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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域文明》第5章:故友逝去
  第二天,徹夜難眠的李善頂著兩個黑眼圈回到了教室。

  到教室時,教室裡已經坐滿了人。

  他遲到了。

  換在以前,這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除非有急事,否則李善一向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從小到大的勤奮對他而言已經養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望著課桌上擺得整整齊齊的一摞教科書發呆。

  這摞教科書原本是放在抽屜裡的,現在卻不知被誰整整齊齊地擺在桌面上,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這是嘲諷,也是示威。

  只要李善敢翻開教科書,閆紹斌就會毫不猶豫地“犧牲”一名手下,給李善一個深刻的教訓。

  李善沒有翻書,呆呆地望著這摞被擺得整整齊齊的教科書,望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

  就連授課老師的課都沒聽。

  沒過多久,下課鈴聲響了,李善還在望著教科書發呆。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忽然,李善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

  在視線的角落,他看到閆紹斌和他手下的七八個狗腿子同時站了起來,朝教室角落走去。

  李善猛地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喘息也變得粗重。

  (冷靜,冷靜,我媽一手把我拉扯大,辛辛苦苦供我讀書,我不能連累她,

  (梁偉東也說了,我應該要忍氣吞聲,是我太衝動,我犯蠢,幻想什麽行俠仗義……

  (什麽正義必勝,哪有什麽正義必勝,只不過是我的臆想,我覺得梁偉東不對,哈,我有什麽資格說他不對?

  (我這種蠢貨,既然做了蠢事,就該為我的犯蠢付出代價,

  (忍氣吞聲,白天不給我學習,那我晚上熬夜學不就好了?白天睡覺,晚上學習,熬過這三年再在大考一鳴驚人不就好了?

  (蠢貨,李善,你就是個蠢貨,你明明知道梁偉東的智慧可以吊打十個你,你還跟他唱反調……

  (你活該!你應該吸取教訓,不要再犯蠢了。)

  教室角落傳來少女的哭泣聲,傳來“搗亂者”們的哄笑聲,就仿佛一枚銀針,不停的扎在李善的心口。

  他痛苦地捂住雙耳,低下頭去,仿佛只要把頭埋在課桌下,就能逃避現實中的任何困難。

  過了一會兒,哭泣聲停了,哄笑聲也漸漸偃旗息鼓。

  (結束了?)

  李善暗暗地松了口氣,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更甚於肉體,他實在難以承受。

  但事情似乎還未結束,李善聽到一陣單獨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朝他所在的位置緩緩走來。

  (是閆紹斌?

  (他想幹什麽?

  (想對我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不,昨天晚上他沒動手,剛才也沒找我麻煩,說明他對我還是有所忌憚的,不會,也不敢對我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雖然用狗急跳牆這個詞來形容有些難聽,但對現在李善的處境來說,確實很貼切。

  (來耀武揚威?

  (是了,他不敢動我,但奚落我的膽子還是有的,無視他吧,沒關系,忍一忍……)

  李善對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充耳不聞,仿佛一隻把頭邁進沙子裡的鴕鳥。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停了。

  他沒等到刺耳的嘲笑,也沒等到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

  等到的,是陣陣涼意自頭頂傾泄而下。

  大片黑色的液體正順著李善的頭髮往下滴落,

仿佛黑色的瀑布。  他又驚又怒,那裹著怒火的眼神猛地抬起,朝身旁朝他頭頂上倒墨水的始作俑者望去。

  然後,李善的目光變得呆滯。

  他沒有看到猖狂嘲笑的惡少,只看到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少女,正拿著一個倒空的墨水瓶站在他身旁。

  ——唐雅玲。

  “為……什麽?”

  李善的眼神被茫然覆蓋,語氣中帶著疑惑。

  但唐雅玲沒有回應李善的疑問,反倒像一個受驚的小鹿,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她的座位。

  “你看到了?不關我事啊李善!”

  閆紹斌隔著遠遠的朝李善笑道:

  “我這個人很講誠信的,說不找你麻煩就不找你麻煩,誰搞你你搞誰去,要是你想找我算帳,那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聒噪、刺耳,這帶著濃濃的嘲諷意味的話,全然進不去李善的耳朵。

  此刻,李善只是感到疑惑不解。

  他沒欺負過唐雅玲。

  甚至昨天唐雅玲被欺負的時候,他還出手幫助。

  雖然現在因為擔心家人的原因忍氣吞聲,但李善自認問心無愧,沒做什麽錯事。

  (為什麽唐雅玲要跟那些人一起……同流合汙?)

  他的眼神逐漸從茫然,變得空洞。

  以閆紹斌為首的一群人還在起哄,但李善仿佛與世隔絕,什麽都聽不見了。

  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不,也不是前所未有……

  “剛上初中時,我也有過這種被全世界針對的感覺。”

  李善收回目光,低聲呢喃:

  “那時候,我是怎麽擺脫那種困境的?”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的回憶中一閃而過。

  (對了,梁偉東……)

  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眼睛恢復了些許神采:

  (他是我的引路人,曾為我指引方向。

  (他那樣聰明,這種小困難,應該難不倒他吧?)

  他悄悄握緊了拳頭,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今晚,不論等到多晚,我都要等到他。

  (……他一定有辦法的。)

  ——————

  一直捱到了放學,李善什麽東西都沒收拾,一馬當先地衝出了學校。

  他心裡仿佛堵著一團火,要將他整個人燒起來,火焰直燎腦門,無法冷靜下來。

  終於,那棟破舊的瓦房出現在李善的面前。

  大門是開著的。

  他從未有過這一刻的安全感,就像溺水的人被救上了岸,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東哥!”

  人未至,聲先到,李善喘著粗氣,一邊喊一邊推開了梁偉東家的門。

  緊接著,李善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房間內,梁偉東靜靜地躺在床上,他的瞳孔散大、眼微睜、口微張,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死了。

  那位仿佛全知全能、無所不能的穿越者,那位李善人生的燈塔、授業的恩師,那位總想著要乾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仿佛永遠充滿了活力的年輕人,在這平平無奇的一天平靜地告別了人世。

  李善倚在門邊,呆呆地望著辭世的摯友,心中又難過又無助。

  “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呢?”

  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

  其實他總覺得,梁偉東應該沒那麽容易死。

  因為梁偉東一向是那麽雲淡風輕,好像把所有的事都不放在眼裡。

  但現在親眼看見梁偉東在床上安詳的逝去,李善心中堅信著的東西仿佛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痕。

  搖搖欲墜。

  他望著逝去的友人,望了許久,終於將心中翻湧的情緒緩了過來。

  “朋友一場,我……我一直沒能幫上你什麽,一直都是你幫我,現在你走了,我還想著別的事,真不是東西!”

  李善暗罵了自己一聲,走到床頭的櫃子,拉開第一個抽屜。

  他記得梁偉東以前用開玩笑的口氣說,如果有一天梁偉東暴斃了,就拉開他床頭的第一個櫃子,那裡肯定有殯儀館的帳單。

  和一千年前的古代實行的強製火葬不同,血肉領域並不會強製實行火葬,但會調高火葬的費用,

  交不起錢火葬的人,遺體會被收集起來,當作文明造物的飼料。

  好在梁偉東有些積蓄,火葬的費用還是能交得起的,不然李善只能趁著月黑風高的時候偷偷背著梁偉東溜出領域,再悄悄把他埋了。

  拉開櫃子後,櫃子內的東西出現在李善眼前。

  李善眉頭一皺,因為櫃子裡並沒有那份殯儀館的帳單,只有一柄巴掌大的、黑漆漆的劍、一支帶著針頭的無色針劑、一枚玉肉渾濁的吊墜,以及一張寫著字的字條。

  (這是……梁偉東的遺物?

  (不,前天他對我說會給我留下一份禮物,這些就是他給我留的禮物嗎?)

  李善走上前去,一一拾起桌上的物品。

  先拿起的是黑色的小劍。

  黑色的劍,入手頗沉,但劍刃是鈍的,顯然沒開鋒……除了材料以外,這和小孩玩的玩具沒什麽區別,切個水果都費勁,要這個有什麽用?

  第二件是玉墜。

  玉墜似乎並未有什麽變化……

  然後是無色針劑。

  針劑式樣和基因藥劑一樣,但在標著藥劑類型的位置沒有留下任何記號。

  一支不知類型的基因藥劑。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非常貴重的禮物,即便是小有資產的家庭,想獲取一支基因藥劑也是難上加難,也不知道梁偉東是如何獲得的。

  這應該就是梁偉東留下的禮物了吧?

  如果在兩天前獲得這份禮物,或許李善會欣喜若狂,但現在李善的內心並沒有產生什麽波動。

  “東哥,你知道我不會忍氣吞聲,你知道我大概會失敗,與基因藥劑無緣……

  “所以你給我搞來了一支基因藥劑,讓我就算失敗也不會吃虧。

  “我很感謝你,有時候我真的佩服你的神機妙算,但是……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就這麽認栽,我想要的答案不是這個。”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將字條拾起。

  字條上沒有留下什麽留言,只有一首詩,整整齊齊地在字條上排列。

  如果失去是苦,你還怕不怕付出

  如果墜落是苦,你還要不要幸福

  如果迷亂是苦,該開始還是結束

  如果追求是苦,這是堅強還是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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