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年近四十,面目平常之至,本來扔人堆中絲毫不顯眼,可臉上一道劍痕卻破壞了這種平庸,給他增添一絲肅殺的氣息。
而且,他的嘴唇也很薄,好似時刻死死抿著一般——這面相很容易看出,他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劍客。
所以,聽完董卓的自我介紹,他第一反應不是質疑,而是飛速將手放在劍柄上,冷漠道:“一息時間,某便可取了你性命!”
“董君切莫說笑……”史阿率先反應過來,擋在王越和董卓之間:“你不是祖籍臨洮的一位豪商麽?”
“你們遊俠消息一貫靈通,當朝太尉是哪裡人士,難道還不清楚麽?”
董卓依舊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我姓董,臨洮人,也的確是位豪商。只不過做的生意跟呂不韋一樣,都是拿天下來貿易罷了。”
又看向王越的手,道:“王師,我勸你還是不要衝動,衝動可是魔鬼。”說著端起案幾上的陶碗,故意賤兮兮往地上一丟。
碎了。
然後,他還解釋道:“看到沒,這叫摔杯為號。”
話音落下,不僅是王越,連史阿都緊張起來。院外的遊俠也紛紛湧入堂中,團團將董卓等人圍住。
張繡此時也無法再隱藏身份,拔劍作出防衛的姿態,神色緊張。李儒更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然而咬了咬牙,還是擋在董卓身前。
面對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遊俠,以及陶碗碎了外面還沒動靜,老董其實也有些慌了:劇情不對啊,電視上不是這麽演的……
要是只有他一個人,這會兒就認慫了,可當著李儒和張繡的面,只能強裝出波瀾不驚、大局在握的神態,淡然道:“王師可要想清楚了,就算你們能殺得了老夫,難道能殺光十萬西涼鐵騎不成?”
“一旦老夫身死的消息傳出去,十萬余西涼鐵騎群龍無首,難以約束。為替老夫報仇,究竟會做出怎樣的事,老夫都難以預料……”
說完,還畫蛇添足地看向一旁史阿,道:“麻煩史小兄弟再去拿個陶碗,給老夫倒點熱水……多喝熱水,對身體好。”
史阿整個人都快裂開了,愣愣看向老董:都這時候了,你還惦記著多喝熱水?……我直接燒壺開水,給你燙燙腦子好不?
王越握劍的手緊了緊,神態氣憤不已,卻最終還是起身冷冷道:“史阿,送客!”
就在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案幾上的陶碗開始微微顫動起來,耳邊也傳來隆隆的震動聲,愈來愈清晰。最後,這茅草泥瓦夯築的屋子,都開始簌簌落下灰塵……
王越冷漠的神色愈加凝肅,其他遊俠也想到了什麽,神態開始忐忑起來。反倒是張繡和李儒愕然看了董卓一眼,心神漸漸安定。
下一刻,大門驟然被鐵騎衝開,張遼一馬當先闖入!
幾鞭子抽開擋在面前的遊俠後,神色狠戾急迫,威風大喝道:“太尉何在!……若有半點閃失,某必夷平此處!”
隨即,院牆周遭也露出手持弓弩的勁卒,密密麻麻幽冷的箭頭對準院中的遊俠。
不大的院子瞬間被全副武裝、手持大盾的兵卒佔滿,他們組成一道道盾牆,將反應不及的遊俠頂撞驅趕至一旁,清理出一條能過人的通道。
頂盔摜甲的董旻急匆匆下馬,從通道一路跑入堂中,看到董卓安然無恙地坐在裡面,才松了口氣道:“兄長,你沒事兒吧?……”
“此處偏僻難行、七扭八拐,你一路留下的記號又不明顯,
我帶著文遠緊追慢趕,生怕來晚了一步。” 張遼也下了馬,抱拳道:“末將救護來遲,請太尉降罪!”
看著董旻和張遼,老董神色終於坦然下來,擺手道:“不晚不晚……那個,你倆就負責將無乾人等請出去,老夫有事要跟王師聊聊,不用太過緊張。”
說完,還不忘補充道:“客氣點哈,以後都是一個鍋,呃……一個釜裡吃飯的袍澤,別傷了和氣。那個,史小兄弟,熱水倒好了麽?”
局勢瞬間調轉,攻守易位。
堂中的遊俠有些還欲反抗,但看到王越鐵青著臉點點頭,只能順從地走了出去。
很快,原本快要被擠爆的大堂,就剩下王越和董卓兩人。史阿乖巧地送來一碗熱水後,也被張繡用一個眼神兒請了出去。
王越的手仍未從劍柄上拿開,反而看著氣定神閑、喝著熱水的董卓,道:“六步之內,某仍能輕易取下你的首級。”
老董就跟品82年拉菲一樣,放下手中陶碗後,慢悠悠地道:“江湖不只打打殺殺,更多的是人情世故。老夫上來表明身份招安你們,這是人情;你要是殺了老夫的話,那就是事故了。”
“更何況,你也根本不會殺老夫,就別一直握著劍柄裝腔作勢了。”
“你怎知我不會動手?”
“要是你會動手的話,剛才老夫演砸時,早就讓弟子一擁而上將我砍成肉泥了。”董卓搖搖頭,似乎還很遺憾地歎息道:“可惜,你不是一般的遊俠,而是一個有思想、有見識、有志向的遊俠頭子。”
“你深知殺了老夫的後果,有違行俠仗義的初衷和願景。”說著,一攤手看向王越道:“所以,你不會、或者說不敢殺了老夫。”
“那我等也不會因你前來,便舍棄自由之身,成為朝廷的鷹犬爪牙,助紂為虐、殘害百姓!”
“不不不……”老董連連擺手,用失望的眼神看向王越:“看來,你還沒搞清眼下的情況啊。”
想了想,便道:“這麽吧,我來給你做個演示……繡兒!”
張繡當即入堂,道:“屬下在!”
“帶上一隊西涼鐵騎,去適才咱停留的美貌少婦住所,將她給請過來。”
“芸兒!……”王越聞言情緒瞬間激動,手中寶劍如舞姬白練出袖,驚鴻一閃間已架在董卓脖頸:“你若敢傷她一根毫……”
“現在就去!”董卓卻重重一喝,睥睨地看向王越,向張繡發號施令道:“若他敢傷老夫一根胡須,你知道該怎麽對付那個芸兒和院中的遊俠!”
“喏!”張繡咬咬牙,轉身而去。
王越的劍開始顫抖,心思百轉千回,卻始終不敢下手。
他家離心上人住所不遠,一盞茶的時間未到,張繡已領著一對西涼鐵騎,將周芸和家中的一位老仆及婢女,全都帶了過來。
突然遭此事故,一路上看到西涼鐵騎團團將王越弟子圍住,整座院子更是侍衛林立、弓弩蓄勢,周芸神色難免慌張。
入堂後又看到王越正拿著劍抵著董卓的脖頸,似乎明白了什麽,努力鎮定地道:“王郎,此乃何人?”
“當朝太尉,董卓。”
“你要殺了他?”
“不,他不敢……”董卓卻搶先開口,用手指微微推開脖頸前的鐵劍,不屑道:“他就是一頭活在自己世界出不來的蠢驢,一事無成還偏要裝模作樣的傻蛋,外加沒有腦子、眼睛還瞎的殘廢。”
“你住口!”沒想到周芸這弱女子,竟猛然開口道:“王郎豪氣乾雲,鋤強扶弱。為扶危濟困,連龍潭虎穴都敢闖,你身為當朝太尉,又做了些什麽,有何資格在此大放厥詞!”
“哎呦……還沒成親呢, 就心疼起情郎了?”
董卓聞言不怒而笑,走到周芸身前作死地打量一番,突然笑道:“好一個烈性的女子,老夫喜歡,今日便納你為妾,如何?”
“白日做夢!”周芸重重一啐,夷然不懼。
“老夫可不是白日做夢,也知你不懼死。”老董便搖搖頭,道:“但你若不同意的話,老夫便下令讓西涼鐵騎抄了周功曹的家,殺個雞犬不留,如何?”
“你!……”周芸瞬間雙目噴火,胸膛劇烈起伏地死死瞪向董卓。
她立誓非王越不嫁,卻隻搬出了周家獨住,而不是徹底與周家斷絕關系。可見對家還是深有留戀的,董卓這一威脅,可謂……一針見血。
當然,也可以跟張繡和張遼說的一樣。
“卑鄙!”張遼率先忍不住,小聲在門口啐了一口。
“無恥!”張繡也緊隨其後,感覺跟了這樣一主公,自己的靈魂都被玷汙。
“你倆幹啥呢,反了是不是!”董旻卻不高興了,狠狠瞪了兩人一眼
偏偏這時,屋裡又傳來董卓囂張的笑聲:“你瞪啊,很恨我吧……哎呦,王越你又捏緊了劍柄啊,來呀,朝老夫胸口上刺啊。”
“芸兒啊,你越生氣老夫就越喜歡,繼續來啊;王師,你是不是男人,看到自己女人如此受辱,也不敢揮劍麽?”
“老夫就喜歡看你們這副,明明看不慣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董旻這下也忍不住轉過頭,吐了口唾沫小聲嘟囔道:“兄長你這樣,也忒不是個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