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頂頂是一個大名鼎鼎的人。
他的外號就叫“大名鼎鼎”。
他的武器是一把寶刀,名叫“鼎鼎”。
他的刀法很出色。
也出彩。
更出其不意。
名家,名刀,名刀法。
構成了“大名鼎鼎”的威名。
孟頂頂有個鼎鼎大名的胞兄,叫孟空空。
他是“八大刀王”之首的“相見寶刀”,也是天下一流的刀法名家。
孟空空也有寶刀,叫“相見寶刀”。他的刀法並非讓人相見,而是使人別離。
生死兩隔,永不相見。
那是一種令人心痛,斷腸,卻又無可奈何的刀法。
二人同宗同脈,命運卻不相同。
兄長孟空空名氣更壓弟弟一籌,在京城遊走於達官顯貴之間,也混得風生水起,現在蔡京府中效力。
孟頂頂就略顯低調,加入“萬人敵”的麾下聽命。和“聲東擊西,東張西望”的“兩面三刀”張看看,“虎頭蛇尾”徐望望,還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清明時節”余分分,並稱四大護法。
孟頂頂並不甘心隻做個護法,就是要當護法也是去宮裡,保護皇帝做個禦前護衛。
像舒無戲,一爺那樣的護法。
那地位更顯赫,身份更尊貴,名氣也更響亮。
那才配得上“大名鼎鼎”。
所以孟頂頂想成名,現在他僅僅是出名。
成名和出名是有區別的。
很大的差別。
成名是成功後立名,出名只是出頭才有名。
他要成功。
因為自己已出頭了。
成名有許多途徑,用武力的方式只有一種:
——那就是殺名人。
名人也有很多種:出名的,有名的,聞名的,大名鼎鼎的。
孟頂頂要殺大名鼎鼎的人,那樣成名才夠快,名氣也越大。
當然他不是要殺自己。
而是配的上大名鼎鼎的人。
誰是這樣的人呢?
——方巨俠?
孟頂頂還真有想過,可他清楚自己殺不了。
實力的差距過於懸殊,完全沒有懸念。
那是難以彌補的差異。
——諸葛先生?
孟頂頂沒想過,完全不敢想。
諸葛先生的身份注定了你不會想,沒有膽子想。
戚少商?
想……很想……非常想……極其的想!
可他沒辦法獨自一人和整個金風細雨樓對抗。
那是勢的差別。
一個勢單力孤,一個聲勢浩大。
勢已經輸了,贏面就小了。
四大名捕?
曾經想過,後來斷了念頭。
因為太多的人想殺四大名捕,最後都死了。
而且四大名捕情同手足,你殺了其中一個,另外三個一定會找上你。
這很麻煩。
許多麻煩。
至於龍放嘯,溫晚,紅袖神尼,米蒼穹,各大世家宗主,名門幫派老大,也都有難度。
至於太小的角色,他看不上。
自己已經是“大名鼎鼎”了。
孟頂頂最終把目標鎖定了一個人。
——沈虎禪。
理由很簡單:
第一,他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戰勝他足可名動天下。
第二,他是寇,是江湖草莽,不是官府中人,沒有過硬的背景。
第三,他不像四大名捕,
有棘手的師兄弟,也沒有戚少商那樣座下高手如雲。 第四,他想殺沈虎禪,孟頂頂對他有著很強烈的恨意,殺志。
二人有過一次碰面,一次過招。
那次交手他算是輸了。
但不服氣。
沈虎禪實力強,可差距並非不可逾越,那次他的“鼎鼎”也傷了他。
至少孟頂頂認為可以一戰。
這是個成名的機會。
相對簡單,容易達成的契機。
所以他要殺沈虎禪。
就在今夜……
皓月懸空,皎白如雪。
快到中秋節的明月真的很亮,也美。
孟頂頂在縣城外的竹亭。
他很胖。
且圓。
腦袋大。
也亮。
優柔的月色斜灑在他光禿禿的頭頂,反射出清亮的光。
猶如光聚佛頂。
無量,無聲。
無邊,無心。
他就像一尊安然,祥和,靜謐的彌勒菩薩。
靜靜地等待。
期待沈虎禪的到來。
這會是一場決鬥。
結局也許是死。
死鬥。
他的火燒眉很紅。
也粗。
更烈。
烈火般熾熱。
孟頂頂的內心也變得滾燙。
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緊張,或是亢奮。
但一定不是害怕。
他既然在這裡了。
就不會怕。
他一向用刀來消除恐懼。
殺死敵人,當然就不用怕了。
一聲馬嘶。
驚月夜。
沈虎禪拉住韁繩,勒住馬頭,同時叫住了狗狗,幸不辱命。
他看見了孟頂頂。
還有他的刀。
寶刀“鼎鼎”。
“你好,孟頂頂!”
“同好,沈虎禪!”
“我們又見面了。”
“我又擋你的路。”
“看來又免不了要動手了!”
孟頂頂火燒眉一緊,目光閃爍,他的手已握住了刀。
“上次你沒有出刀,希望這次我可以領教你的“不惑之刀”。”
沈虎禪歎了口氣道:這是何苦?
孟頂頂道:不苦!
沈虎禪反問:不苦?
孟頂頂道:於公,我的上司“萬人敵”要你的命。於私,我也想要你的命。
沈虎禪疑惑的問:你也那麽想殺我?
孟頂頂道:是!誰讓你是“禪刀”沈虎禪,殺了你可以名動天下。
沈虎禪道:你已大名鼎鼎了。
孟頂頂回答:那要看和誰比,對手是你的話,我還不夠大名。可我的刀還是“鼎鼎”,它不會變。殺了你,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鼎鼎大名。
沈虎禪用左手捋了下兩邊的八字胡。
先左邊,再右邊。
動作很緩慢。
可沒有停頓。
他的胡子像兩片黑色的刀,而捋胡子的手就好像在擦拭著刀。
“萬一出刀後,結局是你敗,或是你死呢?”
孟頂頂笑了。
他的笑是擠出來的,用力把臉上的肌肉經過運動,堆積成一個笑容。
這種笑看上去很假。
但確實用足了表情。
使足了情緒。
笑可以假。
表情可以虛。
情緒是真的。
他想擊敗沈虎禪,打敗了他當然會開心。
也會笑。
“你對自己的“禪刀”很有信心?”
“我是對自己有信心,刀只是幫我完成這份自信。”
孟頂頂的笑容凝結住了,他的五官如同冰雕般,似一刀一刀挖剔出來的。
他有刀。
刀已出了鞘。
孟頂頂提前把刀拔了出來,為了節省一個出鞘的動作,出手時可以更快。
他吸取了上一次河邊的教訓,那次自己不夠專注,思想有點分散。
當時他只是為了拖延,幫“黛綠嫣紅一潑風”爭取時間,為“清明時節”余分分在水下潛伏打掩護。
所以那時孟鼎鼎心有旁騖,也有掣肘,心氣殺氣都不夠充沛。
今夜不同。
他沒有任何幫手。
只有自己。
也沒有包袱。
唯有一戰。
竭盡全力,全神貫注的一戰。
這是決定勝敗的一戰。
可能還是生死一搏。
孟頂頂的刀在月光下白芒奪目。
寒光閃閃。
“我也相信自己的刀法。”
沈虎禪冷冷道:你的刀法和刀一樣好,可是對我來說還不夠好。
“是嗎?”
“是!”
孟頂頂手背上青筋暴起,蓄勢待發。
沈虎禪右手握住了刀柄,他的阿難刀依然在背後,也未出鞘。
可他屏息凝神,渾身也散發出一股老虎般的威嚴氣勢。
他有耐心。
沉得住氣。
尤其是這樣的生死關頭,更需要冷靜。
沈虎禪道:我們可以動手了,或者動刀了!
“好!”
孟頂頂霍然前躍,長身而起。
明月。
黑夜。
出刀。
寒光閃閃。
先是寒光。
再是閃閃。
沈虎禪猶如猛虎前攫,身子躥了出去。
他胯下的馬瞬間被劈開,一分為二。馬甚至都來不及痛苦的掙扎慘鳴,就撲騰了兩下死了。
沈虎禪在空中。
拔刀。
孟頂頂也在。
他已出刀。
二人半空一個身位交錯,刀聲一震。
沈虎禪落地。
孟頂頂著陸。
他的右手還是拿著那把透著寒光的寶刀“鼎鼎”,可左手也握著一把一尺三寸長的刀。
刀很短。
很亮。
閃閃。
孟頂頂抖動著他的火燒眉問道:你知道我還有第二把刀?
沈虎禪回答:我看過師傅給我的刀譜,裡面有記載過你們孟家的刀。 除了你兄長的“相見寶刀”,還有兩把刀,一把叫“鼎鼎,一把叫“無名”。我猜測那把無名刀也在你手裡。”
孟頂頂苦笑。
這次笑容不是擠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充滿苦相的笑。
“世人皆知我有“鼎鼎”,可往往都是死在“無名”刀下。”
沈虎禪道:假如你不用“鼎鼎”來斬馬,轉移我注意力。而是和“無名”一起雙刀合擊,也許你還不會敗。因為我本就沒被干擾,你卻沒盡全力。
孟頂頂仰天長籲道:我敗了,你們走吧。我的馬在竹亭後的林子裡,算是賠給你的。
沈虎禪頷首道:那就不客氣了,我需要一匹馬趕路。
孟頂頂道:這次還是沒攔住你。
沈虎禪微微歎氣道:你本沒必要攔我的。
孟頂頂臉色煞白,有點無奈的說:放心吧!以後不會擋你路了。
沈虎禪沒有再說話,進了林子牽出馬來和狗狗,幸不辱命繼續上了路。
孟頂頂踱步走進竹亭,手裡的刀“哐啷”掉在地上。
“鼎鼎”和“無名”。
猝然間,從他的左肩胛骨處炸開一道血花,然後傷口一直向下迸裂。
一邊裂開延伸,一邊噴濺出大小不一的血線,直到右臀才止住。
孟頂頂肥胖的身體,轟然倒地。
他的傷口又長又寬,創口邊緣呈鋸齒狀,肌肉往外翻卷,好像被老虎的利齒啃咬過。
“大名鼎鼎”死了。
死在“阿難刀”下。
出刀的人是沈虎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