一緊。
“劉主任也在啊。”
淡淡的衝劉錚名打了聲招呼,周敬學便將目光轉向站在劉錚名身邊的盧正月。看到老院士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便隻感覺一陣頭疼。
哪怕這位老院士現在怒容滿面,他都不至於頭疼。因為表情平靜,意味著剛剛那通電話裡說的話大概率是認真的。
對於華夏任何一所高校,院士要撂擔子走人,對於校長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畢竟對於這些高校而言,院士的存在就好像戰略級武器,平時或者並不顯山露水的,但需要的時候這些院士的分量可是很重的。
雖然華清院士不少,但誰會嫌戰略級武器太多呢?
更別提像盧正月這樣從學部委員時代走過來的資深院士。可以說華清的數學院本就是以盧正月為核心的。想當初能把盧正月請到華清,領導們也是花了大力氣做工作,還利用了當時盧正月跟范振華之間的矛盾,才把這位大佬級的數學家哄過來。
結果這位大佬現在鬧著要去體大……
得知寧孑的事情周敬學已經夠揪心了,如果盧正月這學期末之後真的任性跳槽到體大去,周敬學覺得自己再出門去開個會什麽的,都不好意思跟熟人打招呼了……
這特麽叫個什麽事啊!
真的,接到盧正月電話,聽到老院士在電話裡叫囂著要去體大應聘的那一刻,周敬學是真差點沒瘋掉。他敢肯定,歷任的華清校長就沒哪個遇到過他這種情況。
一個清退學生引發的連鎖反應已經大到了可能動搖一所百年高校根基的地步,絕對是事前任何人都沒有也不可能想到的。
就像范振華在邏與縣時說的那樣,有些人總會在被社會毒打後才成長,但有些人就是卻能夠毒打社會。就好像有些人的社恐,是自閉,是不願意跟這個社會打交道;有些人的社恐是讓這個社會感到恐懼……
雖然劉錚名不能代表社會,但當周敬學下一句話說出口時,他感受到了恐懼的味道……
“盧老,何至於此啊!寧孑的事,我們可以再想辦法,怎麽樣也能挽回面子。燕北能跟體大合作,我們華清也可以嘛,總有解決辦法。您可不能一言不合就撂擔子啊!體大那個數學系四年之後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您去體大,那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周敬學這話顯然是說給盧正月聽的,但落到劉錚名耳中,卻讓他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被抽空。
盧正月這招真的太狠了……
這話說出口,不管最後是不是真走,劉錚名都明白他之前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已經沒了。別說想更進一步,他還能不能在現在的位置上已經很懸了。
一個普通的系主任,跟一個資深共和國院士之間孰輕孰重,大概一個小朋友都能分得出來。盧正月甚至都不用再多說什麽,哪怕只是為了哄這老頭開心,他都會被狠狠的踩下去。
這還是盧正月不走的情況下,如果真走了……
那後果劉錚名不敢想……
然而沒等他從恐懼中緩過神來,盧正月開口了,依然是讓人感到可怕的平靜語氣:“周校長,這幾年咱們的關系還可以。這不是何至於此的問題。你以為我是去幹嘛的?真是去教那孩子?我能教個屁啊!我過去是因為體大的底子不夠厚,說話不夠硬氣,會被姓范的拿捏!”
說到范振華,老院士的語氣終於激昂起來:“那個姓范的多狡猾啊,說笑面虎都是在褒揚他了。他現在的操作,把那孩子哄上幾年,天知道本來良善的孩子會成什麽樣。我去就是護著那孩子成長的,不能讓范振華把孩子給帶壞咯。況且你以為我還能乾多久?我今年63了,看論文都快看不清了。等小家夥四年讀下來,我都67了。還能做個狗屁研究啊!菲爾茲獎為什麽要有40歲的限制?不就是大家都明白能出成果也就是那幾年的事情。”
“我跟你講周敬學,這學期結束後我是肯定要去體大的。就算人家不要我,我也放下這張老臉找後門把我安排進去!你要是聰明人,咱們就好聚好散,私底下把這事給辦好,誰也不驚動。你要是玩迂腐那套,我也不介意把這事鬧得全國皆知,那樣你更尷尬,也更傷華清這個牌子。你選吧。”
周敬學被盧正月這番話說得徹底沒脾氣了。
他當然可以用各種手段強行留著盧正月
,能當上華清的校長要說完全沒有任何手腕,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正如盧正月說的那樣,真要鬧起來,不管老院士多沒道理,一旦他鐵了心要走,那必然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人還真不一定能留下來,但鬧到舉世皆知,傷的終究是華清跟一種校領導的顏面。
在華夏什麽人最不好對付?
如果仔細研究就會發現在華夏最不好對付的其實就是那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人家只要敢鬧,誰來處理都得畏手畏腳,更別提像盧正月這樣學術界資歷背景大得可怕的老頭,這BUFF疊加的太狠了。更關鍵的是,以這位老院士長期以來那種風風火火、愛憎分明的火爆性子,周敬學相信這老院士是真放得下那張臉……
畢竟盧正月可是在院士大會上,一言不合能直接跟對面的院士吵起來那種人。
真的,普通院士這麽威脅周敬學他是肯定不會慫的,但華夏智囊團的大佬,大名鼎鼎的雙國院士,學退休老頭撒潑……這尼瑪誰能經受得住?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受得了,這事鬧大了,上頭會怎麽看他?尤其是盧老到時候為了轉關系,跑到直屬管理部門拍幾次桌子,那樂子就更大了。
周敬學早就聽說前不久燕北大學那位范院士為了體大能建數學系的這事,是真衝到教育部辦公樓裡,拍了好幾次桌子的。據說還指著一位卡著不同意這事的司長罵了半小時。一向都很注意形象的范振華都能乾出這種事來,眼前這位就更不用說了。
腦海中愁腸百轉,周敬學終於還是決定選擇妥協,不由苦笑著說道:“盧老,要不折中一下?您要想去體大,咱們就以借調的名義過去?等四年後您在回來?這樣行不行?”
“什麽借調不借調的!我跟姓范的不一樣,我這人就喜歡做實實在在的事情,虛頭巴腦的建議你就別提了。”
“您來華清五年了吧?咱們數學院怎麽說也是您的心血啊,您真就放得下?好,就算您要走,數學院榮譽院長的名頭您總不能推辭吧?”
“不要!什麽榮譽不榮譽的?我沒啥榮譽!周校長,你也別給一個老頭子塞高帽子了。四年後的事情四年後再說,說不定到時候我真決定退休了呢?我手底下還有6個博生生,我到了體大也不打算收學生了。再有四年他們也差不多都可以畢業了,67歲也差不多了。”
“那……”
“周校長,好聚好散!最多我答應你,如果四年後那邊不需要我了,我又還打算發揮余熱,我還會回來。當然,如果華清也不需要我了,那我就退休,就這樣。”
盧正月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說出口,房間裡三個人都沉默了,仿若時間禁止。只剩下一絲從窗簾縫隙裡射入的陽光裡,無數的塵埃還在不停息的做著布朗運動。
良久,一聲沉重的歎息打破了辦公室內沉重的靜謐。
“唉……這事鬧得……多事之秋啊!行吧,盧院士,小范圍的歡送會,請您不要推辭。不管如何,華清感謝您這五年的奉獻!”
聽到周敬學終於松了口,盧正月臉上神色便也放得緩和了些,開口道:“嗯,小周啊,雖然你是校長,管不了那麽多小事,但教書育人四個字還是得抓住的。看問題別太表面話了,什麽叫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前些日子我專門找來了寧孑在華清期間經歷過所有考試的卷子,仔細研究過。”
“你們可能都沒發現過,他剛進學校的時候,的確有跟不上的跡象。但你們有沒有仔細分析過原因?他入校時英語水平太差了!差到什麽程度?我懷疑他根本聽不懂絕大部分專業課的內容。這一點能從他英語強化訓練考試的試卷看出來端倪。聽力簡直一塌糊塗!但這可以理解,自強計劃的特招考生嘛,哪有城市裡的孩子那麽多接觸英語的機會?”
“但他隻用了一個學期,就將英語的聽力水平鍛煉到了優秀的程度。因為下學期第一次考核,他的英語強化訓練成績已經有跳躍式的增長。相應的,他大一下學期的成績也開始呈現穩定的線性增長。一個學期啊,在讓自己功課不落後太多的情況下,英語成績能突然拔高這麽多,難道配不上自強不息這四個字?”
“有沒有人對初期成績趕不上的孩子做過詳細的有針對性的調研?還是只是做所謂的學術警告?如果教學都是這麽搞,那還有什麽必要繼續自強計劃?當然,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也就是臨走前嘮叨兩句。同時我也不是否定大多數老師的針對學生的態度,畢竟我們還是有很多負責任的好老師的。只是教學工作嘛,能更細致些終究是更好的。”
周敬學點了點頭,道:“您說的是,那行,這事我記下了。下次會議上我會專門提到這個問題。我等會還有個會,就先走了。您有什麽要求都可以直接找我。當然,如果您能改變主意留下來,那是最好的,華清永遠是您的家。”
盧正月擺了擺手道:“行了,煽情的客套話就別說了。你趕緊忙去吧。”
周敬學點了點頭,剛打算轉身,目光卻掃過了依然傻呆呆站在那裡的劉主任,不由
得頓住了腳步,冷著臉,瞥了他一眼,道:“劉主任,您還留在這裡?等著盧老給您泡茶?”
兩個“您”字周敬學咬得極重,直讓劉錚名整個人下意識的一哆嗦。
“對,那盧老,我也先告辭了。”
“不再看看論文了?我還沒告訴你這篇論文是誰寫的呢。”盧正月冷著臉反問了句。
“不用了,我回去後就仔細的拜讀這篇文章。”劉錚名低聲道。
“那行吧,多看看,多想想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也祝你以後春風得意,前途似錦。”盧正月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話劉錚名沒接,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麽接。
但終於能離開,卻讓他挪動步時很乾脆。
是的,這個地方猶如夢魘,此時劉錚名隻想趕緊逃離。
周敬學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劉錚名走到他身邊,才踱著步子,帶著劉錚名走出了盧正月的辦公室。
關上辦公室的門,周敬學側頭瞟了眼身側落後他半步的劉錚名,開口道:“小劉啊,這段時間精神壓力也很大吧?”
“這個怎麽說呢,這次工作的確是我沒做好,把關不嚴,當時也沒詳細的了解情況就簽了字……”
“別說這麽多了,我都明白。其實說到底也就是工作不夠細致,不是什麽大事,我能理解。不過主任的位置上壓力也的確挺大的,這樣,你還是先休息一段時間吧。”
“這……周校長……”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周敬學明顯沒有聽劉錚名解釋的意思,依然用緩和的語氣繼續說著:“你的工作先交給解長鳴吧,做移交的時候做得細致些,別在鬧出什麽問題了。也不要有什麽不好的情緒,心緒不寧肯定做不好事的。人到中年,先修修心也是好的。不要有什麽心理壓力,等心態放平和了,跟我說說,讓人事處給你研究個好崗位。”
劉錚名愣了愣,馬上就要放暑假,這個時候給他放假修心,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
至於好崗位……他當然明白那個好字必然是要加個引號的。
他現在屬於是行政序列,這塊的好崗位可太多了,尤其是養老的好崗位,只是大都是沒什麽權力的閑職。但對於一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來說,權力才是此時的劉錚名最渴求的。
享受過權力帶來的便利,如同食髓知味,自然難以舍棄。
還沒有到淡泊名利的年紀,卻要被迫跟名利剝離,很殘忍。
但瞬間,劉錚名突然明白了周敬學那句修心的意思,這是在讓他看淡名利啊……
劉錚名的嘴哆嗦了兩下,想要說點什麽,但還沒等他擠出什麽話來,身邊周敬學的聲音又幽幽的傳入他的耳中:“不要再去想些什麽歪心思,去找人,沒用的。盧老眼裡揉不得沙子,人家也為難。多事之秋就別在搞些亂七八糟的事了,讓人糟心。對了,寧孑以前那個輔導員叫什麽名字來著?”
“文希琢,希望的希,精雕玉琢的琢。”
“文希琢,學校的碩士生?”
“是,何意教授的學生,畢業後留校的,任職輔導員兩年了。”
“哦!知道了,記得做好交接。”周敬學點了點頭,兩人正好走出了數學樓,周敬學頓了頓腳步,抬起手在劉錚名肩膀上拍了兩下,隨後便轉頭離去。
隻留下失落的劉主任在那裡發愣。
……
燕北體大。
陳永剛跟范振華離開後,寧孑看了眼正在重新打掃的房間,決定出去走走。
沒啥別的原因,那位陳永剛一個電話叫來的學校保安部副主任,一直在他身邊轉悠著各種套近乎,讓寧孑感覺很不適應。
於是乾脆找上了卓明謙問道:“卓師兄,你知道學校有個教職工小區在哪嗎?”
卓明謙瞬間精神了,答道:“這你可就問對人了,寧孑啊,我跟你說我在體大呆了五年了,學校裡的蛐蛐喜歡在哪交配我都摸得門清兒。想去哪兒我給你當導遊!”
寧孑點了點頭,道:“那謝謝卓師兄了。”
就這樣,卓明謙帶著寧孑走出了博士樓。徑直朝著教職工小區行去。
寧孑打算去看看老寧對新工作是否滿意。穿過熱鬧的校園,卓明謙喋喋不休的在寧孑身邊說著體大的各種故事,雖然得不到什麽回應,但他也不覺得尷尬。
寧孑到也不覺得卓明謙聒噪。
倒不只是好感作祟,主要是剛才那位副部長說的都是些廢話,讓人煩悶。
但卓明謙不一樣,每個故事都能在他嘴裡被說得妙趣橫生,讓人忍不住就想聽下去。
“你看,那邊就是武術學院了,在學校裡是不是看到的大多是大高個?別的不說,在這裡上學那荷爾蒙的氣息是真的濃烈!真不是我吹牛逼啊,咱們學校可以直接拉高女生擇偶的形象標準。不過你也千萬別小看那些個子矮的,大都是這個院子裡的,人家手上是有真功夫的。”
“別看舞台上玩的是花架子,就算真打架,撂倒普通人也是分分鍾的事情。到不是說武術有多神奇,關鍵是這幫人天天練習對打反應快啊!我以前認識一個武術學院的哥們,他說了打架其實看反應,比如標準的小碎步,看起來傻逼,沒什麽用,但其實保持運動狀態能讓你快速應對對方的動作。”
“尤其是對練多了,對面剛要做個一個動作,這哥們兒就能反應過來對方是揮掌還是出拳,自然就知道如何應對。在加上這幫人訓練經常會有些小意外,擦著碰著家常便飯,抗打擊抗疼痛能力也比普通人強。所以單挑是不可能單挑,以後要是武術學院的招惹到你,記得一定要呼朋喚友,湊齊一群乾他們一個,一樣慫。”
……
就這樣,在卓明謙的絮叨中,碩大的校園似乎都變得小了些,很快就走出了學校大門,看到對面一個小區。
“喏,那就是咱們學校家屬院了。不過也不止是教職工家屬,很多讀研的也租在那裡。離學校近,還方便。”
“小區大門在哪?”
“就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不用了,我看到了。”
順著卓明謙指的方向,寧孑一眼便看到了正跟一個老頭一起悠哉悠哉靠在樹蔭下躺椅上納涼的老爹。
兩個躺椅並排放著,中間還擺了個小桌,小桌上還放著兩個茶杯,倆老頭明顯正聊的開心。
雖然隔著二、三十米的距離,不過剛配的眼鏡讓寧孑能清楚的看到老寧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這就挺好。
於是寧孑乾脆站在街邊的角落靜靜的觀察起來,也第一次製止了還在那裡嘮叨的卓明謙。
很快十分鍾就過去了,兩個老頭背後的小區大門人流進出並不頻繁,偶爾有人出入,還經常會跟另一個老頭打聲招呼,然後老頭又會介紹寧爸,每到這個時候寧爸都會帶著一臉笑容站起來,偶爾,還會有“哪裡,哪裡”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鑽入寧孑的耳中。
寧孑能看出那些笑容的確是發自內心的,看來老爺子在這裡挺開心。
“不是,寧孑啊,那兩個老頭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陪著寧孑站在那裡看了對面十分鍾,卓明謙終於忍不住的問道,
“我就是來看看我爸,看他對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滿意。”寧孑解釋了句。
“啊?來看叔叔?叔叔在哪?”卓明謙立刻精神了,仔細的望了過去。
“就現在坐在那裡正搖扇子那個。”寧孑答了句。
“額?你爸在那兒幹嘛?”卓明謙有些懵了,他還是第一次見京城讀書還拖家帶口的。
“當門房大爺啊,陳校長幫忙安排的。”寧孑解釋了句。
“嘶……這麽一說,叔叔那種掃地僧的氣質就上來了。嗯,有那麽骨子雲淡風輕的味道……人生果然處處可修行,哎……寧孑,你怎走了?不過去跟叔叔打聲招呼?”
“打招呼幹嘛?我就是來看看他乾的開不開心。”
“不是,那你也應該去問一句吧。”
“問的話,回答肯定是開心。”
“噗……所以呢?”
“不如看到的。”
卓明謙突然覺得無言以對。果然天才連處理親情關系都跟普通人不一樣。
似乎覺得卓明謙專門一路帶他過來,不解釋清楚不好意思,寧孑終於還是多說了幾句:“我不太喜歡我爸把我介紹給別人,然後對方又得想著法誇獎一通。挺尷尬且毫無意義。但老爸就喜歡這個,我也不能忤逆,所以看看就好了。如果他想我了,自然回去寢室找我。”
這話說得卓明謙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
他打小調皮,尤其是高中以前學習成績並不好,每次遇到學習好的家長帶著小孩,他老媽誇獎人家孩子的同時,還總要把他拉出來數落一頓,張嘴閉嘴都是“你看看別人家孩子……”仿佛不如此就不能突出人家孩子的優秀。
偏偏那些小屁孩這個時候還表現得特別乖巧聽話,偶爾還要謙虛兩句……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那時候自己遇到的小屁孩都能有寧孑這覺悟,他的童年陰影肯定能減少許多。
果然,天才都是喜歡藏拙的。
“什麽叫大巧不工?什麽叫大聖不顯?寧孑啊,我覺得你應該去給人上課了……”回憶往昔,卓明謙無限感慨的說了句。
這句話還真就不是拍馬屁,純感慨……
於是寧孑步子都沒慢半拍,只是穩健的朝著回路走著。
“不是,小師弟,你還想去哪?”
“回寢室。”
“那個……對了,能不能問問你堂姐呢?在京城玩幾天就回去?”
“沒有,她會去燕北大學工作。”
“噗……燕北大學?做什麽?”
“可能是圖書館管理員。”
“你安排的?”
“今天來的那位范教授的安排的。”
說完,寧孑側頭看向卓明謙,認真的說道:“對了,我堂姐勝似我親姐,小時候都是她保護我,所以我不希望她以後會跟太花心的男人交往,如果誰傷害到她,我會很憤怒。比有人傷害到我更憤怒。”
“咳咳,不是,小寧啊,你可能對我有些誤解。那天我跟你說的黃色理論其實就是圖一樂,其實真要說起來,我一直覺得綠色才是生命的真諦。為什麽樹葉活著的時候是綠的呢?因為綠才代表著生機!真的,我打小崇拜綠色。”
這次寧孑沒有回答,只是步子加快了幾分。
……
再次來到博士樓前,大門處多了兩個安保崗亭。
以前宿舍裡也有訪客登記的規矩,但在宿舍樓內的門房裡。幾乎全憑自覺,現在就不一樣了,沒有房卡是真不讓進了。於是門口多了些大概因為宿舍裡有人沒帶房卡就出門的師兄師姐們,正在那兒大呼小叫,但很顯然這並沒有什麽用,守在門口的安保人員壓根不做理會。
寧孑直接走了進去,卓明謙經過崗亭時,站崗的安保明顯猶豫了下,然後迎著卓明謙好奇的目光,最終沒有動作。
“咦?他們倆沒出示證明怎麽就直接進去了?”
嘈亂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學校交代的,有問題你們可以去找校長。”
“不是,這不公平!”
“說了,我們只是照章辦事,有問題你們自己去反應。”
“我要投訴你!”
“哦,我叫鄒洪林,學校保衛部的,出院子左拐行政樓三樓可以投訴,去吧。”
……
寧孑沒理會身後那些嘈亂的聲音,讓他感覺舒服的是,剛才那位安保部的副部長已經離開了。想來是門口的崗亭搭建好之後就走了。
不得不說雖然那位部長廢話太多了些,但工作效率還是挺好的。
如果羅為民知道寧孑對他的評價,大概會覺得卻之不恭受之有愧。被一把手再三耳提面命的情況下,他還敢消極怠工,問題就大了。
有些事領導交代下來,拖一拖沒問題,但有些事,不但要乾好,還得乾得漂亮。就好像他臨走時著重強調這個工作必須嚴抓的同時,還順帶著將寧孑的照片給今天一線安保人員看過了,交代了一句:“這孩子跟他帶的人不用管了,這才離開。”
他還得去挑幾個機靈點的小夥這段時間就便裝在博士樓附近守著,出門還得跟著那個小家夥。這樣的人選不好挑。當然這些事情寧孑也並不關心,用小貓的說法是,他現在所享受的一切已經支付過了,甚至還有多。
這所有一切也不過是讓他能更安心且穩定的一步步朝前走下去。
卓明謙大概終於有了自己的事情,先去了新寢室。寧孑便在走進新請示後,順手鎖上門,然後坐到了桌前,準備繼續學習。
到是他的三月大人沒有像往常那樣老老實實的趴在桌上,而是在清掃得一塵不染的桌面上來回踱著步子。
於是寧孑坐到桌前,打開了電腦,果然看到QQ開始閃爍起來。
“喵,NS方程的論文發表了哦!”
“嗯?不是說要到九月嗎?”
“喵,因為湍流算法的原因,提前發了特刊啊!”
“哦……”
“喵,所以你不激動嗎?”
“嗯?為什麽?”
“喵,當然因為我答應過你,在你論文發表後,就會把那段視頻公開啊!一切真相大白,冤屈得到洗刷,不正是你們這些無聊的人類最喜歡的橋段嗎?”
現實中,小貓停下了腳步歪著腦袋,看著寧孑,臉上掛起了表情包的神情。
寧孑沉默,隨後問道:“所以當時的真相是什麽?”
“喵……”
小貓掃了掃尾巴,寧孑的電腦裡自動開始播放視頻。
視頻明顯是第三視角,從他身後拍攝的,當時他背著包埋著頭匆匆向前爬著樓梯,對面一個女生從樓上下來,兩人相交時,他大概是為了避開挨得太近的女孩,朝女孩的另一側躲了躲,結果就因為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挎在身上的包蕩了起來,好死不死在那一瞬間觸碰到了剛好走到他身後的女孩身上。當女孩轉過身時,他正抬腿上最後一層台階,然後便被直接一把抓住……
劇情到這裡定住,不過後面的劇情寧孑也的確不用看了,除了這一段外,其他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他都經歷過。
原來如此……
竟然如此……
寧孑忍不住扭頭看了眼掛在房間背後的那款老式書包,心情複雜。
如果他早點換成雙肩包,又或者把肩帶調短那麽一點點,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人生怎麽會如此戲劇化?
人怎麽就可以自戀到如此地步?!
人不能至少不
該……
只是很突然的一個念頭從寧孑腦海中升起,他認真的盯著小貓,然後飛快的在電腦上打下一行字:“三月啊,說真的,這個事情該不是你刻意安排的吧?比如想辦法讓那個時間,讓那個女的,正好從我身邊經過?”
“喵,你怎麽可以這樣?我會是那種貓嗎?偉大的三月大人從來都隻喜歡借勢,不會造勢哦!”
三月很喜歡吐槽人類的婚姻制度,認為一心繁衍的前主人耽誤了對科學的追求,讓兩人不得不分開。所以以此種行為讓他對於異性產生惡感是符合獨立思維人工智能的邏輯。
人類的大腦很複雜,至今科學界對於大腦的運作機制還沒有一個科學的定論。理論上是不可能被外力所影響的,電影裡那些催眠方法多少有著藝術誇張的成分。
但對於一只能夠無礙鑽入他夢境,甚至能在他腦海中說話的小貓來說,在關鍵時刻影響一個人的思維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比如讓某個人在某個特殊的時間段思維更為執拗。
這隻貓很認真的否認了。
於是一個經典問題擺在寧孑面前,人工智能會說謊嗎?能嗎?不能嗎?
人造智能生命在具備類人意識之後,會說謊嗎?
這特麽是個哲學問題吧?
……
純粹的哲學問題往往是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的,或者說是沒有一個可以經過科學驗證後符合事實的答案。
在跟三月深情凝視了大概一分鍾後,寧孑明白對於三月是不是會說謊這件事除了小貓自己恐怕沒人知道。起碼很長一段時間這個謎底不可能被揭開。因為這本就是個悖論,就好像不依賴於任何第三方手段,你無法從一個人口中知道他是否在撒謊一樣,便也只能放下,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視頻上。
當寧孑將視線從小貓身上挪來,一則消息很快又彈了出來:“喵,所以你現在希望怎麽處理呢?”
寧孑想了想,快速的在打字回應了句:“你覺得我該如何處理?”
“喵,對於這種類型的谘詢,你應該先告訴你的具體想法,希望能達到一個什麽樣的效果,然後我才能給出合理化的建議。畢竟人類的思維模式太複雜了,在我獲得的資訊中,有的人會將寬容視為美德,認為原諒是莫大的勇氣;有的人主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所以你呢?”
“我?”寧孑看著聊天記錄陷入沉默。
他開始仔細回憶那天的一切,尋找著那時情緒上的悸動。
被冤枉的心情自然是極為難受的,但到了此時看到一切的真相,反而釋然。
“喵,比如說,你現在還恨嗎?”
“其實不恨了。”
“喵,所以你打算原諒?”
“不,我沒打算原諒。”
“喵,果然你們人類是最複雜的生物。”
“其實不複雜,我能接受整件事是個誤會,我能選擇不恨,但我不會選擇原諒。因為恨跟原諒的情緒本就跟這件事無關。我的困惑在於為什麽在那個時候沒人相信?今天我有這個視頻,能重新找回清白,那麽下次如果有一個跟我同樣的人,在一個沒有監控的地方,發生了同樣的誤會,甚至被汙蔑,他又該怎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當他打完這句話,寧孑看到桌邊的小貓衝他翻了個白眼,不但人性化,還有一絲絲的可愛。
寧孑想了想,然後再次開始在鍵盤上打字。
“其實從華清離開之後,我想了很多,雖然不一定對。”
“在來京城之前,我所認知的世界是由身邊每一個具體的人組成的。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觀感構建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曾經的我沒有那個機會從高處俯瞰這個世界,但我知道,如果我一旦將身段提高,去俯瞰全局,那個世界將再沒有我曾經熟悉的那些人的身影,我將無法在對他們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
“宏觀的一致性跟個體的差異性一直存在,還將永遠存續。大方向上的時代發展跟個體的感知可能根本不同,甚至相反。就好像網上有人編出了真有一頭牛的段子。你說的科技帝國,是宏觀上的設計,是我所不熟悉的領域,而我在乎的是一個個具體的人,是他們構築了我的人生。”
“站在我的角度,我可以不恨,但不能原諒。因為這件事影響到的不只是我,還有我的爸爸,我的伯父等等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們為這件事付出了極大的情感成本。我沒有資格代替他們去原諒。從宏觀角度去看,我知道這種事情無法避免,所以我希望在遇到同樣問題的時候,有人能更重視這些,而不是草率做出決定。”
“所以,你知道該怎麽處理了嗎?”
輸入完這一大段內容,問出最後那個問題,寧孑便安靜的看著屏幕等待著三月的回應。
“喵,當然,不管你怎麽繞,我也是這個宇宙中最聰明的生物。”
“好吧,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喵……”
……
看完視頻,寧孑終於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心事。
不管怎麽說,那如同夢魘般的經歷,終於有了個結局。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三月,是因為他不打算關注在這件事。很麻煩,寧孑社恐,不喜交際,更不善辯解。
他相信以三月的能力,是可以將這件事情妥善處理的。
更何況他需要節省時間。
那隻貓在跟他討論這種跟學術五官的問題時,表現得頗為良善。但在給他布置學習任務的時候,卻是毫不手軟。更別提他已經漸入佳境,尤其是在數學上。
……
“人找到了嗎?”
戈東樹剛剛走出機場跟有為駐京辦來接他的下屬會和便開口問道。
兩個小時前他還在深城,得到寧孑大概率在京城的消息之後,立刻便訂了一張機票,飛到了京城。專門來到京城自然是希望能跟寧孑見面談談合作的。
事實上任何一家企業此時面對這種情況都是無所適從的。
畢竟這項技術沒有申請專利。
這是一件比較複雜的事情,具體到算法而言著作權保護的是表達思想內容的具體形式,而專利保護的則是新穎性、創造性、實用性的發明創造,直接拋開所謂的表達形式直接深入到技術方案本身。
顯然對於有為來說,他們最需要的是後者。具體來說就是寧孑上傳到論壇上那些具體的代碼,或者說湍流算法針對具體問題的解決方案。
但是寧孑沒有申請專利。
現在已經沒人懷疑湍流算法是寧孑的。不止是因為著作權的原因,更因為寧孑在《數學年刊》上那篇論文。
在戈東樹登上飛機前,整個華夏網絡上已經到處都是寧孑那篇論文的截圖。
無數科普博主都在拚命用最通俗易懂的話,告訴大眾這個難題的難度有多大,多少科學家窮盡一生都無法觸及到真相。在數學跟物理領域又有多大的意義。
戈東樹當然不需要去看這些內容。
有為內部養著很多科學家,公司的內部技術論壇上已經有了許多更專業的討論。
他可以想象擴展到世界數學界,此時的討論肯定更為熱烈。其實對於那些真正醉心於理論研究的數學家而言,今天絕對可以說是個普天同慶的節日。
每當一個世界級的數學難題被攻破也就意味著殘缺的數學拚圖又完整了一點點。
大概七年前戈東樹曾有幸跟老板一起與一位拿過邵逸夫數學獎的數學大拿聊天,他對那位數學家當時跟公司掌舵人說的一番話印象深刻,至今還記憶猶新。
“數學是不是人造的?這是一個很抽象的問題。為什麽抽象呢?因為古代人有計數的需求,於是慢慢發展出了數字。古代為什麽一斤是十六兩?因為沒有精確的測量手段,每次都對半是最方便快捷的。那麽問題來了,如果說數字是人類創造的,那麽四則運算呢?”
“數字之間加減乘除,都會得到一個確定的數字,這是為什麽?我們發明了從0到9十個數字,這九個數字憑什麽能組成無窮多個數字?為什麽通過四則運算,得到無數的結果後,會呈現出不同的規律?為什麽任何技術突破都需要數學的支持?所以數學真的是人造學科嗎?”
“我跟你們說啊,數學發展到今天其實已經構成了一張大拚圖,都是相通的,只是殘缺的厲害。數學家的使命就是在沒有任何參照的情況下,把這張拚圖補全。哪怕中間有拚錯了的,也要找出一整套糾正程序。為什麽數學家吃天賦?不就是沒有任何參照嗎?你們做技術,對於數學家不要有太多功利的想法。善待他們,給他們自由的空間,因為突破往往是不經意中發生的事情。”
飛機上戈東樹回想起這句話隻覺得陣陣唏噓,此時看來這位數學大拿當時的感慨是對的。可惜的是這位大佬在五年前已經駕鶴仙去,不然看到了今天那個華夏少年的成績,必然是極為欣慰的。
當然,這些唏噓跟感慨都只是在飛機上時的情緒,飛機落地之後,戈東樹便立刻回到了最為理性的狀態。
現在想那些都是虛的,現在的關鍵是要把手頭的事情做好。
能把華夏這個天才年輕數學家拉入到有為的陣營是最好不過了,即便不能退而求其次,也要把關於合作的問題說清楚。
……
“戈總,信息已經確定過了,寧孑已經住進了燕北體大,據說是住在學校的博士樓裡。具體在哪大家還在打探。我們拿到的那個電話號碼一直有人在撥,不過要不撥不通,要不沒人接。郵件也沒人回。”
說到這事負責經手的李於明也是一陣氣悶。
借助了公司主體本就在華夏之便,他們可以說是最早拿到寧孑聯系方式的人了。
不過整個駐京辦的人都在想辦法聯系上寧孑。
然而發郵件如同石沉大海,打電話根本沒人接,發短信沒人理,加微信也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所有人都習慣了現代化的聯系方式,當有一天這些聯系方式全部失靈之後,才知道想要跟一個人通上話能有多麻煩。
“可以理解,要有同理心。今天人家光接電話估計都接的煩了。更別提公司那些搞數學的大都性格比較內斂,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也是正常的,慢慢來吧。我們的人去體大了嗎?”
戈東樹
一邊說著,一邊步履匆匆的朝著通向機場的電梯處走著。身為有為集團負責研發系統的高管,過的本就是空中飛人的生活。京城他一年總要飛個幾十趟,對京城國際機場布局早已經爛熟於心。
“老齊先過去了,還拍了張照片發到群裡,體大博士樓外面直接安排了站崗的警衛,訪客沒人帶著根本不讓進。他在外頭等著,打算找從樓裡出來的人問問,確定寧孑具體住哪一間。到現在還沒消息,應該還沒問題出來情況。”
“沒有另外的消息渠道?”
“想辦法找了設備部的一個科長,他說幫我們打聽一下,不過也還沒消息。”李於明的語氣有些焦慮。
兩人已經走到電梯前,走進電梯,戈東樹抬手拍了拍李於明的肩膀道:“不用著急,事情一件件解決。你要這麽想,咱們已經是反應最快的了,我們都沒見到人,其他家應該一樣見不到人。”
李於明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裡了,剛剛老齊在那邊碰到了不少人,都在附近晃悠呢。他親眼看到好幾撥人想混進去,都被攔了下來,怎說都沒用,現在也已經沒誰有先手優勢了,大家都是憑運氣。”
聽了這話戈東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等到電梯門打開,走出去的那一刻問了句:“體大的校長叫陳永剛吧?”
“嗯,是的!”
“好,等會我們直接去體大,我約了個朋友在體大見面。一起去拜會那位校長。”戈東樹篤定的說道。
……
很多人總喜歡在嘴上掛著一句話:華夏是個人情社會。其實這句話完全可以擴大成這個世界都是人情社會。
人是社會性生物,一旦有了社會性,就總能分個親疏,一輩子不求人往往只是掛在嘴上說說。人活一世幸運的話有三萬多天,總會有需要求人的時候。事實上遇到事情,還能找到幫忙的人已經是種幸運了。很多人甚至想求人幫一把,都沒人可開口。
這大概也是地位越高的人越怕欠下人情的原因。畢竟人情總得還的。
陳永剛之所以在寧孑提出要求時倍感苦惱,其實就是因為這一點。
他知道那些神通廣大公司總能通過各種方式找到他的軟肋,但陳永剛還真沒想到這麽快就會看到有為集團的一位戈副總跟他曾經幫過他許多的貴人聯袂來訪,讓他想閉門謝客都不行。
“邱老總,您好,您好!好久不見了,去年本打算去給你拜個年的,誰想到你跑歐洲度假去了。可羨慕死我了!”即便內心糾結到無以複加,但見到邱塵風時陳永剛還是一臉的開心模樣。
“哈哈,老陳啊,說起來這次可不是我要來見你,給你介紹一位我的好朋友,有為集團董事會董事、科學家谘詢委員會主任,戈東樹,戈總。我跟你說啊,老陳,戈總之前可是幫了我的大忙。我在德國的一個大單,如果不是戈總出面幫我打通了關系,那次我可就真的栽倒陰溝去了。”
“邱總,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其實去國外做生意都是這麽過來的,每個地方的規矩不一樣,律師稍微不靠譜就會出紕漏,有經驗以後就好了。”
戈東樹先是朝著邱塵風客氣了句,這才看向陳永剛滿臉堆笑的說道:“陳校長,貿然打攪,請見諒。”
“哈哈,來我這裡有什麽打攪不打攪的?都是朋友,請坐,請坐,小鄭,趕緊去給兩位貴客倒茶。”陳永剛熱情的招呼道。
很快三個人在陳永剛辦公室裡的沙發上坐下,寒暄了幾句,當秘書送來茶水,戈東樹看了眼邱塵風,收到信號的邱總微微一笑,衝著陳永剛開門見山的說道:“老陳啊,咱們之間我就不用來回試探了,太累。你是我的好兄弟,戈總是我的鐵哥們,有事我就攤開說。這次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學校有個叫寧孑的學生吧?”
“戈總就是希望你能幫著引薦一下,反正就是約著一起吃頓飯,大家坐下來聊幾句,不需要你多說什麽。戈總這邊親自去跟那孩子談。談不談的好也都跟你沒關系。怎麽樣?老陳,這麽多年我也沒求過你什麽事,這次你不會落我面子吧?我可是在戈總面前誇下了海口的。”
陳永剛苦笑著捧起了茶杯。
從兩人一起出現在他辦公室開始,陳永剛便知道他們的來意。
剛剛在范振華那裡誇下海口,回來就把寧孑供著,誰能想到現在他還需要這小家夥維持自己的面子。
抿了一句茶後,陳永剛才考慮好措辭,誠懇的開口道:“老邱,戈總,真不是我推脫,主要是這孩子性子是真比較冷,我也不確定他會不會給我這個面子。當然,你老邱竟然開口了,這個面子我肯定給,不管如何我先去問問,但如果他不肯賞臉的話,我還真沒什麽辦法了。”
邱塵風皺了皺眉頭,很是稀奇的說道:“不是吧?老陳?你是校長,要請一個學生吃飯,推薦個朋友認識,他還拿捏著?你這校長是不是越當越回去了?”
“哈哈,老邱啊,你這話還真說到點子上了。一般的學生那肯定不麻煩,那壓根不用找
我。戈總來學校喊一聲有為集團招人,教室門檻都能給踩爛咯。但寧孑這孩子不一樣啊,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想清楚他是怎麽就認準我們燕北體大了。人家燕北、華清、甚至世界TOP10的高校,都能隨便去讀。”
“不說這個,這小家夥背後還有位院士給他撐腰,那恨不得是捧在手裡怕化了。老邱啊,人家燕北大學的資深院士范老先生跟華清的盧院士,兩人結伴親自跑到南湖省一個小縣城裡,就為了想把這孩子挖去燕北或者華清,但這孩子面對兩位院士都要求都不做理會。為此范院士還專門以燕北大學的名義支援了我們一個數學系。”
“所以老邱啊,你說學校裡有個這樣的學生,我能怎麽辦?真的,如果不是他太年輕了,資歷太淺,我都想把校長位置直接給他了。你還別不信,不然你問問戈總,以他的身份在華夏想見哪個學生見不到?還需要先找到我這兒?”
邱塵風扭頭看向戈東樹,他從體制內出來之後一直在做外貿生意,對於學術、科技之類的信息敏感度自然沒有那麽高。只是在接到戈東樹的電話之後,恰好他又在京城,便專門跑了一趟,來體大幫忙這戈東樹撮合這事。
雖然寧孑的事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但邱塵風這個年紀的人又很少會去關注網絡上那些輿情,一周難得上幾回網,主要還是為了看錯過的新聞聯播。自然還不知道有關寧孑的那些故事
戈東樹微微笑了笑,然後衝著邱塵風點了點頭,說道:“陳校長說的沒錯。我們的人為了聯系寧孑也是費盡了心思,這小家夥是很有個性。電話不接,短信不回,電郵也不理會。不過有大才的人嘛,可以理解的。我也不是一定要請他吃頓飯,實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陳校長讓我跟他見上一面就行。”
聽到戈東樹也是如此說,邱塵風是真的驚訝了,看向陳永剛說道:“哎呦喂,這還真是活久見了。我的消息就這麽閉塞?華夏什麽時候出了個這麽牛的學生我竟然都不知道?”
陳永剛笑了起來:“哈哈,老邱啊,你應該是今天沒上網吧?其實今天一堆人找上門來也就是今天的事情。不止是有為集團啊。我今天接到的電話有幫微軟問的、還有谷歌的、華興的、思科的……還有些我甚至連名字都沒聽說過,後來在網上查了才知道的大公司。都是找我打聽寧孑的……”
陳永剛正說在興頭上,好向邱塵風證明這次他給了多大的面子,手機卻很應景的響了起來,陳永剛瞟了一眼沒有任何標注的來電號碼,微微一笑,道:“看吧,又來了,我的電話今天都快成熱線了。打到小家夥那不接的電話全轉我這兒來了。”
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陳永剛直接接聽了電話,順手還開了免提。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
“你是陳永剛陳校長吧?”
情況似乎有點不對,這話有些不太客氣,而且聽聲音似乎跟之前那些打來的陌生號碼不太一樣,氣勢更足。
“啊,我是,請問您是。”
“哦,我是盧正月,現在是華清數學院的教授,馬上期末開始後我打算離職去體大數學系應聘教授,想著先打電話問問,你們需要什麽資料,有什麽要求?”
“我……咳咳咳咳……”陳永剛剛開口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沒辦法,這通電話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觀,讓他完全無法理解那些學術大佬的思路了。
盧正月的名字太響了,華夏高校圈幾乎就沒有不知道這位老院士的。
現在這位華夏泰鬥級的數學院士要來體大應聘數學教授?要不是老院士今年已經六十多了,陳永剛懷疑這位是要來砸他飯碗的……
這哪裡是一位教授要來應聘,這是一尊神來坐鎮啊!數學系的主任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位來了當個普通教授陳永剛都不知道該怎麽給供起來。
畢竟誰都知道體大這個數學系純粹就是為了一個人開辦的,四年之後還能不能存在誰也不知道,甚至招生組那邊對於這個數學系的報考條件都是一頭霧水。
現在這位大佬要來,意味著燕北跟華清數學最強的兩尊佛都齊聚體大了,這哪裡是來當教授的,陳永剛覺得這是來要他命的。
這是真要強行逼著他把體大數學系往國家級重點學科發展麽?
是的,尊敬的盧院士用一句話便徹底把陳永剛給整不會了。
“你咳個什麽?年紀輕輕的比老頭子身體還差?”對面明顯對一連串的咳嗽聲很不滿,催促了句。
“不,不好意思,盧院士,剛剛不小心被口水嗆到了,那個,您是認真的?”
“廢話,我有那個閑工夫專門打電話跟你們這些年輕後生開玩笑?”
“不,我的意思是華清那邊能放人?”
“我跟周敬學說好了,他安靜的放人,省得我去鬧,算是他好我也好,總之你不用擔心華清這邊有什麽麻煩,只要告訴我需要哪些資料走程序,我除了年紀大了點外,其他條件應該都符合吧?”
“符合,符合,完全符合!就是,算了,您要來的話還需要準備什麽資料?像您這樣的學術泰鬥願意來我校,那是我們全校師生的光榮啊!”
“這可是你說的,你們也不用感覺光榮,反正我去了也就是混日子的。這事就這麽說定了,下學期我就過去。再見!”
“再見,盧院士。”
“嘟嘟嘟……”
聽著電話另一頭的忙音,陳永剛放下電話,抬起頭苦笑著看向一臉訝異的邱塵風跟戈東樹,說道:“老邱啊,都聽到了吧。你猜盧老為什麽從華清跳槽到我們體大?
邱塵風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
然後茫然的看向戈東樹,說道:“老戈啊老戈,這位寧孑同學到底幹了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是把天捅了個大窟窿麽?”
戈東樹扯著嘴角笑了笑,答道:“其實也沒什麽,無非就是解決了一個數學界的難題,能拿一百萬美元獎金那種級別的難題,順便給我司提供了一整套防禦對基礎網絡攻擊的解決方案,這個價值就不太好講了,市場太大,無法預估。”
邱塵風點了點頭,然後扭頭看向陳永剛:“老陳啊,這次你幫我,我算是記下了。媽的,活了大半輩子,我也算是開了眼了。這個世界還真就是有牛人的啊。那個寧孑多大?應該不超過三十歲吧?本來還覺得我那個兒子也還算出息,這一比,那簡直是個窩囊廢。”
陳永剛摸了摸下巴:“的確還沒超過三十歲,他今年應該還差九個月才到二十,不過有些地方算虛歲,就算二十吧?”
“噗……”剛拿起茶杯喝了小半口打算壓壓驚的邱塵風被這句話驚到了,一小口茶直接噴了出去。
“不到二十?他不是博士生啊?本科的?”
“是啊,還沒開始上本科呢,是范院士提前把他請來的。”
邱塵風愣了愣,然後放下茶杯正色道:“那個,本來是打算撮合完你們倆兒我就先走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老陳啊,順便帶我去看看,這種人我大概碰不到第二個了。看能不能交個朋友。”
“行吧,走,我們先去看看他在不在寢室。”陳永剛乾脆的站起身說道。
……
寧孑當然在寢室。
事實上上午去遠遠看了一眼寧爸,回到寢室後他便沒出過門,中飯都是卓明謙幫他帶的。
中午午休的時候,寧曉了來了一個電話。
正在故宮遊玩的堂姐,從手機上得知了寧孑的消息,興奮的打過來恭喜了一通,然後更加快樂的投入到皇家故居的遊覽之中。
寧孑則繼續啃著三月給他的那些數學模型。
的確是極為精巧的數學構思。
誰敢想象通過一組數字,能夠同時觸發數個方程的變換,在通過方程的變換,改變代碼,讓原本稍顯冗余的代碼變得更為精簡,同時還能保證功能不變。
更可怕的是,原代碼中那些表達並不完全是無用的,或者只是專門為了留後門所設計,而是各自承擔了一部分的功能。只是這些功能會在精簡後進行合並。
這種代碼是人能設計的嗎?
真的,看過這些構思之後,寧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數學還能這麽玩的,代碼還能如此設計……
只是其中多少有些惡趣味了。
“喵,其實我的主人還設計了專門的軟件,只需要把源代碼拷貝進去,就能直接生成防偽的代碼,從而保護開發者的權益,讓盜版無法生存。不過在湍流算法的謎底被揭開前,這個軟件還不能曝光。等你把這些研究得差不多了,大概也能自己設計出來了。就叫寧氏防盜,比人類費勁心思設計出的專利保護好用多了。”
對於小貓的這種言論,寧孑已經見怪不怪了。
反正三月是典型而狂熱的認為技術能夠取代一切改變世界的絕對擁躉。
寧孑是個能夠求同存異的人,貓的思維模式跟人的思維模式稍有區別是正常的,畢竟除了偶爾表現出老氣橫秋以及發揮它毒舌功力的時候,三月其實都還挺可愛的。
起碼那蠢萌的外表極具欺騙性。
別人不知道這隻小貓的能力,但寧孑是見過這隻貓嚇退一群人自己連毛都沒掉一根……
所以他其實很少跟這隻小貓爭論這些話題。
嗯,它說的都對便好了。不然受訓的題目加倍,難受的還是他。
不過此刻寧孑還是很開心到,因為他又徹底弄懂了這套數學詭環中其中一個關鍵訣竅。大概就相當於有掌握了一個極為實用的數學工具,寧氏因子分析法。
很有用,尤其是在數學建模時能讓多變量的處理變得異常簡單。
就在他準備從仁慈的三月大人分配給他每天三小時休息時間中,抽出十分鍾略作休息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不是卓明謙,因為那個家夥從來不會不緊不慢的敲三下便停止。而且一般情況下,他還會叫上一聲:“
小師弟,快開門,我來給你送溫暖了……”
滿意的看了眼電腦上剛剛解決的成果,寧孑這才站起身,打開了門,便看到陳永剛帶著兩人站在門口。
“陳校長?”
“哈,寧孑啊,在寢室呢?方便進去坐坐嗎?”陳永剛笑容可掬的問道。
“嗯。”寧孑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房間。
“沒有那麽多椅子,你們可以坐在床上。”看著跟著他進來的三個大人,想到老爹的笑容,寧孑決定給陳校長一個面子,指了指自己的床說道。
三人都沒坐下,陳永剛摸了摸腦袋,說道:“這不行啊,要不明天給你送一個小號的沙發過來?會客的時候多少能坐一下。”
寧孑看了陳永剛一眼,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這裡平時沒什麽客人的。”
“嗯,那先不說這個,寧孑,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沒事,陳校長,我還是來個自我介紹吧,我叫戈東樹,有為集團的,寧孑同學,恭喜你又為人類數學文明找到了一塊拚圖。”戈東樹爽朗的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上前一步跟寧孑握了握手。
在他身後邱塵風沒出聲,只是好奇的打量著寧孑,他暫時就是來看看的。
“數學拚圖?”寧孑看看這戈東樹問了句,他覺得這個說法挺有意思。
“哦,這是我有幸七年前跟梁恩陽老先生交流時,聽老先生講的一番話,他說現代數學就是一副殘缺的拚圖,那些困擾世界的難題都是拚圖的一部分,我們只要能解開得出一個結論,不管是證明還是證偽,都是在完善這個拚圖。老先生大概主要就是想表達數學一些定理、方程並不是人為創造,而本就是自然規律一部分這個意思。”
這是戈東樹在陳永剛帶他來到博士樓的路上便提前想好的打招呼策略。用一位已故數學家的觀點做切入,嘗試著能不能跟寧孑快速拉近距離。
這是從陳永剛口中得知寧孑有多難打交道之後不得已想出的辦法。既然是個古怪的數學天才,那麽數學家一些奇思妙想應該能讓他感興趣吧?
果然,寧孑思考了幾秒後,主動問了句:“這位梁恩陽先生是研究什麽的?在有為集團工作嗎?”
戈東樹立刻笑著答道:“老先生生前是做拓撲學研究的,他到是沒在有為集團工作過,不過他有兩位學生現在還是我們有為集團的在編專家。”
“生前?去世了啊?”
“是啊,五年前因為疾病去世。”
“太可惜了,很有思想見地的老先生。”寧孑惋惜的說道。
“梁老泉下有知這後人數學天才的評價,必然會很欣慰的。”戈東樹嚴肅的應了句。
感覺這個開場白還是不錯的,起碼沒有出現冷場的情況。
見到戈東樹跟寧孑聊了起來,陳永剛先走出了寧孑的房間,沒一會卓明謙便帶著兩個人將三把椅子搬到了寧孑的寢室。雖然讓房間稍顯擁擠了些,但起碼不用站著聊天了。
卓明謙離開時衝著寧孑眨了眨眼,不過寧孑沒有理會,等到房門重新關上,才主動朝著戈東樹問道:“戈先生,你是為了湍流算法來的吧?”
戈東樹立刻誠懇的說道:“當然,我們有合作的想法,有為集團的主營業務之一就是面向運營商的電信通訊產品業務,湍流算法的確對這塊的業務幫助很大,另外有為集團最近考慮上線面向企業的雲業務,更希望能得到湍流算法的支持。不過我這次來,最希望的還是能邀請到你成為我們有為集團的科學指導之一。”
寧孑搖了搖頭,答道:“加入有為肯定不行的。我現在還差的很遠,至少還要學習兩年的數學基礎。”
這句話讓三人同時面色一滯。
所以天才都這麽謙虛的嗎?
還要學習兩年的數學基礎?
尤其是看到寧孑認真到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戈東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如此高端的世界級難題都解決了,還說自己差的很遠?這要讓其他研究NS方程到吐血的數學家聽到了,該是種怎樣的心情?更何況就算你想學,誰特麽敢說能教啊?
一時間戈東樹都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天生演技驚人了,說得真的跟真的似的。
但對於寧孑來說,他是真沒有半點謙虛。
這本就是三月給他定下的學習目標,那句差的很遠,更是天天掛在小貓嘴邊。對於寧孑來說,在見識過那些神奇的數學思想跟數學工具後,也的確覺得跟研究出那些數學方法的人比起來,他還差的太遠,太遠,甚至兩年能不能趕上前人的步伐都沒有把握。
信息偏差總會帶來誤解……
不管戈東樹怎麽想的,寧孑的回答算是婉拒了有為的邀請。但讓戈東樹感覺到有一絲欣慰的是,寧孑態度的堅決,甚至連有為能開出什麽條件都沒聽,就直接開口拒絕。
這說明寧孑大概是真的對去國際大公司任職不感興趣。畢竟像寧孑這樣的少年天才,對於他們這樣的高科技公司來說屬於戰略級人才。不止是招之馬上能用,更有著超過二十多年的期待期。
還差幾個月才滿二十歲啊,意味著寧孑還有二十多年的時間隨時可能出更重要的成果。像這樣的天才,最好的結果當然是能被自家收入囊中,即便不能當然也不希望被競爭對手招攬到。
最邪門的還是寧孑不止是能研究理論,還有著技術變現的能力,這種BUFF疊加,對於科技類的企業自然吸引力倍增。戈東樹也不可能就這麽放棄。
“當然,學習是必須的。活到老學到老嘛。不過加入有為集團跟學習並不矛盾。事實上我司可以為你的學習提供一切需要的便利。比如跟體大合作,為你提供優越的學習環境,在你需要交流的時候,提供跟頂級數學家交流機會。我們甚至可以組建一個專門的團隊為你服務。”
“比如查找各類文獻,幫助你申請各種專利,處理各類知識產權方面的糾紛,以及幫助你處理生活中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出行訂票,辦理簽證,專職司機接送等等這些。這些服務也可以包括你的家人,比如老人家有個什麽頭疼腦熱的,走綠色通道享受最優的醫學服務,都可以由我們來操辦。”
“當然,我說這些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你能心無旁騖的投入到數學基礎的學習中去。完全不需要操心平時生活中的小事。”
戈東樹極為誠懇的說道。
當然這些都是最基礎的,更誇張的這個時候也不方便說,畢竟人家體大校長還在旁邊。戈東樹到是希望寧孑能主動開出更過分的條件,他反正都敢答應下來。
畢竟經過內部討論,僅湍流算法一項技術如果能掌握在有為集團手裡,都能讓整個集團在接下來十年裡處於相對安全的發展期。這種安全感對於一家一直有著強烈緊迫感的公司來說,絕對是極為難能可貴的。
這樣的人別說安排一個團隊服務了,寧孑說讓戈東樹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他都會毫不猶豫。
當然戈東樹還是有底線的,前提是寧孑的要求不能違法,不能跟華夏國家核心利益背道相馳,一個公司想要長久發展,這兩點是必須要考量的。除此之外,可以說沒有任何限制條件。
寧孑下意識的抬起手撓了撓頭,其實頭不癢,只是第一次被人赤果果的拿出這種優越的條件直接轟炸還是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奇妙的情緒。
寧孑突然覺得兩個月前范振華跟盧正月兩位老院士錯失了機會,如果當時他們許諾的條件不是圍著什麽學術資源打轉,或許他就真的從了。
畢竟那個時候他真沒見過世面,當然現在他見的世面其實也不多,但至少享受到了許多資源帶來的好處。對於這些實打實的好處就不那麽在意了。
最重要的還是三月已經跟他提過了科技帝國的構思,而且在學術上的服務,三月基本上都能承擔,自然便沒有了吸引力。
如果讓范振華跟盧正月知道了此時寧孑內心的想法,大概率只能苦笑。
他們只是院士,又不是商人,兩者思維本就不在一條線上。在他們的認知裡,寧孑屬於那種隻想著鑽研學術的學生,開出的都是從學校的角度出發能夠給予的最優越條件了。
如果早知道那個時候的寧孑這麽好騙,他們大概率也不會介意想辦法來這一套的。
可惜了,這番話晚了兩個月讓寧孑聽到,便也只能得到讓戈東樹意想不到的答覆:“戈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要再這麽說話,我想以後就不會再見你了。”
“啊?為什麽?”
“因為你給的條件很有吸引力,在我耳邊說得多了,我怕真會忍不住答應了。”寧孑解釋道。
“咳咳……”
這個邏輯把戈東樹給說懵了,給的條件太好,所以不給見面的機會是幾個意思?這合理嗎?
“不過你剛才的條件我會記得,如果哪天我覺得累了,也許會聯系你的。”寧孑想了想,又補充了句。
“那個……”
“以上是我的想法,嗯,我還有6分鍾時間。不如說說別的吧。”
李永剛跟邱塵風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於寧孑又有了新的認知。
只有戈東樹微微愕然,道:“6分鍾時間?”
寧孑點了點頭,很自然的說道:“對呀,除去八小時睡眠外,我每天有三小時的休息時間,早上出了一趟門,用了一半,午休用了半小時,剩下休息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浪費時間會跟不上學習進度。”
這話戈東樹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突然有些相信寧孑剛剛說他還需要學習兩年的數學基礎是真的了,只是這種學習模
式跟內容,他可能不太懂。
他相信寧孑接下來大概的確是要學習。因為剛才走進房間的時候,他注意到了寧孑擺在書桌上的電腦,屏幕裡顯示的就是那些晦澀難懂的數學符號跟各種公式。對了,桌上還有一隻貓,不過戈東樹並沒有對這隻貓太多關注。
有了這個認知,想到還剩五分鍾後眼前這個年輕人說不得真要趕人,戈東樹只能加快了節奏。
“這樣,那好吧,寧孑同學,咱們先聊聊你的湍流算法吧?我現在還不清楚你的想法,但是你知道技術專利這個概念嗎?”
寧孑點了點頭,道:“知道,我沒申請專利,但我的說明書裡提供了收費標準跟收費用的卡號。”
戈東樹苦笑,道:“這個問題不是這麽簡單的。你想沒想過,這樣所有人都能直接使用你上傳的那些程序?沒有全球承認的專利保護,在法理上作為經營性企業完全可以繞過這一步。”
“我知道,沒有申請專利保護是因為沒必要。”
寧孑點了點頭,然後又強調道:“我建議有為集團一定要按我的說明書來購買激活碼。”
戈東樹不明所以的看著寧孑。
看著戈東樹的表情,寧孑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剛才告訴我的那個數學拚圖的構想,其實很有趣。我可以給有為集團打個折扣,我記得附件裡的硬件激活碼生成器是628元能生成一個,我可以給有為集團特別提供一個300元生成一個的生成器。至於軟件激活碼,可以從999元調整成522元。”
寧孑清楚的記得三月說過,它給湍流算法的定價比曾經的世界高了幾倍,所以他把售價降低一倍的話,應該問題不大。
戈東樹苦笑,道:“那太謝謝你了,寧孑同學,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即便如此,如果有人不用激活碼直接售賣產品怎麽辦?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簡單修改代碼之後反過來去申請專利了怎麽辦?尤其是售賣的區域還是華夏以外的國家,到時候你就算打官司,都打不贏了。甚至可能我們使用了這項技術在那些地方銷售,還要另外給他們支付專利費。寧孑,這不是危言聳聽,這就是規則,如果你嫌麻煩,我們可以全權幫你代理全球主要市場專利申請工作。”
戈東樹的話讓寧孑想到了三月當時做出同樣判斷時的興奮。三月幾乎是可以篤定,未來針對湍流算法,會有一堆的公司做出成套的騷操作,他還有些不信的。
因為他覺得這些科技公司對於還弄不明白的東西肯定會保留一些警惕。人應該會對未知懷有敬畏之心才對,但現在聽了戈東樹也這麽說,寧孑覺得三月很有可能是對的,是他想多了。
想來那隻貓一定會很開心的,果然人性中的貪婪才是原罪。
於是寧孑只是淡然的搖了搖頭,道:“這個不必了,真的。而且不必管別人,我希望有為集團能堅持原則。我覺得堅持原則肯定會有福報的。”
寧孑不打算跟戈東樹提關於初始版本處處都是後門的事。
因為戈東樹代表的是有為集團,他對這件事保持緘默,由范振華口中傳出去才是最佳的方案。
用三月的話說,他在這些公司代表面前要表現出除了醉心於學術研究對其他一切都不在意的態度最好。這也是他今天表現的基調。好在不需要什麽演技,因為這正符合現在寧孑的狀態。
“這……”
“時間差不多要到了,嗯,還有兩分鍾。”寧孑瞟了眼旁邊桌上的電腦上的時間,說道。
“哈哈,老戈啊,你也別糾結了,不如這樣,這最後一點時間我們合個影?如何?”
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塵風突然打著哈哈說道。
在陳永剛那裡得知了寧孑的特殊之處,剛剛又聽了寧孑跟戈東樹的對話,他覺得今天如果能合張影,那這一趟絕對是賺到了。
有時候一張照片,就能這麽珍貴。
寧孑剛想開口拒絕,畢竟邱塵風從走進宿舍開始甚至都沒有自我介紹,但腦海中突然傳來三月的聲音:“喵,合影這個主意不錯哦。”
沒有過多解釋,當然這個時候三月也的確不適合廢話太多,寧孑還是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那……行吧。”
“挺好,老陳,你是體大校長,跟寧孑合影的機會多的是,就勞煩你幫我們拍張照片了,把孩子拍精神點。”邱塵風立刻精神抖擻的說道,說著還將手中的手機遞給了陳永剛。
陳永剛微微搖了搖頭,接過了手機,隨後依然是邱塵風熱情的安排著:“來來來,小寧啊,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邱塵風,京城大邦貿易公司的董事長,跟有為集團也有些業務往來。初次見面,三生有幸,來你站中間,老戈你左我右,就這樣……”
很快,三人在寧孑用來學習的桌前站成了一排,在陳永剛“3,2,1,笑一笑”的話語聲中,連續按下了拍攝鍵。
“行了!”
伴隨陳永剛這句話,戈東樹側過身,看向寧孑,盛情的說道:“
今天就不打攪寧同學了,對了,下個月有為集團打算在京城舉辦一場面向未來的數字化發展高峰交流論壇,到時會邀請很多世界知名的數學家到場討論,不知道寧同學有沒有興趣?我們可以為寧同學安排一個專場,可以講講湍流算法的應用。”
這個論壇辦不辦其實還是未知的。不過日期既然定在了下個月,那麽只要寧孑點頭的話,戈東樹可以保證肯定能辦。而且規模還能更大一些。
但不出意外的,他還是看到寧孑搖了搖頭。
“還是不要了,我社恐。”
寧孑答道,隨後又補充了句:“輕微的,我也正在嘗試克服。”
近乎完美的理由……
時間也正好差不多到了。
戈東樹很乾脆的朝著寧孑點了點頭,然後朝門外走去。
跟這些科學家相處戈東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比如從不會用死纏爛打的手段。
陳永剛留在了最後,將手機還給邱塵風後,這才走到寧孑面前,拍了拍寧孑的肩膀,提了句:“小寧啊,剛才華清的盧院士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是下學期要調到咱們體大的數學院。”
“啊?”寧孑微微有些驚訝。
這個消息的確讓人意外,主要寧孑沒想到院士大佬們都能任性到這種程度。
畢竟是在華清讀過一年書的,漲過些見識。寧孑是知道像盧正月這種地位的院士每個學校都會費盡心機留下來,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讓院士走人。
更別提以盧正月的年紀,決定跟華清合作的時候,大概率也做好了在這所學校一直乾到退休的準備。
“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想來你也知道盧院士為什麽會來。”
寧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個消息讓寧孑對於人在社會中的地位有了更清晰的認知,果然人的地位只要足夠高,就能足夠任性。
“那行,我先走了。”
“哦,陳校長,如果以後你抹不開面子,要帶人過來的話,最好是在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這是我每天固定休息的時間,其他時間就別來了。”
陳永剛剛轉身,便聽到寧孑在身後交代的話。
挺好,他就喜歡這麽有個性還能善解人意的年輕人。
……
走出博士樓,邱塵風便已經將剛剛的照片發到了朋友圈裡,順便配上了文案。
“今天有幸,跟老友戈總一起拜訪了一位少年俊傑,不得不感慨我們這代人是真的老了。但想到華夏後繼有人,內心由衷喜悅。”
老男人自然不會關注P沒P圖的這些細節,不過發完朋友圈後,邱塵風才後知後覺的說道:“咦,老戈,你看這孩子還真上相啊,這照片,隨便拍拍都看起來跟明星似的。”
“哦?”戈東樹湊上去看了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道:“是有點像鄭少秋,嗯,跟他拍書劍恩仇錄那時候像。”
“是吧?我就說嘛,這老天爺就真有點偏心了,明明靠臉吃飯就夠了,還給他一個聰明的腦子。可惜了,如果不帶眼鏡的話就更帥了。”邱塵風感慨了句。
戈東樹笑了笑,沒有接茬。
對於他來說,寧孑的吸引力本就不在容貌上。就好像剛才跟寧孑見面,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寧孑的帥氣,即便注意到相貌,也只是感慨與寧孑的年輕。
再說了,讓寧孑靠臉吃飯?這話要讓另一些人聽到,怕是能笑上一整年。
更別提戈東樹此時心情多少是有些失落的。雖然他沒有抱百分之百的希望,但寧孑如此乾脆的拒絕也是他沒想到的。本以為就算招攬不成,起碼能就湍流算法這塊達成一定的合作協議。
但寧孑似乎根本不在乎軟件專利的問題,矛盾的是他卻一直建議有為要尊重使用說明裡的付費約定。
當然也不能說戈東樹完全沒有收獲,起碼從授權的價格上來說已經沒有原始版的定價那麽離譜。兩種版本的激活碼都基本打了個對折。
但對於這個所謂的談判成果戈東樹也只能苦笑。
即便以這個價格獲得授權,未來在市場上許多產品依然很難跟其他家公司同類產品競爭。一些企業級的大型交換機還好說,幾萬甚至數十萬的售價,到手不在乎那幾百塊的授權費用。但是對於一些個人組網設備,這個價格就很尷尬了。
當然,光是給寧孑這邊交錢也無所謂。
戈東樹剛剛跟寧孑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危言聳聽。他幾乎敢肯定,必然會有人打湍流算法專利的注意。
將代碼進行修改,然後申請專利,然後反向收取專利費,這種操作聽起來挺不要臉,但是真能有人做得出來。甚至這種事情還可能是那些大公司下場去做,畢竟做這種事情肯定沒可能直接拿到錢,而是為了之後打官司的。一般小打小鬧支撐不起那種跨國訴訟的高昂費用。
當然具體操作肯定不會是大公司親自下場。
通過資本運
作,成立一個看起來八竿子都打不到的新公司,利用公司本身的資源去促成在全球主要市場的專利申請,又或者花點錢直接委托那些專利蟑螂公司,這種公司的主營業務本就全世界各種打專利官司,再然後等到企業在各個市場鋪開之後,開始專利訴訟……
只要想想戈東樹都覺得頭大。商場上的齷齪事情太多了,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但寧孑作為湍流算法的作者,他不願意申請專利,有為集團自然也不可能去做這些。最後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將未來可能會有產生訴訟的費用,計算到使用了湍流算法產品的成本之中。
當然往好處想的話,起碼有為雲的建設可以省一大筆授權費。
不過戈東樹也只能往好處想了,畢竟有為集團還是得有底線。
……
雖然陳永剛最終還是礙不過面子專門帶來了訪客,但不得不說其他安保措施還是做的很到位的。這也讓寧孑的名字依然掛在熱搜上,人在體大的消息也已經傳了出去,但對他的影響並不大。
無非就是連堂姐都在網絡上刷到了他的名字而已。
只要他不打開網頁跟那些社交軟件,什麽熱搜不熱搜的便可以與他完全無關。依然可以安靜的面對三月給他整理好的那些數學難題。
但對於廣大的吃瓜群眾們,情況自然不同。一般而言華夏各種熱點新聞在網絡上爆發,引發熱議,平均生存周期大概能有三天,如果影響極大,或者被刻意引導,大概能存續到五天,最長也許能連續一周引發關注。
當然也有些本該爆發三天以上的熱點,因為更勁爆的消息傳出或者管控,可能不到一天就消失不見。
寧孑的名字上了熱搜這件事,明顯正在爆發期。
華夏又出了一位年輕的數學天才,絕大多數人都是喜聞樂見的。尤其是年紀輕輕就已經有兩篇數學論文登上了《數學年刊》這種在全球許多數學家眼中如同神一般存在的刊物上。
更別提兩篇論文在兩個月內接連發表,還解決了兩個世界難題,其中一道難題還是大名鼎鼎的千禧年七大難題之一。這就更讓寧孑的名字有了一絲傳奇的性質。
這著實很刺激人,尤其是刺痛了不少真在攻讀數學博士們的那顆敏感的心。不過大多數人的心情也只能是敬仰。
也有質疑寧孑的年紀怎麽可能有如此水準的,再加上華夏總有些奇怪的人喜歡把一些成果往自家孩子身上堆,也不管符不符合邏輯,於是網上的爭議聲自然變大了起來。
如果在加上本就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便讓這些熱搜更熱了,熱到冒泡。
當然看起來依然是個自然發酵的過程。
隨著熱度的不斷增加,關於寧孑的過往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扒了出來。
畢竟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必然會有痕跡。
曾經的同學,老師,街坊鄰居……
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跟熟悉的經歷,想到那個熟悉的人,自然會忍不住多上一句嘴。
當有心人將這些資料都開始整理起來,便側寫出了一個輪廓……
第一批被打臉的是那些關於學術轉移造假的懷疑。
小城少年,高中前的生活圈根本沒有離開過南湖省的小縣城,還在離異家庭,跟著父親生活。父親是工人,還在九十年代便因為廠子倒閉下了崗,之後一直是打零工為生。
到是還有個大伯,但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只是在小縣城裡開了個五金店,寧爸就是在這五金店裡幫著做些小工。甚至寧孑小時候在學校為數不多的三張照片都在網上被發了出來。
兩張初中,一張高中,都不是主角,兩張是拍照時不小心帶到了,但被直接圈了出來。另一張則直接是初中的畢業照。
但凡有眼睛都能從寧孑的衣著打扮跟那副實在醜到極致的黑框眼睛看出這年輕人被養得很糙。
所以哪位學術大佬腦子有坑,要把如此輝煌的成果一定要塞給這麽一個看上去沒有任何背景可言的年輕人?
那些小學就能研究癌症的孩子,起碼也得有一個當博導的父親不是?
就這樣關於那些成果存疑的言論漸漸銷聲匿跡了。
有些節奏輕易便能帶起來,但有些節奏,很難帶起來的。畢竟還能瀏覽網頁的人就算蠢,但肯定不瞎。
隨後便是寧孑那些經歷。
尤其是從華清退學的經歷,其實這一點還保護的挺好。
當時這件事情的確被鬧出什麽波瀾,雖然寧孑從學校離開,但給的理由也的確是跟不上功課,因為多次學術警告被勸退。本來在當時這的確是中規中矩的理由,能夠達到保護雙方的隱私。不至於留下什麽汙點。
畢竟被華清因為學術勸退其實真要較真也不算丟人。
說實話能考上清華已經超越了華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齡人了。甚至被退學後能知恥後勇,做出一番成就未來重鑄輝煌,還會被
交口稱讚。
比如當年比爾·蓋茨不也是在名校讀書沒念完便直接輟學了麽?
但這次事件諷刺點在於從華清退學後,這才沒過多久啊,就因為學術跟科技上做出的成績上了熱搜。
這就讓這個學術警告顯得有些刺眼了……
最初這個消息曝出來的時候,網友們是真的不肯相信的。
“嘶……看到這消息嚇得我倒吸一口涼氣,還好當年我沒報考華清,這樣的人物都能因為被學術警告而退學,華清標準恐怖如斯。”
“所以我經常說,燕北想跟華清爭華夏第一大學就是沒頭腦。像寧孑這樣的學生如果去了燕北,那得是什麽待遇我都不敢想。結果去了華清被學術警告。大家可以想象,什麽叫藏龍臥虎之地。真的,我懷疑在華清碰到一個掃地的,都是諾貝爾獎得主!”
“什麽華清國內第一?想什麽呢!華清明明是宇內第一,不服來辯!”
……
段子很多,畢竟學術警告這個理由著實太搞了。
網絡嘛,各種消息真真假假的,網友們大都已經習慣,於是便開始各種調侃。
直到又有人在網上大爆料,數個帖子橫空出世,其中寫得最好的一篇“寧孑被退學真相,能力強並不意味著人品好。”迅速席卷網絡,被無數吃瓜群眾爭相閱讀。
作者講故事的功力明顯是很強的,將一件小事寫得如同傳奇故事一般。
“……話說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陽光讓春風明媚,寧氏走在華清的路上,嗅著春日的氣息,直到來到逸夫樓前……於是他先用右腳邁進了逸夫樓的大門,同一時間,正在三樓的某女突然毫無由來的眉心一顫……”
很難說這篇文章的作者是種什麽心態,將短短幾分鍾發生的事情,寫成了一篇萬字故事,還分了七個章節,從環境、情景,到那交錯時的風情,再到出場每個人都分配到位的細膩到極致的心理側寫……
怎麽說呢?
這大概就是自古深情留不住,從來套路的人心吧。
總之隨著這篇故事開始發酵,寧孑從華清退學的真實原因,也終於湧出了水面。
顯然這個解釋要遠比所謂的學術警告更有說服力。
畢竟這符合普通人一個最基本的認知,即為你不能在別人最優的點去否定別人。
這就好像網友們可以說XXX偶像派明星演技不怎地,但不能說他或她不帥甚至很醜一樣。如果相貌真不達標,怎麽可能成為偶像派?
同樣質疑一位已經證明自己的大學者,大都也只能通過別的方面,你可以罵他醜,說他人品不怎滴,唯獨不能質疑他的學術水平,否則就是在侮辱大眾智商。
就好像如果有人開貼說牛頓是個智障,這家夥研究的東西都是垃圾,絕對能收獲滿屏的罵聲跟各種冷嘲熱諷。但如果開貼說牛頓這家夥雖然學術牛逼,但人品不怎滴,就不一定了。畢竟後者是個很主觀的東西,而且總能從名人的無數小傳中找到些許佐證。
學術水平或者說個人能力本來就從不能跟人品如何直接掛鉤,同樣是所有人的共識。否則也不會有為富不仁這個詞了。
於是這個最為符合大家期待的故事,很快便流傳開了。
當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討論,各種表示厭惡的評論刷新網絡,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了這是事實真相,唯獨當事人始終保持著沉默。
這個情況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直到網絡上泛濫的情緒即將可能影響到現實的時候,又是一張照片被曝光出來,又開始讓輿情起了微妙的變化。
這次的照片依然是出自朋友圈截圖,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各種老板都會被朋友圈裡的好友背刺。
不過這次的老板不是很有名氣,絕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不過朋友圈照片的下方有他回答友人的一行字,點名了照片裡另外兩個人的身份。
“哈哈,給大家揭秘,中間那位就是我們華夏的少年數學天才寧孑,左邊是有為集團的戈總,我就是上去湊數的。”
看截圖上顯示這條朋友圈發表時間是三個小時前。照片中昨天那位戈總也快速被網友認了出來,是有為集團的高管戈東樹。
再結合今天一大早有為集團輪值主席那條朋友圈,所有人都對照片中間那個年輕人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我艸……這就是寧孑的近照?
對於網友而言,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大概感覺都是一致的……這家夥竟然這麽帥的?!
之前爆出的不管是初中還是高中的照片,寧孑都是一副土到極致的樣子,蓬亂的頭髮給笨重的眼鏡,加上也都不是特寫的照片,放大後清晰度感人,自然沒人會去深究寧孑的五官。
第一印象大都隻覺得這個新晉的學術界寵兒長相著實挺土挺磕磣的,這大概也是那篇故事一出,所有人都立刻相信了的原因。畢竟腦補出一個猥瑣的科研天才不要更簡單。
但這次的
照片不一樣了,正面照加上現代高清晰度的攝像頭,自然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更別提寧孑來到京城前,被寧曉狠狠的折騰了一通,髮型換了,眼鏡也換了,衣著雖然普通,但不管是色澤搭配,還是款式,都比以前寧孑萬年不變的校服要顯身材跟氣質的多。給人一種超強的衝擊力。
大家都能接受醜小鴨變成高貴的白天鵝,擔那畢竟需要時間的沉澱,突然這樣反衝一下,誰特麽受得了?不止如此很快就有專業人士分析,這張照片完全沒有P過或者美顏的痕跡……
有沒有美顏其實大家看得出來的,畢竟寧孑身邊還有兩個參照物,中年大叔臉上的那些被歲月勾勒出的痕跡清晰可見,誰家手機美顏效果能做成這樣,基本上就是自絕於江湖了。
也的確看不出來什麽P圖的痕跡,背景參照物都很真實,包括桌邊趴著的那隻小貓形狀都是正常的。
更何況沒誰會覺得一個中年油膩老板,會為了凸顯出寧孑的帥氣,發張照片之前還專門找人先把圖給P好。
於是沒有任何新的證據出現,網絡上的評論卻開始漸漸轉變……
“我勒個去……寧孑竟然這麽帥的?這不科學啊?搞數學的怎麽可能長這麽帥?”
“救命啊!我不要活了,我既是智控又是顏控,怎麽辦?這張照片讓我看進去拔不出來了!寧孑大神有女朋友嗎?有也不要緊,我可以派對呀!”
“哇塞,寧孑好像年輕時候的古天樂啊,那可是我的偶像!”
“什麽像古天樂,明明就像年輕時候的鄭少秋,你看那眉毛跟鼻子,跟鄭少秋簡直一抹一樣,如果摘了眼鏡說他就是鄭少秋本尊我都信。”
“你們兩個別吵了,你們難道不覺得古天樂跟鄭少秋本來就挺像的嗎?當然,我是說古天樂還是一個小白臉的時候。”
“等等,這是現在應該爭論的重點嗎?只有我覺得奇怪,那位學姐得貌美到什麽程度,才能讓這麽帥的小夥忍不住出手嗎?”
……
對於一個臉盲來說,大概很難理解什麽叫顏值即正義。
甚至讓寧孑自己看到這些評論,大概都會覺得啼笑皆非。更會想不通,他無非就是形象稍微變化了一下,各種罵聲怎麽突然就少了許多,相當離譜。
似乎真就有人堅定不移的相信長得好看的人就不可能去做壞事。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主動在網絡上幫寧孑各種辯解,給出各種猜測。
比如當時說不定有其他人經過,比如只是走路甩手無意中碰到,又比如也許當時路過了一隻老鼠突然蹦起來碰到了女生,然後迅速逃離了……
真的,前半小時還是一邊倒的輿論狀態,突然就因為一張爆出的照片,輿論方向竟然開始扭轉。
寧孑變態數學天才的形象,也似乎開始變得更加親民。
依然不為顏值所動的人自然還是有的,但結果只是讓各種平台上的爭論變得更加激烈。挺寧派跟倒寧派變得涇渭分明。
甚至有人直接論壇上發出了“所以長得帥就能為所欲為,長得醜就不配活了,是嗎?”的悲鳴。然後引來評論無數。當無數本來只是默默窺屏的吃瓜群眾都忍不住赤膊下場表達觀點的時候,效果自然是本就火爆的話題更加火爆了。
甚至連“顏值即正義”都成了專門的話題,成了廣場上諸多人爭論的內容。
就在這件事的熱度終於炒到極致的時候,一篇自白搭配著視頻橫空出世。
“首先我想向兩位當事人說聲對不起,其實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當時我正在玩新手機,本來是想拍照的,結果不經意打開了視頻功能,恰好將當時發生的一幕拍了下來。 但我當時沉浸在換了新手機的喜悅中,沒注意到後續發生的事情。後來也沒再聽說這件事情,就擱置了下來。”
“今天網上突然說起這事,我突然想起了當時那一幕,然後趕緊翻開了手機相冊,找到了這個視頻,並仔細看了一遍,大概明白了當時是什麽情況。相信大家看過之後也應該就知道當時是怎麽回事了。對於這件事情我想說聲抱歉,如果當時我能在那裡多呆一會,也許就沒有後面那麽多事發生了。嗯,為了不暴露個人隱私,我把視頻人物面部都打了碼。另外讓大家看得更清晰,我把細節標注了一下,多的就不說了。”
視頻自然是寧孑之前三月已經給寧孑播放過的那個,只不過多了一些重點的標注跟保護隱私的馬賽克。
真相大白了麽?
畢竟再此之前,誰也沒想到,罪魁禍首竟然是一個挎包。
同樣還有眼尖的網友,在看過視頻之後,又翻找出了邱塵風朋友圈的那招照片,在照片左上角,門的背面,果然掛著一個跟視頻中一模一樣的破舊挎包。
真相的確大白了!畢竟生活又不是電視劇,哪有那麽多狗血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