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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被手下救醒,才發現潯州遊騎來襲,營裡一片人仰馬翻。平房裡的周紅嶽被炸死,吳紹儀忍痛起來指揮,可是軍心已亂。
眼看糧車一輛接一輛被燒,己方士兵一個接一個被殺,隊伍潰象已現,吳紹儀心知無力回天,隻得下令撤退。
他一路上收攏殘部,才揀回這點人手。
至於糧草,多數被毀了。
潯州遊騎深入夏州截糧道,深知憑自己這點人手運不走糧草,因此一般會放火燒掉。
吳紹儀說到這裡,垂首道:“末將請大人責罰。”
“輕疏大意、丟失糧草,該殺。”賀淳華冷冷道,“但現在人手不足,先饒你一命,以觀後效。”
吳紹儀只能謝他寬大為懷。
上一次打贏潯州人的傲氣,到這會兒蕩然無存。王廷撥下來的糧丟了一半,得去向前線交代的人是賀淳華。
也幸好還留了一半。
賀淳華接著問他:“我記得白鹿鎮有差役、有保鄉團,怎麽沒來幫忙?”
吳紹儀搖頭:“興許是沒敢來,也興許出去捕山賊了。我聽說這些天有山賊肆虐,在白鹿鎮殺了幾個官差,當地還有一家大戶被洗劫一空,三十幾口人都被殺了個乾淨。”
賀靈川忍不住插口:“一個小鎮前後兩樁命桉,不蹊蹺麽?”
“我加強了戒備的。”吳紹儀低聲道,“聽說殺差役的還是一個鎮民,行凶後就逃走了,至於那幾個山賊,當地人都見過,不是潯州兵。所以我……”
打了敗仗、丟了糧草,再怎麽解釋都像狡辯,他隻好閉嘴。
賀淳華皺眉:“敵將是誰,你看清了麽?”
“三十多歲,身形瘦高,戰力強悍,盧耀都不如他。”吳紹儀道,“上次追剿潯州遊騎時,我沒見過這個人,但聽他的手下喊他作將軍。”
“潯州人真看得起我們的運糧隊,
兩個鎮子,派了兩個將軍出陣。”雖然可能是雜號將軍。賀淳華長長歎一口氣,“是我輕敵了啊。”
今次從敦裕城出發的運糧隊其實分為兩支,一支走新煌鎮,一支走白鹿鎮,皆因兩條岔路接下去都有隘口要通過,那地形易攻難守。賀淳華為安全穩妥起見,才決定分兵運糧,各走一道兒,這樣就算一邊遇襲,另一邊也能保住過半糧草,令北方前線將士不至於又餓肚子。
“也即是說,這次遊騎兵同樣也是兵分兩路,在白鹿鎮和新煌攔截運糧隊。”賀靈川暗暗心驚,“有內奸走露了我們的計劃?”
“怎麽可能?我們走到潘家溝才下令兵分兩路,在那之前只有我和莫折先生知道,在那之後,兩支隊伍隻用兩天就分別到達白鹿鎮和新煌。”賀淳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奸細就是再厲害,也窺探不了我的腦海。”
那就是湊巧了?
“北上三條路,最東邊的官道年久失修,誰都不願意走,所以對方守剩下兩條路。”賀靈川想了想,“雖然合理,但太冒險。他們人數本就不多,還敢分兩路對付我們。”
潯州遊騎深入敵後,補給是大問題,所以人數貴精不貴多。出這主意的人,膽子真不小。
賀淳華的臉色異常凝重:“並且對方手段與從前完全不同,莫不是換人指揮?”
截敵糧草的慣常手段,是在郊野險地下手,今次對方卻改在鄉鎮,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並且打蛇直打七寸,直接挑運糧隊的首領下手,快準狠辣,賀淳華也是僥幸才逃過一劫。
如是這樣的對手,前次趙清河、吳紹儀怎可能輕松取個三連勝回來?
“我們審過的俘虜都不清楚,他們隻跟從將領行事。”這也是防止機密外泄的手段。賀淳華問長子,“在你看來,他們還會不會來截我們的糧?”
賀靈川看他這樣問,就知道老爹心有些亂了,否則怎會求問於這個最不靠譜的大兒子?他想了想道:“不會。他們拿下白鹿鎮,卻在新煌碰壁,就該知道這裡點子扎手。再說他們人數畢竟太少,百裡慶又折損了二百多人。我們就不一樣了。”
吳紹儀回來後,賀淳華的軍隊又有一千七八百人。從人數上說,己方增多了,對手卻是減少了。“並且我們後頭必定提高警惕,他們還想故伎重施已無可能。”
對方再度偷襲的成本和風險都在增加。
賀淳華沉吟許久,才慢慢點頭:
“他們這回已經截燒近一萬石糧食,功勞不小。主將如果是個聰明人,該知道不可貪功。否則再來截擊,說不定就前功盡棄。”
他目光慢慢堅定:“嗯,最好他們不死心,這樣我們就還有扳回一局的機會。”
想清楚以後,他就不擔心對方來,而是唯恐對方不來了。
他又做了些布置,才站起來道:“我們在新煌休整一日,明晨繼續上路。”
眾人領命離開。
東邊日出,夏州軍人卻疲憊不堪。賀靈川打了點清水,擦掉手臉上的泥灰和血漬,就找了個帳篷,和衣而臥。
他也奔忙了一個晚上,聽著外頭人馬來去的響動,很快睡著。
……
一覺無夢,賀靈川有點失望。
再醒來以後,太陽升得老高。
單遊俊來找他:“犯人開口了。”
“水刑以後就招了?”
“不是。”單遊俊笑道,“這人看起來怯懦,實則硬氣,每次捱不住刑就隻說一點點,焦泰差點把他蛋都割了,他才屈服。”
賀靈川再見到俘虜的時候,這人神情萎靡,嘴都掀皮了,不知道吃過多少苦。
“給他喝點水。”
俘虜接過,一大碗水咕都幾下全部喝完,才長長透了口氣。
賀靈川從懷裡又掏出那支短杖:“主動點,交代清楚你就能活命。”
這俘虜已經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也不再跟他玩心眼兒,低聲道:“這是刑龍柱,上古的寶物,傳說是取材於屠龍場邊緣的銅柱。”
“這麽高級?”賀靈川把玩著短杖。雖說看起來很有年頭,但一聽說是古物,摩挲起來的質感好像就更順滑了,“做什麽用?”
“收集魔氣。”俘虜道,“戰爭必有死傷、必有怨魂。貝迦國的霜葉國師讓我們隨身帶著這具寶杖,在大戰後收集魔氣,再帶回去交給他們超渡。”
“魔氣?”賀靈川聽到新名詞了,“魔氣就是怨氣?”
“不止,還有人死前的不甘、恐懼和憤怒。”俘虜的聲音都大了一點,“我們在戰場上將這些收集回去超渡,是、是莫大的功德!”
“收集魔氣回去超渡?你們國師有這種癮?”關於“大愛無疆”這四個字,賀靈川一個字都不信,“這都是他告訴你們的?”
“這都是真的,也不獨是霜葉國師的發明!”俘虜坐直了身體,“而是貝迦國立國以來的傳統,至少延續了五六百年!”
五六百年?
“魔氣殘留不去,很可能化為惡厲。你們沒聽過古戰場常有怨魂出沒?”
比如盤龍沙漠?賀靈川挑了挑眉。
俘虜接著又道:“至少有兩個戰場的魔氣被收取後,當地就迎來了風調雨順的六七年!這是我親身經歷、親眼所見!”
這人是死心塌地相信,也不知道霜葉國師是怎麽給他洗腦的。賀靈川也不跟他爭辯,目光一轉:“這刑龍柱總不會是唯一一支吧?”
“其他人也執有,都是國師指定人選。但我不知道具體人數。”
也就是說,貝迦國動輒收集幾十萬、上百萬的所謂“魔氣”?那就代表著有幾十萬、上百萬的死者!如果短杖裡真存有怨氣的集合,那數量也太驚人了。
俘虜解釋道:“不是每人都能使用刑龍柱,只有具備‘開天眼’的潛質,才能成為侍徒。”
“這個‘天眼’要怎麽開?”
“要在眼睛塗抹特製的藥水,連續塗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是雙目劇痛。”俘虜道,“如果沒有潛質,塗一次就瞎了。”
難怪這廝發現他也能看見魔氣就無比驚訝。賀靈川摸了摸自己眼皮,不用遭四十九天的罪也能開“天眼”,他果然命裡帶bug。
是因為他身上那兩件寶貝?
“那麽,魔氣帶回去要怎麽個超渡法?”
“由國師開壇祭法,致禮上天!”
賀靈川晃晃短杖, 觀察寶石裡變幻不定的“魔氣”:“光是這些,你收集了多久?”
旁人見不到魔氣的存在,也就不知道這些人幹了什麽事情。
至少,這個秘密不為多數人所知。
“有十一年了。前後九十七場戰役,或者事變。”俘虜吞了口唾沫,“我從來沒去打過仗,只在戰鬥結束後才去戰場。”
“每年東奔西跑,你還真忙。”這廝一年平均要跑七八個場子,都是死人遍地的戰場,“這裡面有多少死者的魔氣?”
“沒細數過,怎麽也有十幾萬?”俘虜看著短杖,有點戀戀不舍,“五年前勉國政變,王室宗親被殺得血流成河,我一次就收集了幾萬人的魔氣。”
賀靈川微怔,有些驚訝:“勉國王室這麽能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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