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冥落帷幕,停遍人間煙火。
大正,皇宮,養心殿。仍有燈籠高掛,燭光點點。
隆興帝楊驌靜靜的看著面前的戴權。
眉頭微皺,右手食指無意識的敲擊著玉案。良久方才開口道:
“這麽說,林如海這幾年把鹽務梳理的非常不錯?”
戴權直立上身,雙手相交於腹前。眉眼下垂,不敢直視隆興帝,聽見皇帝問話,略作思考,說道:
“林如海已經將兩淮鹽務全部梳理清楚了,清理了兩家不聽話的,剩下的都服服帖帖的。況且有賈家人幫忙,還代表著太上皇,那些人不敢與林如海鬧的太僵。”
聽到這說法,隆興帝不由看向戴權,有意無意的說道:
“戴權,你也是跟著朕的老人了。你說為何這些武勳還向著那邊。
且如這林如海,祖上的爵位已經沒了,他也變成文臣了。為何就不主動靠攏朕呢?”
抬眼微微看了下隆興帝,發現皇帝雖然點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卻在閉幕養神,並未看向他。遂說道:
“陛下,奴婢覺得,諸位大人應當認為陛下是一位孝順之人,不敢壞了陛下的名聲,想必日後當會好的。”
“呵呵,日後,是啊,日後。只是朕未必能等到,也未必願意去等。
若是朕沒登上這個位置,也就不甚在意,但是朕在這個位置,他們不該如此的。”
戴權又不由偷看了一眼皇帝,只見其面上笑意盈盈,眼角卻冷若冰霜,說出的話又擲地有聲。
一直陪著皇帝的他,知道皇帝是有些生氣了。倒是得想個辦法讓陛下開心下。
“戴權,這勳貴最近可有發生什麽事,那幾家可有與賈家溝通,還有王子騰的事情可有眉目。”
“回陛下,勳貴暫時沒有動作,王大人的事情暫時也無進展,畢竟賈敬一人壓了整個勳貴集體二十多載。
他人雖說出家了,但是影響力仍在。誰也不知,他是否會在幕後指揮。”
“嗯。”
隆興帝聞言,簡單的嗯了一聲,又聽戴權說道:
“不過今日倒是發生了一件趣事。也是事關賈家與勳貴,還有次輔,刑部尚書,兵部尚書家裡人都參與了。”
聽的此言,隆興帝不由來了幾分興趣。
抬眸間瞳孔都有幾分變化,擱下手中朱筆,好整以暇的坐在龍椅上,端起茶水抿了抿,隨後方說道:
“那你給我詳細說說,怎麽個有趣事,值得你這個時候說與朕聽。”
戴權看著皇帝來了興致,心中也是松了口氣。隨後說道:
“這事還得從三天前錦香院說起,那天賈珠賈瓊與次輔孫子顧鑫,還有刑部高大人的嫡次子文鬥。
那日幾人爭鬥之後,榮國公後,承爵一等神威將軍賈赦之嫡次子賈璉,與眾勳貴約好今日與天然居請客。
哪知這些文官子弟當日也聽到這消息,今日便也去了,又是發生了一場文鬥。事情......”
。。。。。。。
“不錯,這賈珠,賈瓊與楊嗣昌都是可造之材,這顧鑫與高世學也不錯,武勳中這水溶也是有些心眼,日後倒也可用用。
這丁老二倒是可惜了,有些忠貞之心,不過人既然已廢就算了。”
想了片刻,隆興帝又問道:
“還有這賈瓊為何會斷言,這婦人是偷盜之人,他又有何證據。”
聽見皇帝的打斷,戴權嘴角也是露出一絲笑意,
說道: “這賈瓊,自幼貧苦,家中也常種些蔬菜果實,知曉些農家之事。
他故意讓那婦人將茄子把那成熟與未成熟的分開,其實就是給這婦人下了個小陷阱。
農家之人,再是貧苦,只要不到走投無路時,是不會采摘自家未成熟蔬菜的。若是采摘了,日後則恐無成熟蔬菜可用。
但是偷采別人家之茄子時,則無須辨別,只要盡快采摘,以防他人看到。
所以這婦人采摘的絕不是自家菜圃裡,而是偷盜於別家菜圃。場中眾人大部分人家庭中皆有種些蔬菜瓜果,皆知曉這些個道理。”
聽到這裡,隆興帝啞然失笑,嘴中不無讚揚的說道:
“不錯,這賈瓊倒是個知曉民生的,窺一斑而知全豹,日後必然也是一乾臣。
可惜年歲太小了些,不然倒是或可一用。”
讚歎了賈瓊兩句,隆興帝想了想,他現在又有些想知道,這下面人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
遂又問道:“那最後是如何處置這婦人的。”
聽見隆興帝又問了起來,戴權也是一愣,平常陛下是不會關注這些的。
心中也是有些慶幸,還好當時多問了兩句,便向隆興帝接著說了起來。
“當時這賀老三,見確有證據證明這婦人是偷盜,也是愣了一下。
然這婦人不斷向這賀老三哭泣祈求,言說自己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願意償還偷盜的茄子,還將自己菜地裡的茄子補還一半,再賠些銀錢。
又說自己家還有兩個小孩與老太太要養,自己丈夫整日隻知賭錢喝酒,不管家中,還經常來家中索要銀錢,她也是迫不得已。
若是被帶走了,家中孩子與老母則無人照顧,自己進入那牢獄中說不得,說不得。”
“說不得什麽,磨磨蹭蹭的,你戴權何時如此說話了。直接說便是。”隆興帝有些慍怒的說道。
“陛下恕罪,這話有些不堪入耳,恐汙了聖聽。
這婦人最後說,若是進入牢獄,與那些犯人關押一起,說不得會丟了貞潔。
所以最後這附近之人皆是有些心軟,都請求賀老三放過這婦人,有些人也希望這丁老二原諒這婦人。”
聽到這裡,隆興帝今日再一次皺起了眉頭,沉著臉說道:
“這律法既定,如何隨便更改,不過卻也無兩全之法。還有這婦人為何說恐失了貞潔,嗯,朕記得有專門的女監的吧?”
說著目光有些寒冷的看著戴權,平常無有關心,也不知曉刑名問捕的事情具體運作。
但他知曉下面肯定有些糟亂,只是未想到女子收監還需擔心這些。
又不是進入教坊司之類所在。
戴權看著隆興帝如此表情,心中也是暗歎,這事壞菜了。
有些謹慎的說道:“想是女子犯罪本就少之又少,可能女監本就少有,有些不夠用吧。”
聽到這完全不稱自己心意的答覆,心中也是暗哼一聲。
不過也知曉戴權是內侍,不可能知曉這順天府運轉流程,自己不也是不完全知曉嗎。又重重的哼了一聲後說道:
“那後來呢?”
戴權聞言心中方松了一口氣,知曉這事不在自己身上。
只是順天府尹可能要倒霉而已,無事,死道友不死貧道。若是有機會就提點下他吧,就看這順天府尹會不會做人了。
未曾多想,就接著隆興帝的問題答了下來,說道:
“這賀老三見眾人皆是如此,遂問起了丁老二,只是丁老二自感有些憋屈,但又不好犯眾怒,也就閉口不言。
賀老三無法,遂請教周圍的文官子弟與勳貴們。
勳貴子弟也不說話,只在一旁看戲,諸文官子弟皆勸丁老二與人為善,退一步海闊天空。
次輔之孫與高大人之嫡次子也少言勸了幾句。
只有賈瓊,賈珠,水溶以及兵部尚書楊大人的嫡子未曾勸言。
後這賈瓊還站了出來與賀老三言說:
“律法是教化世人,卻非是同情弱者,若同情弱者,則等於鼓勵其偷盜,犯罪。同情也要是一種正當的同情,是授人以漁般的同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可因此而壞了律法。”
當時說完,這賈瓊還當場掏出一兩碎銀,又與這婦人說,
‘若是家中卻如這等情況,這一兩碎銀就與她家中添些衣食。’
可以請賀老三幫忙監督,若是其夫敢回來搶奪這一兩銀子,周圍這些人皆可幫忙攔住其夫。
又對場中其他人說:
‘你們既是同情這婦人,也無需讓這吃了虧的丁老二來原諒她,憑什麽吃苦的是他,然後由你們來原諒。
若是有朝一日你們被如此誣賴後,你們願意原諒別人嗎?
若是你們願意原諒,你們盡可予些錢銀與這婦人。方顯得你們大度,一文不嫌少,一吊不嫌多。’
眾人聽得此言,皆是不願再幫此婦人說話。
說到這裡,戴權又看了看隆興帝仍是一臉感興趣的聽著。見其突然停頓,還特地眼神詢問了一下。
見此戴權又繼續說道:“後來賈瓊又對士子們說:
‘理聖朱子,其乃集儒學大成者,曾言‘存天理,滅人欲’。
就是要告訴我們,要秉持心中那一份公理,良知,祛除多余不該有的欲望。你們這惻隱之心,有些觸犯律法了。
聖人亦有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所以吾等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恕己之心恕人。以己之心入彼之心,方能秉公而行。
如此,方乃正道。’
後來,這賀老三就將這婦人交給了順天府衙門。”
聽到這裡,隆興帝方點點頭說大:
“此乃正理,這賀老三也是個知曉進退,不越俎代庖是個好事。雖五城兵馬司與順天府的司務有些內同,重疊。然具體刑名問捕還是順天府好點。
這賈瓊此言,頗得儒法精髓,有些儒皮法骨之意味,不錯,不錯。”
說道這裡,隆興帝仿佛又想起了什麽,遂又向戴權問道:
“我記得上月這賈瓊曾說過,有古醫者書稿被他得去,言說同姓為婚,其生不蕃,近親而婚,其生不智,尤以三服之內為禍甚烈,五服之後而無事。
還言這三服五服之說,不止男子,女子亦在內。這事你查的如何了,可惜此拓本被他無意點燃,你可有找到此古書其他拓本。”
想起當初,幾人雖不知曉有人會偷聽這種事,但皇帝仍是派人去賈瓊家裡查看過,並未找到這古本。
不過也幸好當初天工未曾寫出。
聽到隆興帝的問話,戴權躬身回話道:
“內院、太醫院與翰林院皆未找到此類拓本,想來是孤本。由於書籍過於繁多,所以今日才有回復。
不過奴婢正想與陛下言說此事,既然古醫者調閱了半個城池的官媒,我們亦可抽調官媒這百年的文憑記錄,再查詢其子孫是否不蕃不智,因此奴婢想請陛下旨意。
皇家婚姻亦可知會大宗正,由皇家內部勘察。想來有數月便可出結果。”
隆興帝思量了下,遂言道:
“將此事與內閣知曉,由內閣票擬,公之六部,由禮部來辦吧。
事關子孫,又能流芳千古,更是為國為民的大事,想必他們會盡心盡力。
若是屬實,則明旨天下,傳於四海。”
又略略交代了幾句,方繼續批閱起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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