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嘰咕嘰”皮鞋踩在腳下的地面上發出一陣陣令人不適的聲音。地板呈現一種渾濁油膩的腳感,似乎糊了一層地溝油一般,但事實上這些看上去像油脂的物質是某種真菌生物的孢子。
渾渾噩噩的行屍們重複著割下屍體的頭顱、再扔到地面上的機械動作,就像流水線上乾活的工人。頭顱的內部是這種孢子需要的溫床,他們將在那兒孳生蕃息,成為一種類似海藻的形狀直至塞滿整個頭顱。到了那時,這些頭顱就會被其中的菌絲支撐立起,具有不俗的彈跳能力。接下來,他們會尋找一具無頭屍體,生出的海藻狀的菌絲會取代血肉填滿其中,成為行屍繼續重複身邊同類的工作。
這一幕便是趕來的李安一行人所見到的景象。單子健一擺手,身後的軍隊停下了腳步,其中部分人的臉上閃過了恐懼的神色,盯著腳下未知的地面很是為難。
“‘製花人’永遠知道,什麽是爾等所渴求之物。”李安喚出“不凋禱文”自然覺察出了這些“油脂”的本質。
他從身上取出了之前的“抬頭的食欲”,那是從“臍帶”提取出的汙穢的‘杯’之力,還有通過《夜遊漫記》得到的“博聞”,其中蘊含了2重的燈之力。
“交給我吧。”他說道。他一邊默念著製花人的禱文,一邊將兩張影響卡作為媒介疊放。燈的力量在他的瞳孔中閃耀,他預知到了這一刻,就是他應該使用完“不凋禱文”中所有力量的時候。
歡欣的火花,於李安手中的光中生根發芽。李安小心翼翼地手捧著這粒種子,蹲下身將其種在了腳下的“油脂”上。
明亮的燈火裹挾著嬌豔的玫瑰扎根在了汙穢的泥土之中,那遠方醜陋腐爛的人臉哭嚎著,但哭嚎、反抗又有什麽用呢?所有掙扎皆為無用之功,它們的命運只有消失在這令人心醉神秘的香氣之中。
明亮燈火的光芒融化,猶如牛乳一般匯入嬌豔玫瑰的花蕊中,將它的花瓣從根部染成純白,花瓣舒展變得寬大。一陣恍惚後,原本鮮紅如血的玫瑰變成了一朵純潔的白百合。
“這種力量……你是‘百合王’的信徒?”單子健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發問道。
李安沒有回答,只是松開手,任由那純潔的百合墜入汙泥,潔白的花瓣沾染上令人作嘔的油膩。
人們見此,下意識地憐惜,他們伸出手想要阻止李安,甚至有人不忍見此閉上了雙眼。
下一刻,醉人的芬芳撲鼻而來,那不僅僅是生理上更是靈魂上所渴望之物。
那些不忍心的人睜開眼,眼前哪裡還有什麽油膩汙穢?只有不斷生長綿延的百合花海。
但此舉也徹底抽空了李安體內所有的力量儲備,他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秦宇見此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交給你們了,我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就剩隻母巢了。”李安大口喘著粗氣,緩慢地說道。
本就是同根同源的力量,孢子們對於百合的入侵根本沒有設防,在它們還未意識過來的瞬間就已經成為了花海的養分。那些原本被操縱的行屍也失去了控制,倒在了地上,身上、口鼻中也開出了美麗的花朵。
“噫!!!啊!!!”遠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吼叫,好似一群人不要命的尖叫合唱。
單子健一個手勢,手下還健全的士兵便井然有序地拿起武器,分成不同的小隊小跑起來,前往那叫聲的來源包圍。
單子健則從手下副官的遞過來的箱中取出了“告死鳥”。
漆黑的槍發出了激動且躍躍欲試的聲音,好似某種鳥類的鳴叫。 “那個,有沒有槍啊,發我一把唄,我也很能打的。”秦宇在將虛脫的李安找了個地方安置好後,一邊摸著頭,一邊湊了上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單子健手中的槍。
太帥了!好喜歡!想要摸摸看。實在不行其他槍……也勉強可以!他的心中震聲道。
單子健終於受不了秦宇那熱切的眼神,“給他把槍!”對著自己的副官不耐煩地吩咐道。
李安坐在椅子上,看著戰士們奮不顧身地奔向戰場。他的目光鎖定了遠方那個孤零零的巨型怪物。一定要平安啊!他的心中不斷為秦宇祈福。雖然他也有嘗試勸秦宇留下來,但現在看明顯是失敗了,他低估了秦宇的責任心。
……
顆顆人頭堆疊,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形物體,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顆惡魔的果實。湊近觀察,組成“惡魔果實”的人頭內部早已被蛀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菌絲塞滿了其中。
一些看上去異化嚴重的強大行屍就佇立在“母巢”周圍,密切保護著這顆果實。
潔白的百合花海如浪潮般向母巢徑直地襲來,刃之戰士們踏著花海緊隨其後。
“母巢”似乎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危險,開始操縱起下屬的子體行屍去割裂外圍的菌毯,如同壁虎斷尾一般。
但是這一招確實有效地將百合花海的感染給隔絕了開來。使花海始終保持著與它存在20米的距離。
戰士們分散開來,形成包圍圈,掏出腰間的配槍,朝著那怪物和行屍們開火,飽含刃之力量的子彈在火藥推送的力量下,形成彈幕朝著怪物們飛速傾瀉。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坐在不遠處椅子上的李安察覺到不妥,剛想出聲製止,但為時已晚。
葡萄一樣油膩軟爛的怪物身上布滿了被打出來的篩子,但它們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就如同大大進補了一般,變得更加健壯猙獰。他們的表皮反射著金屬的光澤,戰映照著士們嚴肅絕望的臉龐。
“這個怪物自‘刃’中誕生,你們的子彈對其未必有…效……”話剛說了一半的李安看到此景,閉上了嘴。還是晚了,第一波火力白白資敵。
單子健卻很淡定,收起了狙擊槍背在身後,反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鋥光閃爍的銀色刀刃。
“能打敗‘刃’的從古至今向來都只有‘刃’,取巧的法子不好使那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每個修習刃相之人都會備好一把刀子,將其磨得鋒銳無雙。”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站到士兵們的身旁,他的手不住的撫摸著這把平凡但鋒利的刀子。
李安十分不解,他不明白,在他眼中,這明明就是一把最普通的刀子,不蘊含任何的準則性相之力。
“如今,便是其展現鋒利之時。”他舉起刀子,將刀鋒對準了“母巢”。
“一切紛爭,”單子健舉起自己的左手,握成拳頭高聲說道。
“皆從刃起!”士兵們也紛紛舉起左拳,高聲回應道。
宮語蓉也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軍刀,那是她被選入這支隊伍時被贈與的禮物,是她的努力被認可的證明。她顫抖的刀尖正對的就是那不久前最珍視的面龐——戍衛在“母巢”身邊那犧牲戰友王康異變而成的醜陋行屍。
他的身上布滿觸目驚心的咬痕,破破爛爛的衣服隱隱約約看出是和戰士們是同一套便服。露出來的骨頭上全都長滿菌絲,乾癟的皮膚也隱隱約約透出了其下方那真菌油膩的顏色。
沒有哪一刻,宮語蓉如此地憎恨自己的弱小,如此地羨慕天賦非凡的李安這種人,如此地渴望著力量。
她毅然決然拿起刀子,在自己身上割開了幾道深刻見骨的傷。她是在模仿身邊那些皈依了“上校”的戰士,希望得到那位不容違抗之神的眷顧。
我將痛苦與傷疤以及我的性命通通交於您,隻願您庇佑我等必定贏下此戰。
李安看著女人堅毅的臉龐,突然一道光於顱內閃過。那是殘留的燈之力,也是精於燈相之人最為擅長的預知,他的理智之光在指引他!
李安拿出了先前從母巢的“臍帶”中奪來的刃之養分,“激振的氣氛”,2重的抗爭之力正在翁鳴!將其從背後拍進了宮語蓉體內。
宮語蓉也能感覺到這份力量的強大,她瞪大了眼睛,詫異地回頭看著李安。
“算你又欠我一個人情!”李安笑著。一旁的單子健目睹了這一切,他走上前,自此他也認可了李安。他開始頌念一段艱深晦澀的咒語:“二一相合,角者得彰。於是得血。”
一張灰綠的密傳卡片虛影在李安眼中出現,但這張卡並不屬於他——
“千夫長的教誨”
千夫長在悠久的過去中學到了有關於鮮血和傷口的刻骨故事。刀劍嘶鳴聲,正大聲訴說著這個故事。[在儀式中與屍體及冬之力一同運用,可使屍體複生。]
性相:刃2;密傳;可拗轉的密傳;應用試驗所需;
——
“擢升儀式都為你準備好了。”李安笑著對宮語蓉說道,一切如同他預知般的進行。
宮語蓉很是感激,但這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憋住淚水,點了點頭,念出了儀式最後的誓詞——
“我的傷疤乃是武器,我通過抗爭抵達勝利。沒有擊敗,只有消滅。我誓將己身獻出,侍奉最強者。”
冰冷強勢的力量像要撕開她的肉體和靈魂般降臨,但她忍了下來,咬緊牙關,默默地承受這劇烈的改變。傷口凝結成疤,那是力量的證明。平凡的靈魂被粗暴地劃開,露出了那內裡真正靈魂所蘊含的力量,那是冰藍色的冬之銘記的力量。
寒冷與鋒銳的力量交融,令人側目。片刻之前,俯身的是留著鮮血的平凡小卒。此刻站起的,是滿身傷疤,強大且靜默如落雪的刃之門徒。
單子健也滿意地看著她,他並不可惜將擢升的門徒機會給了一個小卒,那是她的努力應得的回報。
靜默的女人舉起了刀子,2重的冬之死亡縈繞在她的刀尖。她穿過了被洞穿的戰友屍體,穿過了變成一地碎肉的行屍,踏著憎惡的怪物的菌毯,站在了那男孩行屍的身前。
伴隨著擢升的儀式,多重精巧的裂肉之技她無師自通。但她所要的是那男孩完完全全且體面的死亡。
想到此,她將全身的力量全都匯聚在了刀尖,用最高明的外科醫生也達不到的超凡技術,將刀子深入男孩體內,切斷了每一根菌絲,然後溫柔的用手拂過男孩的眼睛。
……
秦宇鬱悶地扔掉了剛到手不久的槍,徒手捏爆了撲過來找死的行屍。
“哎, 對付這些家夥子彈不好使,早知道要把刀子了。”他歎了口氣,但很快便又開心了起來。
對於肉體強大到非人的秦宇來說,徒手撕行屍簡直是小菜一碟,即使他們體表覆蓋了一層刃的力量。
這些血肉橫飛的場景充分滿足了他的戰鬥欲和對測試新力量的需求。
“差不多行了,有這份力氣快去和單子健一起把‘母巢’端掉,不然子體殺得再多也起不到什麽關鍵作用。”恢復了一點的李安拒絕了秦宇想要攙扶他的手,指著中心戰場說道。
那裡的單子健正陷入了苦戰,其實以他的實力這個“母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架不住這怪物對於他力量的熟悉,每次他一發力,這“母巢”就散成一地爛肉躲到不遠處重組了起來。可不用上門徒的實力又根本破不了它的防禦。
不愧是杯與刃形成的怪物,真難纏!單子健心中暗罵,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要是有蛾相的人就好了,對付這種智商不高的杯之怪物,他們最擅長了。
就在這時,宮語蓉、李安、秦宇三人和剩下的人馬趕到。
經過漫長的觀察和殘留燈之力的幫助,李安已經覺察到對付這個怪物的關鍵!
“它能活動全靠的是那些肉眼難以察覺的菌絲!”李安提醒道,這還是在宮語蓉剛才的戰鬥中發現。
“每當它要解體時,它體內的‘杯’會不正常地異動!我和秦宇都是杯之門徒,我倆合力應該能夠打斷這一過程!你和女人就趁這時候趕快切斷那些連接的菌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