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國分爭,並入於秦。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並入於漢。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
高澄是個實乾派,起了這個心思,當即就找管事要來筆墨紙硯,也許是穿越的金手指,高澄的記憶力非常出眾,他憑借曾經對《三國演義》的熟讀,援筆一揮,文不加點。
這個時期的南北文壇,崇揚用典屬對、綺靡華豔的文風,而高澄所抄三國,是毛宗崗在《三國志通俗演義》的基礎上修訂而成,怎麽也脫離不了‘通俗’二字。
這樣的行文風格,注定不被士人所喜,但高澄抄這書,也不是給他們看。
大王山的將校子弟們,自小生長在北疆之地,大多和斛律光一樣,認得些字,但僅此而已,算個半文盲。
如段韶一般好讀書的,實在少之又少。
對於這些半文盲來說,通俗小說可就太友好了。
也不是沒有擔憂,《三國演義》全篇都秉持著尊劉貶曹的立場。
但高澄還是決定不做刪改。
相較於這本小說能給他帶來的幫助,這點小問題可以忽略不計。
無論那些北鎮少年們,站劉還是站曹,只要對漢家人物、故事產生興趣,都是他為將來漢化埋下的一顆種子。
文化的感召力有多強大,漢文化極度崇拜者,大秦天王苻堅就是最好的例子。
“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盡誅世上負心人!畢竟董卓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默寫完第一回的內容,高澄放下筆,不停揉捏酸痛的右手手腕。
洋洋灑灑近五千字,可不是件輕松事。
真讓我一個人寫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高澄心中一動,當即拿著書稿串門去找段韶。
“這是什麽?”
段韶接過書稿,只看了一眼就皺眉說道:
“子惠,不是我說你,你也該好好練練字了。”
高澄翻了一記白眼:
我要是從宋、明穿越而來,保準給你來一套正雅圓融的台閣體,但我一個網癮青年,你居然還要求我有一手毛筆字,也太過分了吧。
“表兄且看著,字的事以後再說。”
段韶這才把目光放在書稿之上,高澄也坐在一旁,等他看完。
一時間,段韶的屋中,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響。
而段韶原本因高澄的字跡而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你這莫不是寫錯了,我記得劉備與關、張只是恩若兄弟,並沒有桃園結義一事?”
段韶突然抬頭問道。
“有《三國志》在前,何須我再著史,不過是依據《三國志》改編故事而已,其中事跡當然不可盡信,表兄當做講史話本來看即可,莫要糾結其中細節真偽。”
段韶這才重新捧著書稿讀了起來。
不久,段韶終於放下書稿,詢問道:
“張飛究竟殺了董卓沒有?”
他熟讀史籍、兵書,當然知道董卓死於呂布之手,可高澄既然說了是改編故事,保不住他就直接把董卓寫死。
“上面不是寫了下文分解麽。”
“那下文呢?”
“這裡。”
高澄指著腦袋笑道。
“快快快,快些寫出來。”
段韶催促道。
“手腕酸痛,實在難以動筆,
不如由我口述,表兄執筆如何?” 高澄終於道出來意。
段韶本不願答應,好讀書跟好寫字是兩碼事,可一方面迫切想知道後續情節開展,另一方面又覺得看高澄寫的書稿,實屬受罪。
只能答應道:
“好,走,我們去你屋中,現在就寫。”
說完,當即拖著高澄回房,卻在高澄屋外碰見拿著本《後漢書》又來請教的斛律光。
“呵,敕勒小子也讀書?認得全書上的字麽?”
段韶習慣性的開嘲。
斛律光再也忍受不了,寡於言笑的他自認是個安分性子,可也不能容這鮮卑小兒每每相譏。
當即把書一扔,撲上去與段韶扭打在一起。
高澄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未來名將,在遍地的稿紙之上抱團翻滾,互掄王八拳。
不是,我是不是上當了?
這就是你們的武勇?
一時間居然忘記了勸架。
砰砰砰。
高澄叩響隔壁的院門。
開門的是正在院中玩耍的小女孩。
“我家阿爺方才出去了,你要拜訪不如晚些再來。”
小女孩有著一張如粉玉雕琢而出的精致面容, 料想再過些年月,怕是有禍國之貌。
高澄並沒有非分之想,他站在門外,指著自己住的別院說道:
“並非拜訪令尊,我與兩位兄長今日才搬住過來,兄長受了些跌打傷,我貿然登門只是想問問你們府上有沒有活血化瘀的傷藥。”
小女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仔細打量了高澄一會,說道:
“我去問問阿母,你先等一會。”
院門輕輕合上,高澄在外邊站了許久,才重新看到院門打開。
小女孩將傷藥遞給高澄,交代道:
“阿母說這藥是外敷的,擦在瘀傷處就行。”
“多謝女郎。”
高澄收好傷藥,正要轉身離開,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知女郎可否告知芳名?”
“阿爺說姓名不能隨便告訴外人。”
就在高澄略微有些失望時,探出頭的小女孩展顏笑道:
“我姓李,名祖娥,你又叫什麽名字?”
高澄聽到這個名字楞在當場。
“你這人好生無趣,我都告訴了你名字,你卻要瞞我?”
“我叫高澄,字子惠。”
“你行冠禮了呀!”
李祖娥瞧著這個好看的小郎君,也沒比自己大多少,驚訝地說道。
“因家中有事,在外奔波,就提前行了冠禮。”
李祖娥‘哦’了一聲。
高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腦子亂得很。
直到見了兩眼發青的段韶以及缺了一顆門牙的斛律光,才醒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