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立春。
金陵城外的依舊春寒料峭,但寒冷的冬天已經結束,天氣回暖。
時節進入了春季,田裡一望無際的青苗,開始加快生長。
胡漢山在這天沒有前去通濟門點卯,跟著父親胡惟庸前往了金陵城郊的江寧縣。
糊春牛,打春牛。
以示勸耕。
江寧縣衙早就聘請了一位紙扎匠,用竹篾綁成春牛的骨架,用春木做成牛腿。
糊上紅黃紙,當年就五谷豐登,糊上黑色紙,當年的糧食收成就不好。
胡惟庸等綢緞蝠紋官轎達到江寧縣,一隻糊了很多紅黃紙的春牛,已經塗好了顏料。
江寧知縣和三班六房掌案已經在戲台邊的寬闊地等著,擺好了香案。
胡惟庸下了綢緞蝠紋官轎,走到春牛的近處。
江寧縣的大小官吏百姓立即下拜:“拜見左丞相。”
胡惟庸的嚴肅老臉沒有任何變化,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示意江寧縣的官吏百姓起身。
隨後拿起一支大毫毛筆,給春牛點睛。
春牛點了眼睛,糊春牛徹底完成了。
胡惟庸帶著所有官員百姓對著香案朝拜,祈求一年的五谷豐登。
糊春牛結束以後,胡惟庸帶著官員們前往了縣城外官田邊的春棚。
春棚裡有一隻桑木為骨,塑成的泥塑春牛。
胡惟庸拿起鞭子,在全縣老百姓熱鬧的氣氛裡,‘啪’‘啪’打碎了春牛。
“五谷豐登呦!”
“今年一定有個好收成呦。”
“聽說親自打春牛的那位可是左丞相,今年肯定豐收。”
胡漢山附近圍了一層又一層,看不見盡頭的老百姓,豐收氣氛十分濃烈。
老百姓一片歡慶熱鬧,到處充斥著立春的祥和春意。
胡漢山心裡卻沒有多少祥和的春意,麻木的跟著父親胡惟庸參與立春的各種風俗。
立春以後就是洪武十一年了,距離明年九月的‘胡惟庸案’只剩下一年九個月的時間了。
另外,這次前來江寧縣,胡黨的侯爺們全來了。
延安侯唐勝宗、吉安侯陸仲亨、汝南侯梅思祖、滎陽侯鄭遇春、永嘉侯朱亮祖、河南侯陸聚......
難怪明年要掀起‘胡惟庸案’了,換了任何一位皇帝見到這麽多手握重兵的侯爺結成了黨羽,都會頭皮發麻。
胡漢山比皇帝還要頭皮發麻,穿著厚實的綢緞襖子,手腳一片冰涼。
唯一的安慰就是,舊部最多的兩位侯爺之一傅友德沒有跟來。
胡漢山用《六世三藏》進行擺爛,效果顯著,讓傅友德和胡惟庸產生了嫌隙。
雖然沒有明說與胡黨斷絕關系,但已經從聯姻的親密朋黨,降低到不怎麽來往了。
勸耕不是慶賀宴,這麽多侯爺聚集在一起是為了國事,還是對於大明最為重要的春耕。
百姓裡有著不少錦衣衛番子,只是負責監察。
胡漢山麻木的跟著父親胡惟庸進行完了立春勸耕,坐著綢緞蝠紋官轎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只有一個念頭。
躺平。
擺爛。
趕回左丞相官邸,除了胡惟庸胡漢山父子二人,還有江寧縣的戶房掌案張友聞。
胡惟庸作為正一品的左丞相,卻從縣衙帶來了一名連九品都不是的胥吏掌案,一定有著什麽深意。
胡惟庸只是說了一句:“為父已經與陛下說過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去修繕管溝。” 說完,胡惟庸就準備趕往皇宮。
在臨走以前,胡惟庸多說了一句:“做好這件事,為父就能讓你憑借政績調離五城兵馬司,去金吾衛做個僉事,熬個一段時間的資歷便能坐上金吾衛指揮使的位置。”
金吾衛指揮使?!
胡漢山還沒從胡黨有那麽多侯爺的慘然裡緩過勁來,聽到老爹胡惟庸又要安排他去金吾衛做指揮使。
徹底麻了。
這是在逼洪武皇帝趕緊殺人。
估摸著剛從五城兵馬司調入金吾衛,就要掀起‘胡惟庸案’了,不用等到明年九月了。
但是修繕管溝這件事,是洪武皇帝欽點的,又不能不去。
胡漢山只能選擇擺爛了。
等到左丞相胡惟庸離開了官邸,張友聞一個小小的胥吏,竟是一點也不怯場。
張友聞不卑不亢的拱手道:“胡小旗,咱們還是前往大中橋巡視管溝的情況,再來商議怎麽進行修繕。”
作為一個縣衙裡的小小胥吏,應該卑躬屈膝的諂媚才對。
張友聞沒有半點諂媚的意思不說,也沒有一通吹噓的保證,在左丞相長子面前體現他的能力。
抓住唯一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永久成為左丞相長子門下的師爺。
張友聞的不卑不亢和務實引起了胡漢山的欣賞,難怪左丞相胡惟庸會把一個不入流的戶房掌案帶過來。
暫時成為胡漢山身邊籌謀劃策的師爺,處理修繕管溝這件事,而不是從眾多胡黨官員裡挑選。
胡漢山帶著張友聞前往了大中橋,這一次修繕管溝主要就是以大中橋為主。
張友聞從牛車走下來,望著金陵大道兩側青磚黑瓦的屋舍。
仔細觀察了很久,張友聞搖了搖頭:“大明府縣裡的屋舍前,按照規定都修建了官溝,也就是常說的管溝。”
“用來排水,保證府縣的整潔。”
張友聞指著附近房屋的,用心介紹道:“請看這裡,這些向外延伸的屋簷叫做虛簷和披簷,要以官溝為線,不能逾越官溝。
不然的話,就會把官溝堵死。
到了雨季以後,官溝不能進行排水,水道不通,就會出現驟漲漫街。
最終造成府縣的內澇。”
胡漢山明白父親胡惟庸讓他修繕管溝的用意了,確實是一件惠及官員的良政。
但街道兩旁的屋舍大多都是老百姓的住所,官員們居住的二三進大院在後面。
只要拆了這些屋舍確實可以讓官員們有益,市井百姓就要遭殃了,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民。
胡漢山忍不住說了一句:“金陵早在東吳年間就建成了,歷經唐宋元這麽多朝代。”
“侵佔管溝又不是大明老百姓乾的,現在卻要他們來承受,實在是不講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