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有這樣的念頭。”

　　劉叔歎了口氣:

　　“你知道我為什麽始終不肯注射第二支基因藥劑嗎?

　　“就是因為基因藥劑本質是一種未消化的知識，你注射基因藥劑後是不可能馬上進階的，要慢慢消化基因藥劑裡面刻錄的知識，才能升階，

　　“但人對知識的消化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你注射了一項領域的同時，又注射了另一項領域，你的升階速度就會受到影響，

　　“打個比方，比如你從一階升到二階要一年，但你注射了另一項領域後，或許就要兩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升階。”

　　“也就是說……”

　　李善臉色變了變。

　　“也就是說，你得到了新能力，未必是好事啊。”

　　劉叔幽幽地說道。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這個，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劉叔安慰地拍了拍李善的肩膀:

　　“畢竟你那些古怪的能力我又沒見過，說不定不適用這個規律呢?”

　　“也只能這麽想了。”

　　李善搖了搖頭，發了一會呆，突然開口說道:

　　“對了，劉叔，對剛才那些變異人，你怎麽看?”

　　“我能怎麽看?我又不是沒見過。”

　　劉叔聳了聳肩:

　　“你問這個幹嘛?”

　　“你覺得他們可以信任嗎?”

　　李善突兀地問道。

　　“信不信任的……我跟他們又不熟，哪來的信任基礎?”

　　劉叔疑惑地問道:

　　“你想幹嘛?”

　　“一個新領域的建立……要大量的人口吧?”

　　李善轉頭朝劉叔望去:

　　“領域中的居民們在各自的領域中一代一代地生存了兩百年，已經對領域有歸屬感了，

　　“就像我，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被逼無奈，我也不想離開血肉領域，已經扎根了、習慣了，哪有那麽容易接受一個新的領域?

　　“但是變異人不一樣，荒原上變異人到處都是，而且你不是說可以去掉……”

　　“侄子，你知道你現在腦子裡想的東西意味著什麽嗎?”

　　劉叔眯了眯眼睛:

　　“變異人養殖場牽扯到的利益遠遠超出了你的想像，不把變異人當人已經成了四大文明領域默認的傳統，

　　“如果你真的把你腦子裡的東西實現了，你知道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嗎?”

　　“什麽後果?”

　　李善愣了一下。

　　“你會成為文明公敵，會被四大文明領域聯手把你剛剛建成的、可憐的、小小的領域吞吃得連渣都不剩。”

　　劉叔輕蔑地笑了笑:

　　“如果你還想好好地活下去，如果你還想讓你劉叔我能安享晚年，就別動這種念頭。”

　　“我又不是說要加入他們。”

　　李善皺了皺眉頭:

　　“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希望。”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念頭?”

　　劉叔淡淡地問道。

　　“因為我總覺得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

　　李善回憶著之前看到的那些變異人的樣子，說道:

　　“我想讓他們擁有在陽光下生存的權力。”

　　停頓了一會，李善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你的二階符紋藥劑到現在都沒著落呢。”

　　“嘿，你倒是懂得關聯利益！”

　　劉叔笑罵了一句，隨後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當初你爸怎麽死的嗎?”

　　“不知道。

”　　李善搖了搖頭:

　　“我媽一直不肯告訴我。”

　　“你爸以前在血肉領域也是大人物呢。”

　　劉叔笑了笑，說道:

　　“然後他愛上了你媽，那時候別人都笑他，說人和變異人怎麽能相愛呢?那些人都當你爸只是圖個新鮮，也沒當回事，

　　“畢竟那時候在主領域的大人物們或多或少都會養個變異人在家裡，發生點感情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人真的把變異人當人。

　　“但是所有人都沒想到，你爸竟然是認真的，他為此潛入深海追查異變源頭，一去就是一年，回來的時候就剩下一副骨架了，

　　“但他沒死，他拚盡全力活了下來，還找到了這場從一千年前一直持續到現在的災難發生的原因。”

　　“什麽原因?”

　　李善被極大地勾起了好奇心。

　　“他沒告訴我。”

　　劉叔攤了攤手。

　　“趄！那你說這個幹什麽?”

　　李善一臉無語。

　　“說這個當然有說這個的原因啊，你就不能耐心點?”

　　劉叔白了他一眼:

　　“他沒把災難的成因告訴我，但你知道他為什麽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海底尋找異變的原因嗎?”

　　“為了……找到把我媽恢復成正常人的辦法?”

　　李善渾身一震。

　　“對了一半。”

　　劉叔歎了口氣:

　　“變異人在領域，就像貓和狗一樣，相當於寵物，甚至是‘兩腳羊’般的存在，

　　“像你媽那種……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在當時你媽的處境就是這樣，像你媽那樣送去給‘大人物’享用的高級貨還好，能保證基本的人權甚至禮遇;

　　“那些不漂亮的，或者有什麽殘疾的變異人，在領域城市過的日子只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你爸從你媽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當時就立誓要改變這一切，就像你說的，‘想讓他們擁有在陽光下生存的權力’。

　　“所以他想找到災難的成因， 找到異變的成因，從而逆推出讓一切恢復原狀的辦法。”

　　他轉過身，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李善，非常非常認真地說道:

　　“當時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既是問題，也是忠告，現在我也要問你，

　　“李善，我問你，

　　“正義二字絕不僅僅是一腔血勇，更是一份抗在肩頭的沉甸甸的責任，

　　“他帶來的未必會是鮮花和簇擁，還可能會帶來血淋淋的真實。

　　“你真的有直面未來的勇氣了嗎?”

　　“……”

　　李善認真地點了點頭:“有。”

　　“不後悔?”

　　“不後悔。”

　　“哈哈哈，真不愧是錳哥的種，驢脾氣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劉叔哈哈一笑，說道:

　　“你還不知道吧，其實……”

　　他頓了頓，微微低下頭，目光有些發散:

　　“其實，你小姨也是變異人，但她沒能堅持到……堅持到那時候，她就變異成了怪物，

　　“就差了一天，就差了一天時間，

　　“那時候你劉叔我真的好難過，那時候我在想啊，

　　“如果，如果你爸的研究能再快一點，只要再快一天，那該多好啊。”

　　“劉叔……”

　　李善將手搭在劉叔的肩膀上，有些擔憂地望著他。

　　“唉，我真是年紀大了，莫明奇妙跟你煽情起來了，行了，你去跟你的少族長聯絡去吧，他應該還在這附近，抓緊點時間，再過一會得出發了。”

　　劉叔擺了擺手，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