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飛也似地過去了。
接連好幾周,後勤小隊的成員們都在重複著機械的勘探訓練。練習漸漸從單日往返加長至數日的往返,每個人各自背著睡袋和防潮墊、帶著幾天份的飲用水,沿著沙丘棧道一直走到好像連腦髓裡都被砂礫填滿一樣,才罷休回程。——傑瑞米不再獨自呆在造訪區外,而是跟隨大部隊一起行動,而李炘和諾拉每天都像放出去的風箏一樣,只有到傍晚、當赫伯特找到適合扎營的穩態點時,才會重新出現。
仿佛行軍一樣的枯燥訓練對身體和精神都是嚴重挑戰。每一天和前一天都沒有任何區別,而在沙地行走很快給腳踝帶來了極大的負擔。沙丘、迷霧,不斷積累的疲勞和酸痛感很快從現實侵入至夢境,到最後,醒著和入睡之後似乎都再也沒有區別了。輪到李炘值夜的時候,經常能聽見有人在夢裡還不停報數、或者大聲喊出彩虹的顏色。
沙漠裡沒有可供搭建篝火用的燃料,他們吃不上熱飯,每天只靠能量棒和肉干過活,很快就搞得人人都上火。由於造訪區內溫度始終較為恆定,也無蚊蟲,為了減輕負重,沒有人帶帳篷。可急救隊的露營設備都已經被反覆使用過無數次、破破爛爛,以致每次數日往返的練習中,用來修修補補的防水膠帶反而一直是必備品——背包和睡袋的破口用膠帶糊弄過去,防潮墊被石子扎破的地方也用膠帶粘上;乃至水袋漏了、或是有人劃傷卻又沒有邦迪的時候,統統靠防水膠帶草草了事。
天光變暗的時候,他們便點亮太陽能充電的提燈,把睡袋繞著燈擺放一圈,像聚在火堆邊上的原始人一樣就地坐下。還有余力的話,他們會聊天打牌,安德魯有時甚至會和赫伯特下一兩局國際象棋。可在造訪區中停留第二天到第三天之間似乎總是有個節點——一旦過了那個節點,所有人都累得不再想向彼此搭話。在那之後的每個傍晚,整個小隊寂靜無聲、絲毫動靜也無,漸漸變得像一群趨光的復活節島石像。
“......可這到底意義何在?——誰能重新提醒我一下,我們這麽折騰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就在又一個全員沉默的夜晚,諾拉終於忍不住問出聲來。她好像已經不習慣說話,剛一開口又被自己的嗓音嚇了一跳。
她身邊的娜奧米附和地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只是順手抓起一把沙粒、又任由其一點點從指縫間瀝下。
史蒂文目不轉睛地盯著提燈,深吸了一口氣。
“要想在極端環境下救人,首先要學會怎麽順利地存活下去。”半晌,他終於不厭其煩地解釋道,“我理解,勘探訓練確實無比枯燥、又累又辛苦,可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環境。即使渡過了訓練期,也不會有太大改變——還得花費額外的精力和傷員打交道,只會變得更折騰。”
“我不介意和傷員打交道——那樣好歹能讓跋涉有些實際意義,而不像現在,我們只是漫無目的地奔命而已。”諾拉嘟囔道。
“快了。”另一頭的傑瑞米冷不丁插話道,一邊好像往卷煙器裡塞了點什麽。他坐在離提燈較遠的位置,化成了一個多毛的漆黑輪廓,只有因笑容而露出的一排牙齒被燈光照亮,像個不明所以的巫醫。
“下周應該就有任務派下來給你們了。”史蒂文扭頭,見傑瑞米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於是代為解釋道,“至少上次見到梅耶時,她是這樣說的。——如果這周訓練沒有出岔子的話,她會評估急救隊手頭的救援委托,看能不能讓你們分擔一個。”
他的話似乎激勵了小隊幾人。盡管大家仍舊一臉疲態,但因對未來有所指望,至少沒有繼續消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