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雷動天第一次看見傷心小箭,或者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傷心小箭。
可這並不重要。
他不在乎你用什麽武學,何種招式。
雷動天不怕,無懼。
勇者無懼。
雷動天驍勇,善戰。
鬥志昂揚。
雷動天在蘇夢枕的眼裡是不能動的,自己的“五大神煞”之一上官中神就死在這個人手裡,教訓足夠慘烈。白愁飛也不想動他,沒有把握去動他,“五雷天心”不是誰都能去撼動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對上雷動天。
王小石而是不想見到他,和自己交過手的人裡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
天下第七和雷動天。
並不是武功上怕他們,是這兩個人讓自己感覺很不舒服。
一個陰鷙冷酷。
一個凶暴絕情。
可是看到雷媚以劍使出“傷心小箭”時,王小石滿臉驚駭之色。
她怎麽會傷心小箭?
雷媚劍尖似箭簇,劍從像箭杆,劍穗如箭羽。
劍急快,矢疾速。
飛馳電掣,聲如風火。
雷媚的劍箭射入“五雷天心”的氣浪裡,可是無法擊穿。
雷動天的氣勁如雷。
那是霹靂天雷的力量。
是摧毀對手的能量。
“轟”的巨響聲起,劍箭竟然被炸開了。
——“傷心小箭”被破了!
不對,並沒有被破。
王小石驚呼道:小心。
只見被炸的瞬間,劍箭分裂開來。
崩裂為一劍,一矢。
一劍化成無形的劍氣直襲雷動天,另一矢的箭勁則擦出了火花,突然拐彎飛射雷純。
矢如流星,箭似極光。
讓人目眩,神迷。
箭無聲,很靜。
恬靜。
矢有味,飄香。
靜香。
又靜又香的箭射向雷純。
直擊她的心。
要傷她的心。
也要她的命。
雷媚恨雷純,六分半堂本來的合法繼承人應該是她。
她才名正言順的總堂主。
可她被騙了,被耍了,被玩弄了。
還差點死在天牢裡。
雷媚已經殺了雷損,報了仇。但這還不夠,因為還有恨。
恨意難消。
既然恨還在,那就繼續復仇。
狄飛驚沒有恨,只有愛。
對雷純的愛。
他不能讓雷純受到傷害。
狄飛驚身子已擋在雷純前面,左手手指瘋狂的抖動,嘴裡還念念有詞。
“臨,兵,鬥,者,皆,陣,列”
這是雷損的快慢九字訣。
霎時間指縫湧出的真氣發出“絲絲絲”之音,猶如銀針穿線,交錯縱橫。
狄飛驚用“臨,兵,鬥,者”四訣摧毀了這一箭。
“皆,陣,列”三訣反攻封住雷媚退路。
不能讓雷媚走,她是六分半堂的叛徒,狙殺了前總堂主雷損,還要加害雷純。
雷動天也用雷勁震散了劍氣,催力猛轟敵人正面。
雷媚進退兩難。
不是難,是要亡。
雷媚不想死,王小石也不能讓她有事。
一縷銷魂的劍,一抹相思的刀。
三分驚豔,三分瀟灑,三分惆悵,一分不可一世。
王小石用手劍,手刀接過狄飛驚,雷動天兩大高手的攻擊。
“還不走?”
雷媚見狀身形一掠,
已飛出數丈以外,又一縱躍,不見了蹤影。 王小石手刀手劍互交,將狄飛驚的“快慢九字訣”和雷動天的“五雷天心”引到一處,彼此相撞抵消。
“哐啷啷”的又是一響,院子也跟著晃動了一小下。王小石人倚靠在院角牆邊,手捂胸口,嘴裡吐了一口鮮血。
“住手”
聲音從狄飛驚背後傳來,是雷純。
雷動天停了手,他發覺自己手掌心被劍割開了口子。
——是雷媚的劍。
狄飛驚本來也沒動,他要護著雷純不會貿然去出手。他的左手的尾指指甲被削掉了。
——是雷媚的箭。
王小石的傷明顯要比他們重,為了護雷媚撤退,只能硬接兩大高手的進攻。
雷純無奈的問:你何苦去救雷媚?
王小石抹了抹嘴邊的血跡,笑道:我現在不能讓她有事,既然答應了就要說到做到。
雷純輕歎道:唉,你還是一點沒變。
王小石露出被血染得鮮紅的牙齒,苦笑道:你卻變得太多,變得我們不曾相識般。
雷純道:成為總堂主後,我就沒有選擇了。
王小石說:你不想選罷了,你也越來越像二哥了。
雷純回道:我們不一樣。
王小石說:至少二哥還是主張對外擊遼抗金的,有重振河山的志向,鋤奸殺敵的心願。他只是太貪勢戀權,利欲熏心。做事太過激進極端,導致了自己越走越錯,越陷越深,回不了頭。
雷純說:我不會成為他,我隻做我自己。
王小石道:你何去何從,我也沒有資格多說什麽。好自為之吧!
“你們這群人想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堵著門口,讓我們進去。”
愁石齋外一陣吵嚷,還動了拳腳。
只見一人雙手撐地急行,像隻大鵝。雙腳急踢,腿風翻飛。似風車一般把六分半堂七八名好手蹬倒在地。
還有一大漢,身法極怪。腳步彎彎曲曲,扭扭錯錯。好像喝醉了酒,灌了迷湯一樣,走路的身態瘋瘋癲癲。八九個人也攔不住他,被紛紛撂倒。
來人正是梁阿牛和朱大塊兒。
王小石忙道:都停手,別打了。
雷動天本來要動手,也被雷純製止了。
她來愁石齋本也不是找王小石麻煩的,而是來示好的。雷媚的出現只是意外,引起了打鬥。
再說對付王小石對六分半堂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引來金風細雨樓為首白道勢力的反擊。
何況朱大塊兒,梁阿牛都是實力派,武鬥派。狄飛驚,雷動天兩人絕對拿不下王小石他們三人。現在又是大白天,沒必要鬧事。
所以雷純決定還是先走,她含笑道:看來我也不受歡迎,那還是別惹人嫌棄離開為妙,你也自己保重。
王小石回道:各自珍重。
雷純一行人很快的離開了愁石齋,她坐在肩輿裡,心思浮動,百感交集。
一個名字在她腦海裡不停翻滾。
——方應看。
她想起了那天夜晚,那條肮髒陰暗的巷子,滿地的汙穢不堪,臭味難嗅。
那個齷齪惡心,陰冷寒栗的身影。
還有空氣裡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自己悲憤羞辱的淚水。
她不願再往下想……
雷純手裡的絹帕被翻來覆去的攪拉撕扯,發出“刺啦刺啦”的之聲。
狄飛驚在另一頂轎子裡,在聽雷純轎子裡發出的動靜。
狄飛驚低著頭,聽得很仔細。
越聽的仔細,心裡就越痛楚。
也許此刻他比雷純還難熬,更愁腸。
心酸誰似我,抹淚獨自落。
空留面憔悴,夢醒步蹣跚。
雷純在思索什麽?
狄飛驚又想什麽?
是恨?是仇?
因恨而仇,報仇消恨,恩怨本身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愁石齋裡也很熱鬧,朱大塊兒看見王小石受了傷,忙道:小小小小小石石石頭,你你你你沒沒事事事事吧?
梁阿牛也擔心的問道:小石頭,傷得重不重?
王小石微笑的擺擺手道:不打緊,不嚴重,你們放心。
梁阿牛脾氣火爆,嘴裡罵道:這幫龜蛋生的孫子,欺人太甚。朱大塊兒,跟我一起追上去,把這場子找回來,教訓教訓這幫王八羔子。
朱大塊兒越激動越口吃的厲害:乾乾乾乾乾乾乾乾乾乾他他他他……
梁阿牛聽得著急道:別說了,跟我直接去幹。
王小石忙攔著兩人說:你們別亂來,不是什麽大事,別再鬧出什麽禍事來。
梁阿牛忿忿不平,又罵道:小石頭,你別怕這幫不要臉的孫子。有大夥在,定給你討回公道。
朱大塊兒跟著說:對對對,這幫幫幫鼠鼠鼠輩,看我不不不不不打得他們屁屁屁屁屁屁滾尿流。
王小石也把兩人往屋裡拉,勸道:好啦好啦,這事到此打住。你們別再節外生枝了,等我收拾收拾。下午也不診病了,我們幾個去喝點。
幾人進了屋,王小石調息運氣給自己療傷。朱大塊兒,梁阿牛幫他把桌椅板凳,行醫用具,藥材器皿都收好。
這時王遇仙邁著輕快的步子進了愁石齋,她今天穿了一身海棠紅的新衣裳,流蘇鬢上插著一朵珠花,顯得俏麗動人。
王小石見王遇仙進了院,使了眼色給梁阿牛,朱大塊兒,意思讓他們別提剛才的事。
王遇仙滿臉興高采烈的說:你們幾個都在啊!
王小石問道:你怎麽來啦?
“我不能來看你啊?”
王小石有些尷尬的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王小石一時也語塞,梁阿牛說道:小石頭,我和朱大塊兒要不要回避一下,你們方便說話?
王小石說:回避啥呀,你這說得什麽話。都收拾好了,就去找地方喝酒了,我都餓了。
話說幾人就離開愁石齋找了一家平常的酒肆,點了幾樣小菜兩壺酒坐下攀談起來。
酒菜上的很快,大家也都把酒杯斟滿,邊飲邊吃。
王小石問梁阿牛:最近象鼻塔的兄弟們都在忙什麽?
梁阿牛喝了口酒說:忙北面的事唄。
“北面的事?”
梁阿牛說:聽說朝廷又想攻遼,有收復燕雲之地的意圖。樓裡,塔裡也在積極聯絡河東路,河西路,河北東路那裡金風細雨樓分舵,堂口的兄弟參於收復燕雲十六州的準備。
朱大塊兒一喝酒就變得不結巴了,也說:是的,宋遼邊境有相當數量的鄉兵是樓裡支持和培植的,有幾個邊關將領也都和樓裡交好。
王小石也知道一些宋,遼,金的事,至少比當今天子趙佶要清楚的多。
要說大宋,遼國,金國當時的背景就要說一下澶淵之盟之後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海上之盟了。
海上之盟是北宋與金國之間的一個約定。這個盟約跨度非常的久,從最早構想,提出,接洽,談判,交涉,正式結盟的過程相當長,很複雜。
在女真族完顏阿骨打建立金國對抗遼廷時,北宋朝廷內就有些主戰派蠢蠢欲動了,當時金風細雨樓的蘇夢枕也是主戰的。可北宋軍事力量的問題是日積月累,病入膏肓的。所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朝廷更不願冒險打破與遼的友邦關系,宋徽宗和諸多大臣還是觀望為主,並沒有實質性的行動。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起兵一路克沈州,破遼東京,佔領了東北地區。這時主戰派又提議出兵,宋徽宗也有些心動。畢竟收回燕雲十六州一直是祖祖輩輩的宏願,趙佶也想讓自己在政治領域上有所建樹,在藝術和政績都能有很高的成就。諸葛先生認為,大宋的軍隊長期處於普遍吃空餉,濫竽充數,訓練懶散,軍械荒廢,戰鬥力可想而知。不如讓遼國作為宋金之間的緩衝地帶,彼此消耗互相的有生力量。而自己加緊操練士卒,打造軍械,再挑選能臣良將為以後的戰爭做準備。這時期北宋和金國有往來接觸,可具體的條件並沒有達成一致。
接下來金太祖以東北為根基,大肆用兵。完顏宗,完顏婆盧火,完顏斡魯古等人趁勢西進,與耶律淳的大軍決戰。遼軍慘敗,金軍連克乾州,顯州,成州,徽州,惠州等地,並一舉攻克遼上京。遼帝耶律延禧倉狂逃竄到遼西京。徽宗趙佶期間也坐不住了,包括蔡京,童貫,王黼也力主與金國結盟。故派了趙良嗣與金人具體的協商,並且達成協議。雙方約定各自出軍夾攻遼國,遼滅後瓜分燕雲十六州。以燕山為界女真族得山前諸州,大宋取山後諸州,每年再上交金國“歲幣”五十萬,以示誠意。
可趙佶結了盟又開始和金國打太極了,生怕取遼國沒有勝算,一直都在觀望拖延。又逢江南方臘作亂,把大宋與西夏國作戰最強的西軍調去平叛。所以海上之盟後金國大軍連戰連捷,兵鋒已至遼中京了,宋廷仍遲遲未出兵。
朝中一些忠良賢臣認為徽宗這樣背約會招來金人的怨恨和報復,若遼滅必南下攻宋。還有一方面如果還在畏懼不出軍,戰機就貽誤了,再要攻遼勢必難上加難,到時燕地恐難收復。朝廷內引起議論,趙佶一聽又有了出兵的念頭,這也是梁王耶律雅裡來找方應看的原因,意圖阻止宋廷大軍攻遼。
金風細雨樓作為主戰派,也想早點準備,整合各地樓裡的勢力參與收復燕雲的行動中去。從蘇夢枕開始,白愁飛,王小石,戚少商對於收復山河的念頭是一致的。
不過王小石也認同諸葛先生的看法,金人野心勃勃,對大宋虎視眈眈。遼亡金人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大宋,唇亡齒寒,殃及池魚。應該積極整軍練兵,加固各州城防,要塞。再挑選一些有真才實學,忠君報國的良將委以重任,全面應對後面的戰局。
但是童貫,王黼,蔡京,梁師成等奸臣好大喜功,欺瞞戰報。借各種名義大肆斂財,貪汙受賄,賣官鬻職,提拔一批庸才給予要職,這些庸才又克扣軍餉,買賣軍械兵器給金人,遼人。導致大宋浮華盛世之下早已巢將傾,卵亦覆。
王小石想到國家已如此破敗不堪,蘇大哥的心願何時能完成。心中愈發苦悶,只顧自己低頭喝悶酒。
王遇仙用筷子敲了下他頭說道:王小石,你想什麽呢?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王小石一怔直撓頭說:你怎麽總是喜歡動手打人,一點不像姑娘家。
王遇仙桃花眼一瞄說:你這木魚腦袋不打不行,總是把事藏在心裡,有話就說出來,憋著難不難受?
梁阿牛大笑道:小石頭啊小石頭,你也遇到一個能治你的人了。
朱大塊兒也起哄道:銷魂劍又丟了魂,相思刀也沒了心思。
梁阿牛有些吃驚的說:朱大塊兒,看不出來你這大老粗還挺能掰的,粗中有細啊!
朱大塊兒咧嘴笑說:你這放牛娃子,我老朱就就就就就……
王遇仙一樂,夾了塊羊肉給朱大塊兒說:別就了,先把這塊肉就地正法吧。
朱大塊兒憨憨的把肉塞到嘴裡,又猛喝一口酒道:王姑娘,你這脾氣對小石頭有用,以後好好管管他。
王遇仙面靨一紅,兩個酒窩卷的更有些迷人。
王小石看了看她,眼睛又匆忙避開,心裡也說不上來什麽感觸。
梁阿牛覺得王小石心裡也許在擔心溫柔安危,就安慰說:小石頭,有的事別太憂慮,她不會有事的。
王遇仙心思很聰明,這連日來也了解不少王小石與溫柔的事。
她沒見過溫柔,只知道她是洛陽王溫晚的獨女。
也是愛女。
武林中家世,地位,名氣都不是她這個從小孤苦伶仃,無所依靠的人也可以比的。
根本沒法比!
天壤之別。
王遇仙也有其他女人的天性,愛美,貪玩,崇拜英雄,會妒忌吃醋。
王遇仙吃溫柔的醋,她看得出王小石對溫柔的用情很深。
可惜王小石先遇到她,而不是自己。
可她也喜歡王小石,還很強烈。
——熱烈!
她才不願放手,退出,謙讓。
女人是很小氣的,對感情方面特別明顯。
她心裡有王小石,不會放棄。
她要爭取,幸福是自己的。
也要自己爭。
可王遇仙不想看到王小石難過。他不開心,自己也會不開心。
也許這就是情,真摯的情。
它像畫筆,寫出了淡淡的往事,畫出了濃濃的思念。
它像暖陽,能融化心裡的冰雪,照亮眼眸中的迷茫。
王遇仙把王小石的酒杯斟滿,自己也倒滿舉起了杯子說:王小石,為溫柔姑娘的平安歸來,飲了這一杯!
王小石舉起杯子,望著王遇仙一飲而盡,手指有些微微輕顫。
“你怎麽不喝啊?”
王遇仙杏目裡似泛起一圈漣漪,雙瞳剪水,盈盈秋水,波圈粼粼。
就像她的酒窩彎出了癡癡的柔情。
王小石也是個癡人。
也會做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