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賀靈川兄弟倆例外,賀淳華不給他們。
吳紹儀拿起竹筒晃了晃,裡面有東西簌簌響,固體,數量不少而體積不大。“這是?”
“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眾人拔塞,一股濃重的煙草氣味溢出來。
吳紹儀驚喜道:“嚼煙?”
他順手拿出一塊,放進嘴裡慢慢咀嚼,一邊點頭:“好、好,真是上品!多謝大人。”
賀越只能眼巴巴看著:“父親,這是哪來的?”
“這是貝迦國的特產,從北邊一直送過來的。”賀淳華順手取了一塊,不嚼,隻放在手裡把玩,“大鳶和貝迦國有協議,每年都要從那裡買進許多東西,嚼煙只是其中之一。現在邊境線已經卡到夏州了,以後派人去邊境榷場接貨的任務,就落到我頭上。另外我今天才知道,夏州的官驛也要優先提供給貝迦商人使用;如果貝迦商隊遇劫,當地官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官驛的主要職能還是服務信使,若是沒它們提供飲水吃住換馬,哪來的X百裡加急?不過鳶國居然和貝迦有協議,官驛不得拒絕貝迦商隊入住。
這種特權,本國P民是享受不到的。
曾飛熊不吃煙,皺了皺眉:“嚼煙有什麽難做的,為何不用自產?”這麽千裡迢迢運過來,耗時耗力耗錢。
“貝迦出產的東西品質最好、最受歡迎。你們看,光是這個竹筒就是用貝迦南部特有的青玉竹做的,色澤如玉,敲之如金,有人還用它來做樂器;外皮也只有很薄一層,重量輕。”他隨手掂了掂青玉竹筒,“你們再看鳶國自產的嚼煙,都用什麽盛裝,都是什麽品質,嗯?”
曾飛熊沒話說了。
“我這幾天在石桓,見勳貴們交際往來都用貝迦的嚼煙,可見其風靡程度。他們用的竹筒,還要繪畫描金,以便把玩。民間富商也用貝迦嚼煙來待客,以示財力。”賀淳華掂了掂竹筒,“這麽小小一筒,售價就要一兩銀子,越往南還越貴。如果是描金筒的嚼煙,品質更高,價格翻倍。”
“這煙葉沒甚雜質,先熏再烤,還浸泡了蜂蜜,口感是真好!”吳紹儀甚是陶醉,“我從前嚼的都是什麽狗P玩意兒!”
他從前是泥腿子,配嚼什麽好煙了?
賀靈川看得心中一動。
這種青玉竹筒很眼熟,他在盤龍夢境領取軍功獎勵時,拿到的不就是這玩意兒!
盤龍城裡,還有人專門收集這種竹筒,二次加工賣錢。
對,盤龍城鵬程署發放的嚼煙在顏色、形狀上與眾人手裡的只是略有不同,但那是百多年前的產品了,這麽長時間以來工藝有改進也合常理。
也即是說,盤龍城發給軍人的嚼煙,也是貝迦產的!
咳,他好像聽胡旻說過,盤龍城也跟貝迦國做生意的,而且每年的貿易額度還不小。
這個國家的對外商貿,還真是很發達啊。
賀淳華又歎了口氣:“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鳶國不得不買。每年買多少、什麽價格買,都是寫在協議裡的。像這幾年天災人禍不斷,我們向貝迦國購買的東西就少了,款項也不給得不太及時,貝迦國大為不滿。”
換成真正的賀大少在此,可能直接就問“為什麽不得不買”。
所以賀靈川也這麽幹了。
賀淳華沒有直接回答,沉默幾息才道:“它接納潯州牧年讚禮,就是給我們上眼藥。”
他又咳了一聲:“我們到夏州後會面臨更複雜的新形勢,這就是麻煩之一。我說這些,好讓你們心裡有個底兒。不管跟年禮讚怎麽打仗,貝迦我們是不能輕易得罪的。好了,現在要說正事兒了。”
他向邊上的管家老莫點了下頭,後者立刻出去,不一會兒領著個人進來了:“老爺,錢管事帶到。”
而後老莫關好窗子,自己退出去給眾人守門。畢竟這裡是驛館,謹防隔牆有耳。
賀淳華指著商人打扮的後來者道:“這是朱家派駐敦裕打理生意的錢管事,已經在敦裕待了二十年,比當地人還熟悉這個夏州首府。”
“賀總管過譽了。”錢管事向四周團團拜過,笑得一團和氣,“見過各位大人。”
“朱老受我請求,特命他從敦裕趕過來,給我們講解城內的情況。免得你們跟我進城之後人生地不熟,無從開展。”
他把朱秀兒送還給朱曦言後,就跟朱家建起了純潔的交情。朱家在夏州境內也有買賣,也指著新總管能拉拔一把,對他的合理要求自然盡量滿足。
他向錢管事點了點頭:“說吧,北線的戰事如何,敦裕城內又如何。”
錢管事娓娓道來。
賀靈川已知鳶國北線戰事不順,但沒想到這樣不順。
原任征北大將軍的年讚禮帶著整個潯州投奔了北方妖國,所以北方前線一下子從潯州南移到毫州東部。要知道潯州才是長年以來的邊境線,毫州的兵卻沒有多少對敵經驗,結果這裡的抵抗不成氣候,不到個把月就被年讚禮攻破。
隨著年讚禮勢如破竹,戰場毫不意外地壓到了毫州南部。
那裡已經迫近毫州與夏州交界線,只要年讚禮再拿下毫州南部的最後三城,就能把戰火引到夏州,也就是賀淳華的地盤上。
賀淳華調任北境的消息,年讚禮應該也知道了。這位曾經的邊關大將大概急著要報殺子之仇,對毫州南部發起了一波又一波攻勢。
目前頂在毫州南部的,是王廷派駐的大將趙盼,聽說與年讚禮各有勝負,暫時扛住後者南侵的腳步。
毫無疑問,趙盼需要大後方的鼎力支持。
毫無疑問,他遇到的麻煩和柯繼海一樣:
後勤乏力、補給短缺。
而夏州就在戰場後方,責無旁貸要承擔一大部分軍需供給,王廷三令五申要夏州全力配合。
“我家在敦裕做布料生意,原本主營綢緞和皮草。北邊開打之後,敦裕就要全城布行協運棉布、趕製棉衣,我家也是。”錢管事歎了口氣,“趙將軍入冬前就催要三萬件冬衣,可到現在春雪都快化了,籌去前線的棉衣也才七千多件,不足四成。”
賀越皺眉:“打仗的物料不能全由夏州籌措吧?”
“夏州離前線最近,被攤派的任務也最重,光是棉衣就被攤了三千多件。我們費了好大力氣完成任務,還是自掏腰包墊上的貨款和手工錢,官家還未報銷。”錢管事接著道,“缺衣也就罷了,糧食的缺口才大。我聽說前線已經炸營一次,有士兵肚子餓得難受,趁夜叛逃去對方陣營了。”
軍心不穩,那仗可沒法好好打。
莫折敬軒問他:“夏州過去兩年不是風調雨順、糧食豐收麽?”
“是啊,所以王廷要夏州就近往前線送糧,以解燃眉之急。可這樣送了三次之後,敦裕最大的糧倉突然就著火了。”
“我在石桓就聽說了,幾十萬石糧食付之一炬。”賀淳華面無表情,“王上接到消息後,氣得摔爛兩個杯子,整晚睡不著覺。”
能供前線吃上一年半載的糧,一把火就燒沒了,誰能不心疼?
邊上的盆子裡泡著幾個凍秋梨,賀靈川隨手拿了一個,就聽錢管事嘿然一笑:“哪有幾十萬石?那裡面九成都是空的,小人有可靠消息,原本裡面最多只有兩萬石。”
“最多!”他豎起兩根手指,“具體數額沒人知道,連管糧的都不清楚。這一把大火過後,平了。”
曾飛熊忍不住問道:“糧食哪去了?”
“這些年很少動用敦裕倉的糧,所以每年秋糧收上來後隻到糧倉掛個空帳,就私販出去了,甚至拿舊糧來置換剛入倉的新糧。”錢管事道,“去年也不知道年將軍會叛國,也不知道夏州突然一轉身就變成前線,許多糧食都販去潯州了,倉庫裡虧空得厲害。”
幾名將領都很惱火:“也就是說,對面吃我們的米,殺我們的人?”
“主使是誰?”賀靈川嘎吱啃梨,“總該有個挑頭的吧,幹了不止一年兩年、一次兩次吧?”
“敦裕是兵部尚書李度山李大人的祖籍地, 老家人都在這裡,營生做得很大,官府不敢隨意招惹他們。”錢管事咽了口唾沫,“夏州最大的糧號寶祥號東家姓劉,但實控人就是李家。”
“他們一開始也不敢大張旗鼓,掛帳換糧都是小打小鬧。不過這樣換了好些年平安無事,別家看得眼饞,有樣學樣。大家都來換,帳目就越換越亂,倉裡的庫存越來越少。”
“這個糧官該殺了。”吳紹儀語氣森然,“嘿嘿,還是熟悉的花招,還是熟悉的味道。”
他從前在洪向前麾下,義軍不就是因為南方幾年水災、幾年旱災,王廷橫征暴斂才奮起反抗嗎?這些亂象、這些花招、這些伎倆,他們在南方見得多了。
現在他搖身一變成了官軍,現實裡的腐敗依舊。
賀淳華點了點頭。
常言說見微知著,何況敦裕的陳年爛帳已經爛成了一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