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橫舟才再一次感受到了重大的壓力。
這一點,劉亦茜可以非常清晰直觀地感受到。
因為最近徐橫舟開始做惡夢啦!
並且經常大半夜的以做噩夢為理由跑到她的房間來,非要挨著她睡!
挨著睡也就罷了,還非動手動腳的,一直想摟著她。
她根本掙脫不開。
劉亦茜就覺得很煩惱。
倒也不是針對徐橫舟啦,主要是她確實沒習慣兩個人一起睡覺。
現在和徐橫舟在一起害羞的感覺就只有那麽一點點了,更多的是一種熟悉感。
然後就是關於兩個人一起入睡的陌生感。
而且更重要的是,徐橫舟還會跟她搶被子,剛睡著的時候還好,等到半夜醒來,被子全被徐橫舟給搶走了,真討厭。
這讓她有時候都在想,要不然直接跟徐橫舟說,讓他晚上睡覺的時候直接過來得了。
最好把被子也帶過來,他們一人一床被子,這樣就不用搶被子了。
但劉亦茜最終還是忍住了。
總不好,她主動跟徐橫舟說,讓他過來跟自己晚上一起睡覺吧,到時候他一定會得寸進尺的,一定會的!
因為最近徐橫舟睡覺,確實是真的會做噩夢,而且還會說夢話,有的時候不說夢話吧,就在睡夢中拚命掙扎,讓她看著都有點怕怕的。
但因為是徐橫舟,很快,她的害怕就又變成了擔憂。
而且她的擔憂尤其明顯,所以每次徐橫舟都能夠抓住這一點,拚命在她跟前賣慘,一會一個親親抱抱,舉高高的要求。
不同意就捂著心臟說自己可能晚上又要做噩夢了,到時候心率不齊,說不定會猝死什麽的……
劉亦茜在廚房裡煮著一鍋,放了一些中藥,據說能夠治療睡眠不良、用以安神的養生粥。
一邊熬一邊歎氣。
說起來徐橫舟自從演了這個角色,確實是精神狀態上一直都不太好,說是說為了貼近樣角色吧,但劉亦茜覺得也有一部分壓力的原因。
各方面的壓力都很大。
劇組演員是一方面,導演是一方面,還有外界壓力也是其中一個方面。
現在媒體對《烈日灼心》這部電影的關注度依然還是很強。
而徐橫舟自從上一次多部作品面試之後,也就在《唐山大地震》裡面客串了一個幾分鍾的角色而已。
接下來有小半年的時間,幾乎是不會再上映任何一部作品,所以粉絲們都很關注他正在進行拍攝的《烈日灼心》。
粉絲組織來探班都已經來了三茬了。
他們有的特意買了原著去看的,瞬間就知道了這會是一部什麽樣的電影,這就是衝著獎項去的。
於是粉絲比正主還有信心的畫面出現了,大家都覺得徐橫舟拍攝這部電影就是為了拿獎去的。
粉絲這麽說了,媒體也這麽說,徐橫舟也就隻好拚了。
他的粉絲把大話都吹出去了,他也只能夠朝著這個目標去努力了。
更何況他自己也不是全然沒有一點野心的,他也想通過這部電影再次拿到一個影帝獎項,而且是貨真價實的那種!
徐橫舟雄心壯志。
徐橫舟野心勃勃。
徐橫舟要成為影壇第一名。
但這並不妨礙當徐橫舟喝到劉亦茜為他熬的愛心養生粥時,流下了脆弱的可能是因為感動,所以才有的眼淚。
養生粥實在是太好喝了啊,那馥鬱芬芳的藥香,那能帶給人諸多人生感悟的澀後回甘,那充滿著神秘讓人徜徉於宇宙奧秘的盈盈色澤——
無一不讓徐橫舟熱淚盈眶。
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喝到如此無上
美味呢?
徐橫舟信誓旦旦地對劉亦茜表示,與這種美味相比較,當然還是劉亦茜苦心融入的滿滿心意更讓徐橫舟動容。
總之,粥很好喝。
就是太補了點,一年一次就行了。
過猶不及,也不好月月大補的。
徐橫舟拒絕了劉亦茜要每月給他熬養生粥的百年規劃。
表示十年就行,一年一次。
以後年紀大了,喝養生粥就沒用了,直接吃補品。
劉亦茜理不明白裡面的邏輯,但她感覺到徐橫舟喝了自己的養生粥之後,又生龍活虎的了。
她就暗地裡松了口氣,自己做的她自己死都不會喝的養生粥還不是那麽糟糕嘛,起碼徐橫舟還是很受用的。
下次徐橫舟再狀態不佳,太入戲了啊,抑鬱了啊,啥啥啥的,就給他來一碗!
準能治好。
徐橫舟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心裡也開闊了。
再加上這段時間冒著做噩夢的危險性,他天天在系統訓練場裡面體驗最後一場殺青戲,他自認為已經能夠把這場戲的各種細枝末節的東西都給摸清演到位了。
和之前感情為主,細節粗糙不同,這次他特意在各種細節上下功夫,就是想著通過細節上面的精準,更好地烘托感情。
徐橫舟覺得自己準備得挺充分了,就和曹保平導演說了,要拍最後一場戲。
《烈日灼心》這部電影準備了很長的時間,但拍攝卻隻用了一個半月。
因為除了徐橫舟之前艱難拍攝的空中走廊那段激烈追逐的戲份之外,這部戲更多的內容是在探討人性。
相對於大轉折大劇情而言,整部電影的內容都是由無數個細微的伏筆組成。
各種看不見的線索連成了一張網將劇中主角牢牢圍住。
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牽引著他們的行為,同時也吸引著觀看的觀眾。
所以從拍攝的技術難度上來說,並不大。
只要演員演到位了,這部電影拍攝起來就會很快。
而恰巧,這部電影的主角又全都是實力派演員。
影帝就有好幾個,自然拍攝得酣暢淋漓。
曹保平導演反正是體驗了一把如臂指使的快樂。
想要什麽鏡頭,什麽情緒,演員二話不說就都給你演到位了。
甚至多數時候比他腦海中所預設的還要貼合人物與劇情。
就兩字,完美!
所以之前曹保平導演聽到徐橫舟說對最後一場戲還有一些疑慮,要再緩一緩再進行拍攝,他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他這段時間裡發現徐橫舟這樣子的演員,內驅力是很強的,他自己就能把問題給你解決了。
給他一些時間,他會給你創造驚喜的,現在果不其然,徐橫舟這不就來了嗎?
曹保平導演立刻點頭。
安排!
把殺青戲給徐橫舟安排上!
他把相關事宜給劇組人員安排下去之後,就坐回自己的導演椅,悠哉地喝一口保溫杯裡泡著的香氛滿鼻的茶葉。
危笑簡直嫉妒死了,早知道這個劇組這麽省心,他當初就應該走後門,用兄弟情捆綁住徐橫舟,讓他直接把這部電影給自己拍。
如果當時把這部電影的導演之位搶下來的話,那現在坐在攝像機前無所事事,悠哉喝茶的人豈不就是自己了?
而且就這段時間的拍攝情況看來,這部電影但質量怕是會高的嚇人,得獎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如果這部電影是自己導的話,那自己豈不是很有可能拿下最佳導演的獎項?
危笑感覺自己錯過了一百億!
當初就不應該信了徐橫舟
的邪,覺得自己確實之前隻做過電影的副導演,沒有做過主導演,可能控制不好這種比較複雜難拍的電影。
結果現在一看,什麽複雜難拍,這不輕輕松松就能拍得了嗎?
危笑羨慕嫉妒恨一番之後,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承認曹導還是很有能力的。
作為一個導演,曹導的判斷力實在是驚人,掌控力也很強。
要知道,因為這部電影裡面各大影帝雲集,大家都很有想法,呈現出來的每一幕戲感覺都很完美。
但是呢又因為這些影帝精益求精的追求,每一場都主動要求拍個5678遍。
每一遍的表演都各具特色。
實在是讓人很難選,覺得每一個鏡頭都很難舍棄。
但是曹導就是能夠從這麽多鏡頭中穩準狠地選出最契合這整部電影氣質的那個鏡頭。
對這一點,危笑是非常佩服的同時,也是他覺得自己需要學習的地方。
而且他當副導演的時候就是這種能夠獨立自主的做決策的機會非常少。
很多時候都是他找到各種各樣好的素材匯總起來給導演,然後導演再進行選擇。
然後後來拍攝電視劇,也不需要他做這種難以決斷的工作,因為大家的演戲水平沒有到那麽高的地步,反正他基本上都是能夠一眼看出來哪個鏡頭最好。
所以危笑羨慕嫉妒恨完之後放平心態,卻又昂揚起整個精氣神來。
他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技能給補起來。
徐橫舟這邊一開口,那邊整個劇組都行動了起來。
劇組一番忙亂之後,大部分的工作人員全都離場了。
這場戲應曹保平導演的要求是需要清場拍攝的。
徐橫舟還是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一個小房間,放置了繁多的拍攝機器,卻沒有出現一個除了導演之外的工作人員。
此外,小房間中,加上他也只有三個人,還有一個人是和他演對手戲的唯一一個演員。
把人全部清走是怕影響到自己的死亡過程嗎……
讓他能夠不受打擾的安安心心的死去?
這陣仗弄得他都有點害怕了。
但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害怕了。
因為徐橫舟發現自己和曹保平導演的視線對視上了。
對方的眼神很明顯是在詢問徐橫舟有沒有準備好。
徐橫舟想了想,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拍攝了。
曹保平便也點了頭,然後輕輕緩緩的喊了一聲:開始。
徐橫舟躺在床上,頭頂上有一台攝像機,腳跟旁也有一台攝像機。
他還能感受到曹保平導演那邊許許多多台儀器從各個角度對他進行拍攝。
又因為周圍過於安靜,所以他一下子就感受到平時在喧鬧的拍攝現場感受不到的那種非常具有實驗性質的氛圍。
他在這種時刻忽然之間想到了很久之前,他才剛和劉亦茜認識那段時間,為了顯示自己非常有文化,有追求,特意讀過的一本書,裡面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演員是一直在被觀察的人,是裝在實驗室的顯微鏡下載玻片的夾縫裡的人。
當時徐橫舟還並不能夠對這句話感同身受,現在他卻多少有那麽一點感覺了。
這瞬間讓他感受到一絲冰冷。
與此同時,下意識的肌肉反應以及那根在訓練場中反覆訓練出來的弦,也一下子讓他進入到了辛小豐的角色狀態中。
他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冰冷。
那不是來自於溫度上的變化,而是來自於周圍的對他感官上一種刺激。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仿佛此
時此刻已經再不能夠通過皮膚的溫感來感受到溫度了。
他是通過聽覺,通過視覺,通過觸覺,通過汗毛刷過空氣動搖毛孔所感到的冷熱變化。
【推薦下,野果閱讀追書真的好用,這裡下載 ..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辛小豐的內心一陣寒顫,他第一次知道死亡是有溫度的。
死亡的溫度如影隨形。
但它卻是個有自主思想的動態的影子,它正在穩定得維持著它獨有的步速,一點一點地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曹保平導演蜷起五根手指握成拳,抵住嘴,食指的中段,緊緊地抵在唇齒間。
他看著鏡頭裡面執行安樂死的工作人員把針頭順滑地扎進清晰可見的血管中。
然後緩緩地將藥劑推送進去。
就在這一瞬間,這隻手腕向上彈起抽搐了一瞬,卻又很快被工作人員輕輕一抵就穩定了下來, 顯得那個抽搐,是如此地疲軟……
他瞬間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感受到了眼前所執行的舉措的殘酷。
那個躺在床上被執行安樂死的人,仿佛不是一個有著自己獨特人格意志的人,而是一個被隨意擺弄的畜牲。
在別人輕而易舉的就能夠決定他的生命存亡的情況下,他卻連掙扎都難以做到。
被安樂死的人無法求生,因為他連死都是被安樂的。
曹保平導演又下意識地去看徐橫舟的眼睛,瞬間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心寒。
這雙眼睛裡面的害怕與恐懼少的可憐,更多的是茫然。
他只知道死亡正在進行中。
但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從何時,到何處去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