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房中,任紅昌面色複雜地望著老董,年方二九的俏顏上,竟浮現一絲滄桑和卷戀,道:“太尉或許沒聽說過奴婢的國家。
說著用手指向東方,繼續道:“我的國家,在東海之外,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那裡有仙山海島,物產豐富,終年煙霧繚繞。若再將大漢的櫻花帶回去,便是傳說中的蓬來仙境。”
“嘁……”老董聞言,頓時大失所望,“啥仙山啊,最近噴沒噴岩漿?……嗯,海島倒是有,加一塊兒還不如半個遼東。”
“另外櫻花也別想著帶回去了,你那裡時不時地震個七回八回的,別到時再把樹給震禿嘍。”
說完也不凝肅以待,還側身換個舒服的姿勢。
“人人都說家鄉好,家鄉美景是個寶。誇讚家鄉的環境美,想念家鄉的人和情……嗯嗯,這本無可厚非。”
“可你非把那破地方吹得那麽神,就涉嫌虛假營銷了吼。”
“太尉……”被揭了老底的任紅昌,睥睨犀利的氣勢瞬間萎靡。
隨後反應過來,明眸中滿是不敢置信:“太尉知曉奴婢的國家?”
“有啥不知道的?”老董示意她喂藥,道,“前漢時,你們當中的一支部落,不是派人來進貢過麽?”
“哎呀呀……說起那次上貢,你剛才怎還好意思吹呢?”
“使臣就帶了一捆桑樹苗和十個奴隸,結果換走孝武帝一塊金印。也就是那時,你們才有了國名吧?”
任紅昌睥睨的氣度徹底沒了,低著頭不敢看老董的眼睛。
一張俏臉也羞得通紅,又回到柔柔弱弱宮婢的模樣:“太,太尉博覽群書,無所不知,奴婢羞愧不已。”
“沒關系,知恥方能後勇……”
眼見就要絲滑地開啟‘毀人不倦’模式,但剛說到這裡,老董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等會兒,還沒告訴老夫你的身份呢?”
“奴婢的真實身份,是邪馬台國的卑彌呼。”任紅昌挺直了胸,努力想找回最後一絲王的尊嚴。
“哦,彌生時代的女皇啊,怪不得剛才的氣勢差點把老夫給唬住。”老董卻還是不以為意,擺手道,“別挺了,老夫見過比你還大的,有啥好挺的。”
“何況你這女皇的名兒,也就好聽點。”
“用國土面積換算,你大概能相當於大漢的一個郡守。若按GDP來算,估計還不如大漢中等的一個縣……”
“等會兒……”說到這裡,他又疑惑了,“你在那裡好好地跳大神兒,怎麽突然又跑到了大漢?”
“奴,奴婢的身份,已經被那個女人奪走了。”
卑彌呼愈加羞愧,低著頭道,“來這裡是為了尋找大漢最強的權勢者,希望可以借助大漢的力量復國。”
“即,即便達不成這個目的,至少可以學習下大漢先進的治國理念。”
“你的身份,被別的女人奪走了?”
老董努力回憶下歷史,發現還真有這麽一檔子事兒:就在東漢桓、靈內亂期間,倭國那裡也大亂,更相攻伐,歷年無主。
傳聞有一女子名曰卑彌呼,事鬼神道,能以妖惑眾,於是被各諸侯國推舉為王。
但她當了邪馬台國的女王后,表現卻很奇怪。
雖說侍婢有千人,卻很少有真正見過她的。唯有男子一人負責給其飲食,傳辭語。而她則居處宮室、樓觀城柵,皆持兵守衛,法俗嚴峻。
回憶完這些,老董當時一拍大腿:“哎呀,還是你們那裡的人會玩兒……”
“什麽狗屁被諸侯王共同推舉,分明是誰也打不過誰了,國內又窮得叮當響。再打下去連土都要吃不起,
乾脆扶持一個傀儡上位,維持虛假的和平唄。”“恰好你跟大漢的張角一樣,喜歡沒事兒跳個大神兒、裝神弄鬼挺能湖弄人。同時又是個無權無勢的女人,正是極佳的人選。”
“結果你卻當真了,真以為自己成了邪馬台的女王,開始吆五喝六,惹得那些諸侯不高興。”
“於是人家又將你驅逐出去,弄了個假的卑彌呼玩囚禁,整個國家還是操縱在勢力強大的諸侯手中。”
“太,太尉說得……呃,大差不差。”卑彌呼揉著發疼的腿,神態幾乎卑微委屈到了泥土裡,“就,就是別這麽直白,便更好了。”
“嘁,彈丸小國的屁點事兒……”
老董聽得直樂呵,反應過來後臉色又變了,“也就是說,老夫之前以為你還能介於郡守與縣令之間,結果……還是個坐了沒幾天,就被人攆下台的流亡縣令?”
這話入耳,卑彌呼差點沒將藥碗潑老董頭上,然後捂著臉淚奔出去。
太欺負人了!
人家是女皇好不好!
就算只是曾經的女皇,也不是你這麽個臭男人能羞辱的……國與國之間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說好的一衣帶水之情呢?
你剛才一番話,往大了說,是破壞國際關系的好伐?
然而老董不在意,一點都不在意:“來討飯就說討飯,別什麽復國不復國的,整得多大事兒一樣。”
“另外討飯就別嫌餿,你們那兒還介於原始到奴隸社會的過渡階段。貿然學老夫的封建共產制度,純粹屬於一步想登天,也不怕扯著蛋。”
說完,又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忘了你沒那玩意兒……不過意思還是那個意思,真學老夫的改革,你肯定會整劈叉。”
“太,太尉的意思是?……”話雖然難聽,但卑彌呼若有所思。
“老夫的意思是……”老董便沉吟了片刻,在卑彌呼認真的眼神下,突然嘿嘿一笑:“關老夫屁事?……”
“剛才就是隨口說說,你們那裡就算亡國了,跟老夫又有半枚錢的關系?”
事情發展到這裡,卑彌呼有些後悔。
不,相當後悔。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自己的姿態再謙卑一點,不提什麽仙山海島、女皇不女皇的。他會不會……態度好一些?
經過這半年的服侍經驗,她得出一個可悲的結論:不會的。
眼前這男人與那些虛榮自大的統治者完全不同,根本不稀罕一個藩屬國的納貢稱臣。 除非,自己能提供一些價值。
想到這裡,卑彌呼才從絕望中掙脫出來,又一次挺起規模其實也算宏大的胸:“太尉,假如奴婢可以告訴你,這次伍孚刺殺的背後,另有其人呢?”
“哦,你說王允啊……”貂蟬都出來了,幕後之人還不一猜就透?
沒想到卑彌呼神色微變,不解地道:“王司徒?……他跟刺殺一事有何關系?”
“你難道沒拜他為義父?”
卑彌呼就傻了,看白癡一樣看向老董:以為人人跟你一樣,沒事兒收個義子義女,讓人家喊你叫爸爸?
然後,在一聲聲的‘爸爸’中,逐漸迷失自我?
此時的老董,也意識到事情有些大條了:“竟然不是王允?……那你和伍孚背後之人,又會是何人?”
“奴婢不知。”
“不知道啊……”老董澹定點頭。
就在卑彌呼感慨,太尉的確有過人之處時,老董後一句就出來了,“不知道你說個der啊,浪費老夫感情!”
忍無可忍的卑彌呼,恨恨一把將藥碗頓在胡床上:“奴婢的確不知,但若同太尉演一出反間計,套出那人難道還不易如反掌?”
“廢話!”誰知,老董氣勢更盛,“那老夫派子義、文遠、策兒、佑維、阿韋去勾搭你,你怎麽一點不開竅兒!”
然後,又看了眼藥碗,直視卑彌呼的眼睛:“怎滴,想造反啊?……”
“不,不是……”卑彌呼瞬間又恢復小白兔模樣,弱弱地道,“奴,奴婢就是嫌藥湯涼了,打算再去給熱一熱。”
“嗯,再加點蜂蜜。”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