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霧。
秦滿江看見她的時候,她依舊站在那棵樹下,身後是美人魚噴泉。
瘦弱,慘白,皮膚比她髒兮兮的白色連衣裙還要白。
似乎感覺到了注視的目光,她緩慢地轉過頭來,灰白的瞳孔裡,映下了秦滿江的影子。
“……”
她真的是那個聶雲真嗎?
秦滿江拿起手機,對著沒掛斷的電話問了一句:
“是你嗎?”
那個瘦弱得一陣風仿佛都可以將她吹走的女人點了點頭。
還真是她……
莫名其妙通關了一個怪談,衝到了首席,還往這部已死之人的手機裡打了一通電話。
秦滿江在腦海中給她預設過形象,坦白說,在聽到她的聲音之前,他甚至以為這會是個男性。
穿過馬路,到了她身邊後,秦滿江更是察覺出了她的異常。
她的表情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似乎因為長久不做表情,已經完全喪失了做出表情的能力。
臉上的肉是死的,蒼白地掛著,與她灰白的瞳孔搭配在一起,簡直像是要融進這場大霧裡。
一時間,秦滿江甚至恍惚了一下。
這張臉……雖然瘦得已經皮包骨頭,但他竟依稀覺得有些眼熟。
直到冰涼的霧氣鑽進他的脖頸裡,他才猛然驚醒過來。
“你先跟我來吧。”
秦滿江說道。
這女人給他的感覺,簡直是隨時會斷過氣去。
最好別讓她在這樣冰冷的霧氣裡久呆,攔下一台出租車,秦滿江帶著她往自己的住所趕去。
路上,他拿起那部手機,打開通話記錄,展示給她看:
“這是你的名字嗎?”
她的身上似乎凝結著不散的寒氣,秦滿江光是拿著手機靠近,皮膚都隱隱有些刺痛。
名字?
她看向手機。
聶……雲真……
灰白的瞳孔裡,閃過了一絲茫然。
“不知道……”
秦滿江有些頭疼。
她這樣的狀態只怕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這位怪談遊戲的新晉首席,似乎是一個失憶症患者。
“這裡……是哪裡?”
她趴在車窗上,朝著霧氣籠罩的城市看去,喃喃問道。
秦滿江一直盯著她的動向,聞言回道:“伏城。”
“伏城……”
她茫然地重複著秦滿江的話,身體似乎縮了縮。
出租車司機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大聲說道:“姑娘!你是哪裡人啊?你們倆是朋友嗎?”
她搖了搖頭:“不是……”
秦滿江看向前方的後視鏡,司機的眼裡果然生出了一些狐疑,好吧,他果然誤會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警察局?”司機問道。
“警察局……”她像是一個剛學會說話的人,聽到什麽詞匯都要重複一遍,然後又搖搖頭,“跟他走……”
秦滿江松了口氣,還好,她沒亂說什麽話。
司機見狀也不再多言,只是又看了秦滿江一眼。
這倒是給秦滿江提了個醒,關於這女人的身份,可以拜托和警察系統有關系的奚醫生去查一查。
不然她這副失憶的樣子,只怕是什麽都問不出來。
到住所時,大霧不僅沒散,反而有更加濃鬱的趨勢。
秦滿江打開門,卻發現沒有反鎖。
推門一看,是米巧回來了。
“秦先生?”米巧看著他,
連忙放下手中的狗糧,跟他打了個招呼,“今天起大霧了,交通不便,我提前下班了。” 她很快又看到了秦滿江身後的女人,訝異地問道:“這位是?”
秦滿江似乎松了口氣,說道:“我的朋友,身體出了些問題,能不能請你帶她去洗手間幫她洗個熱水澡?”
米巧的表情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她對聶雲真打了個招呼:“你好,我叫米巧!”
“米巧……”她重複著米巧的名字,學著米巧的樣子伸出手,搖了搖,“你好……”
這下,米巧大概知道她哪裡不對了,這個女人分明是腦袋裡面出了問題啊……
秦滿江貼近她耳邊,低聲說道:“麻煩你了,衣服也暫時用一下你的吧,她是我從外面撿回來,很可憐。”
米巧這才點點頭,上前想拉聶雲真的手,卻又忽然縮了回來,自己竟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她體寒。”
秦滿江解釋道。
不知道米巧有沒有接受這個解釋,但還是去收拾了一套自己的衣物,抱著去了洗手間,然後領著聶雲真也去了。
趁著這時候,秦滿江拿出手機,給奚醫生打了一通電話。
“喂?秦先生,你打算回下江村了嗎?”奚醫生一接通電話就問道。
秦滿江停頓片刻,說:“最近有這個打算,如果奚醫生願意,我可以通知你一起。”
“當然願意!”奚醫生的聲音有些激動,“我對你的家鄉很感興趣,如果沒有你這個本地人帶領,我還不太敢去呢……”
“奚醫生,能不能幫一個忙?”秦滿江忽然問道。
電話另一邊,奚醫生捂住手機,朝四周看了一眼,去了陽台,說道:“什麽忙,你說。”
“我想請你查一個名字,是個女性,失蹤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哪個城市的人?”奚醫生問道。
“不知道……”
秦滿江的回答有些無奈。
“……你先說名字,我試試看。”奚醫生也覺得有些棘手, 她的關系只在兩個城市有用,不過,也能想想辦法。
“聶雲真。”
“好……有結果了我給你答覆。”奚醫生記下了這個名字,並詳細問清楚了是哪幾個字。
“回下江村的時候記得聯系我!”掛電話之前,她不忘提醒道。
“好。”
畢竟拜托了別人幫忙,現在秦滿江是真不好拒絕了。
這位奚醫生也不知道為什麽,對現實世界中人人避之不及的怪談之地充滿了興趣,不過,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奚醫生想尋找的,也許就隱沒在某處怪談之中吧。
“吱呀——”
洗手間的門開了。
米巧一臉如釋重負的神情,跟著她出來的,便是那個想不起來自己名字的聶雲真。
此刻的她穿著米巧的衛衣和牛仔褲,總算遮擋住了瘦骨嶙峋的身體,頭髮也乾乾淨淨地洗好吹乾,扎成了簡單的馬尾。
但她的眼裡還是一片灰白。
初見時的茫然少了些,多出了一些對於陌生地點的防備與恐懼。
她的臉似乎做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神和姿態,卻能讓人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
“別害怕……”秦滿江本打算稍微安慰她一下。
沒想到的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仿佛觸及到了她的某根弦,整個人立刻緊張恐懼了起來!
一雙灰白色眸子死死地盯著秦滿江,身子卻忍不住地往米巧身後藏。
乾澀的喉嚨裡,發出了低沉喑啞的戒備呼喚: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