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鎮屬於比較大的鎮甸,北境邊地不像京畿,江南一帶繁華安定。這裡位於邊疆前線,雖然“澶淵之盟”後無戰事,可遼兵“打草谷”的現象還是時有發生。
“打草谷”就是契丹官兵以牧馬為名,四出剽掠,充為軍餉。兩國雖然交好,可底下的契丹士兵平日裡掠奪慣了,仍有三五成隊,上百成群的小規模私自越境劫掠平民的錢財,糧食。
現在金人又大舉伐遼,大部分的遼國土地都被侵佔。金軍也是遊牧民族,素來彪悍,偏好殺戮,金軍將領更是縱兵來北宋邊境村落搶劫,用來補充軍餉。
故而北境的百姓都逃往南方,留下的也都聚集在有官兵的地方生活。
州府有軍隊防禦,縣裡有縣兵和捕役可以巡檢,村鎮就只有靠地方民兵武裝了。
打虎鎮有晉北鏢局這樣的勢力存在,能吸引許多人來這裡尋求庇護,安家落戶。
這裡不止人口多,地方也比較熱鬧,商戶也多。鎮上的酒樓,客棧有好幾間。
沈虎禪三人尋著狗狗留下的記號,很快與陳老板他們在一家酒肆碰了面。
過了飯點,酒肆裡稀稀拉拉沒幾個客人。有兩桌散客在聊天,牆角有個黑衣大漢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時而還有鼾聲,堂裡只有一個夥計招呼。
狗狗和幸不辱命去給馬喂草料,陳老板讓夥計拚了一個大桌,又要了酒菜。
他在七大寇裡武功墊底,可卻最富裕。
陳老板經商多年,頭腦靈活,見識也廣。還善於把握商機,熟知生財之道。
他不像寇。
也不像江湖人。
或者說他混的“江湖”是商圈。
是個生意人。
他身上沒有血腥味,但處處都冒著很濃的市儈之氣。
——市儈氣,就是俗氣!
不過陳老板是仗義疏財的商人。
經常為人雪中送炭,周濟他人。
所以他在河東,河北交友甚廣,官府官吏,綠林豪傑,商賈掌櫃,宗教僧人道士,走碼頭的藝人,混黑市的地痞都交情,結識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
朋友多,路子就多!
至於消息那就更多了!
陳老板鎮上轉一圈就很快有了收獲,他打聽到顧奇峰在鎮子上有座宅院。
裡面住的人,正是顧奇峰花三千兩黃金從“注春院”裡贖身的頭牌香香姑娘。
陳老板私下了解到,顧奇峰是個懼內的人,不敢明目張膽的把香香姑娘接到鏢局裡,只能另置房產金屋藏嬌。
整個打虎鎮,乃至龍潭縣他向來說話極有分量,又有風雲鏢局這座靠山,人人都給他面子。
可唯獨他怕老婆。
怕的要命的那種。
顧奇峰的夫人正是劉傳宗的女兒,叫劉傳鳳,據說身負絕世刀法。
刀法可以稱之為絕世的不多。
可她絕對是其中之一。
唐寶牛聽著也哈哈大笑:這個陰陽怪氣的顧奇峰,原來是怕老婆的軟蛋。
陳老板輕哼道:怕老婆!你有這樣的夫人,估計你也怕。
“我呸,我唐巨俠連皇帝老兒都敢……”
沈虎禪截聲道:胡說什麽,嘴上沒把門了是吧!
唐寶牛被沈虎禪一喝也嚇得把話咽回肚子裡。
陳老板低聲道:你也不看看地方,你和小方的那事能瞎捅出來嗎?還嫌大家麻煩不夠啊!
唐寶牛垂頭,撇了撇嘴,不敢再言語了。
方恨少小聲道:就是,
咱們闖得禍夠驚世駭俗,千萬別再節外生枝了。 沈虎禪似乎想起什麽,問道:絕世刀法,晉北鏢局,神拳堂,這顧夫人名字怎麽有點耳熟。
陳老板道:這劉傳鳳身份不一般!第一她不是劉傳宗親生,而是養女。第二嫁給顧奇峰有十一年了……
方恨少插話道:不對,這顧奇峰的兒子都二十多了,難不成石頭縫子裡蹦出來的?
唐寶牛接話道:一家都怪胎唄!有啥奇怪!
陳老板回答:顧曉峰根本不是劉傳鳳生的,原先的夫人病故了,她是續弦的。當初下嫁時,還和顧奇峰約法三章:不生,不休,不納。
方恨少問道:什麽不生,不休,不納?
“就是不為她生子,不許他休妻,不準他納妾!”
沈虎禪沉聲道:這樣的條件,顧奇峰能應允,看來這女子不簡單,我似乎有些印象。
陳老板笑說:老大,你應該知道“紅袖刀”吧!
“啊!想起來了……是她”沈虎禪恍然大悟,繼續說道:師父的刀譜裡有過一段:小天山,報地獄寺,主持“紅袖神尼”的首席大弟子是“黃昏細雨紅袖刀”蘇夢枕,溫丫頭的“星星刀法”也是她傳授的。另外還有一個不掛名的劉姓女弟子,得了她的“紅袖刀”真傳,在河東路的風雲鏢局。真沒想到這打虎鎮還真的是藏龍臥虎之地,還有紅袖神尼的傳人。
陳老板笑道:可不是,所以顧奇峰怕夫人也不稀奇了,她的刀法可遠勝溫丫頭,有十萬八千裡那麽遠!
唐寶牛也嘿嘿傻笑道:溫柔這功夫的確是三腳貓!
沈虎禪眉頭一蹙,目光深邃悠長,心裡暗暗琢磨。
——鐵劍大將軍為何要送銀子給溫晚?
——顧奇峰和晉北鏢局到底和劫案有沒有牽連?
——如果沒有乾系,他又怎麽突然那麽富有為青樓頭牌贖身?
——這紅袖神尼的高徒怎麽會委身在這個小地方?
——那屠殺海地村的人到底是誰?為何要栽贓自己?
太多的謎團在沈虎禪心中產生,他仿佛置身一場燈謎會,一個謎題沒有解開,新的謎題又來臨了。
又亂又麻煩。
時間越來越近。
真相愈來愈模糊。
沈虎禪不禁飲了口酒,繼續問道:老陳,你接著說。
陳老板道:我還從鎮上珠寶鋪子的老板那打聽到,最近顧奇峰晚上經常會夜宿香香姑娘那裡,他還買了許多金銀首飾贈於她,為討佳人歡心,出手十分闊綽。
沈虎禪疑問的說:按常理來說,一個普通鏢師一年吃住都是鏢局花銷,能到手也就幾十兩銀子,鏢頭滿打滿算二百兩,局主一二千兩不等。像風雲鏢局這樣名氣大,信譽好的招牌,估計酬勞還能豐厚點。可這顧奇峰贖個青樓女子花了三千兩黃金,之前恐怕在這位香香姑娘身上也沒少扔銀子。又出手置辦宅院,添置首飾,這錢來路有問題。
方恨少也說:如果是那種做黑道買賣,與貪官奸商勾結的鏢局也說不準,應該會有不少好處。可風雲鏢局是做正當生意的,分號能如此揮金如土,十分可疑啊!
沈虎禪手掌摸了摸下巴道:看來晉北鏢局還有玄機,顧奇峰也一定隱瞞了什麽。
唐寶牛道:老大,要不再找這龜孫子,問問銀子的來路,看他怎麽講!
陳老板忙說:不可,這樣只會打草驚蛇。再說這是別人的私事,你怎麽開口?
沈虎禪道:大唐,你這脾氣性子要改改,凡事不可一味爭強魯莽,官府……
“唉喲,這睡的真舒服!”
倏然間,那牆角酣睡的黑衣大漢伸了伸懶腰,睡眼惺忪的站起身來。
這人五十歲不到年紀,刀眉,寬額,圓鼻,方口,須髯滿頰,一雙大眼猶如明鏡般光亮照人。
論相貌和唐寶牛有點相似,個頭和沈虎禪差不多高,眼神又像方恨少那樣有靈氣。
黑衣大漢瞅了一眼沈虎禪他們,自顧走到櫃台前,隨手扔了二兩碎銀子。
“小二,給我包個半斤羊肉,打壺酒我要帶走!”
夥計連忙去招呼他。
黑衣漢子還有意無意的往沈虎禪這裡多瞟了一下。
沈虎禪也假裝不見,眼角余光一瞄,那漢子腰帶裡插著魚符腰牌。
從露出的半截玉製腰牌上赫然有“大理”二字。
沈虎禪面不改色,可心裡悚然一驚。
這不就是大理寺的信符!
這種腰牌是六扇門裡重要人物才能持有,身份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相當高。
州,縣衙門的皂班,快班,壯班三班衙役,地方的弓兵,民壯,門子,禁子,仵作都可以隨意調用差遣。
這個神秘人物是誰?
他來打虎鎮幹什麽?
是來抓捕自己的嗎?
沈虎禪也沉著的舉杯道:大家今日也都乏了,先吃飽喝足,再好好睡一覺。
同時他使了個眼色,陳老板心領神會,忙道:哥幾個趕緊幹了,酒肉不夠就再添,免得夜裡餓的腿打顫,走不動道,被鬼纏上。
唐寶牛,方恨少一聽,馬上明白有情況,也假裝互相撞杯喝酒。
那黑衣漢子也沒在意,把包好的羊肉,酒壺拎在手裡。嘴裡哼著小調,悠然自得的走出酒肆。
方恨少壓低聲音道:老大,怎麽啦?
沈虎禪道:風緊!有捕快,還是有名頭的捕快!
陳老板愕然道:是不是官府追來了?要抓我們?
沈虎禪緩聲道:目前摸不清對方什麽用意,也許是衝著我們來的,或者不是!
唐寶牛著急的問:老大,現在怎麽辦?要不要先扯呼算了!
沈虎禪微笑道:不,我們等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