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中遊魚肥美,本就想若是每日帶幾尾回去,必然能改善母親與妹妹的吃食。
剛剛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做到,本身又在蒙學,不能前去垂釣,再說也無吊鉤。
鹽鐵官營,本身因產量問題,及其稀少,甚至有人家連鐵鍋鐵刀都不齊全。又那裡有釣鉤。他又不能偷母親做針線活的針去做釣鉤。
也是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直到看見眾人胯下的荊條,方想起可以自己編織一個簡陋的魚籠,用以捕魚。
還不需要人時時盯著。
而且自己編織的也不需要精致好看,只需成型,網孔不需太大,方便流水,這樣還是很簡單的。不光前世看過,就算今生也曾見過多次,寧榮街南邊兒的棋盤胡同,就有一個專門編筐的胡老頭。賈瓊也多次的看過。
想到即做。
遂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對著賈芸叫道:“芸哥兒,陪我去趟書院後面。”
溪水邊,賈瓊將剛剛編好的魚籠,放進幾塊石頭。
又塞進一直扒了皮的小鳥。
這小鳥則是賈芸剛剛上樹掏的鳥窩。
本來賈瓊隻想弄幾個鳥蛋打碎放進去就可以。
沒想到會弄到一隻幼鳥。
“瓊兄弟,你和芸哥兒這是幹嘛?捕魚嗎?”
突然的聲音倒是嚇了賈瓊和賈芸一跳。
回首而望,不知何時,那顆高大的紅楓樹的陰影下,正站立這一人。
日至正午,陽光格外刺眼,使人目眩,蹲下的兩人乍然起身,視線一片模糊,良久放好,仔細一看,卻是賈珠立於陰影之下。
“我方才於前院,瞧你詢問他們荊條在那裡?我看著你也不像是喜歡和他們玩鬧的人,所以也就相隨而來。”
“若是有不到之處,還請瓊弟予以諒解。”
說完,賈珠右手置於左手內,兩手疊交,向著賈瓊兩人方向拱手低頭。
即使是道歉,也給人一種謙謙君子,儒雅隨行,讓人難以生出任何不滿的感覺。
“珠大哥,這本也不是什麽機密之事,再說都是自家兄弟,事無不可對人言。何需如此?”
看著一臉真摯的賈珠,賈瓊也立馬整理一下剛剛弄亂的衣衫,躬身還禮。
“瓊兄弟,為兄有一問,煩請代為解惑。”
在賈瓊伸手示意後。賈珠又繼續說道:
“上午課業之時,即使吾也曾在勞累之時,略作休息,唯有瓊兄弟一直在奮筆疾書,我觀瓊兄弟頗具向學之心,不畏勞累,亦不曾左顧右盼,必也是不為他物改其志之人。
如今汝卻與芸哥兒在此作這般遊戲姿態,豈不本末倒置。吾想瓊哥兒必不是如此之人,故為兄有所請。望弟不吝指教”
賈瓊怔怔的看著賈珠,先是茫然,再是愕然,最後釋然。
賈政的長公子,必然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切都有人幫其料理齊全,無需考慮多余的散事,有此一問也不算太過稀奇。
有些驚才絕豔。
別的不說,就心態而言則遠超同齡人,在堂內那一幕,賈瓊就敢斷然下此結論。當時賈代儒懲戒賈芸賈薔時,賈珠那曬然一笑中,無任何不屑,更無任何鄙視。說明他心興必然遠超同齡之人。
其次就他閱讀的論語來看,才學也是遠超他人。本來賈璉,賈瑞,賈珩,賈琛都要略長他幾歲的。閱讀的書籍卻是其他人拍馬難及。
論語有二十篇,合計四百九十二章,約一萬六千字左右。
如果再加上各種注釋,二三十萬字也是有的。且論語以語錄體為主,敘事體為輔,呈現了孔子及儒家學派的政治主張、倫理思想、道德觀念、教育原則等等理論,所囊括的范圍何其之多。 而其他人所誦讀的大學,原是《小戴禮記》中的第四十二篇。僅是其中一篇而已。
以這個年齡就開始誦讀陽貨篇,不得不讓賈瓊高看一眼。
然而畢竟閱歷尚淺。
賈瓊隨即又看了幾眼賈珠,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直言不諱道:“珠大哥,言重了。捕魚,自然是為了食用。”
沒想到賈瓊這一番解釋,卻讓賈珠更加疑惑,隨即又問道:
“今日先生也曾有言‘學堂自會為我等供給筆墨紙硯,衣衫飯食,茶水點心,吾等只需用心學業,一應瑣碎雜事不用吾等考慮。’為何瓊兄弟還要捕魚食用。”
這一番話也讓賈瓊更加確信,兩府對他的培養只是注重書本上的知識,對其他的反而培養很少,閱歷嚴重不足。
除開書本,教育的也可能都是些公侯府邸的人情往來,至少禮儀上無可挑剔。然而對民生確所知不多。
賈瓊覺得賈政有點本末倒置了,如果對民生不關注還好說,卻連同宗子弟家大概的生活水平都不知曉,如何親善宗族兄弟,即使獎勵例銀都不曉得給多少吧。又想到紅樓原著上賈政的描寫也就釋然了。
父子何其相似。
遂又解釋道:“宗族雖然為我等供給筆墨紙硯,衣衫飯食,茶水點心,也說吾等只需用心學業,一應瑣碎雜事不用吾等考慮。
然而吾等家庭卻難以糊口,吾雖於食堂中飽食,然家中母親和妹妹卻不能飽食。又不許我們將吃食帶回。
吾心難安,今日有此機緣,知曉此處遊魚肥美,只需編筐捕魚,以濟家中口糧,且日後只需朝下夕收, 即有收獲,吾自當排除萬難,以濟家用。”
“瓊兄弟,汝家中何至於如此困難。需汝以此六歲身軀,行此事。”
賈瓊又看了看驚訝的賈珠,心中也是嘀咕道:‘這些養在這些深宅大院中的公子哥真是舒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果自己當時投胎到他們家多好。’
一陣腹議之後又說道:“珠大哥,你一月的例銀大概五兩吧。然而這五兩卻夠我們一家稍微清苦點的生活一季。”
賈珠滿臉羞紅的看著賈瓊,他有點羞於啟齒,心裡也是默默計算著‘他賈珠的月例那是一月五兩啊,足足一月二十兩紋銀,是用於他額外花銷的。
按照這瓊哥兒的說法,他一月可用花銷,夠賈瓊這樣的人家生活一年的了。’
好似也明白了賈瓊為何與他說此話。遂又向賈瓊深深作了一揖,言道:“多謝瓊兄弟,為兄這是犯了‘何不食肉糜’之錯了”
看著賈珠這份認真的模樣,賈瓊不由哈哈一笑。認真的將魚籠下到溪水裡,試試了浮力,又加了幾塊石頭,方將魚籠徹底沉入水中。
“珠大哥,金陵老宅那邊的族兄來京遊玩之時,曾經說過一句在金陵流傳甚廣的話。卻是外人說我們賈家如何富裕的調侃之言,珠大哥或曾聽過。”
半蹲的賈瓊回首看到賈珠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隨即調笑著說道。
“兩府雖富裕,然珠大哥卻不知我們這些旁支的苦,我就以我的名字附和一句,全且與珠大哥一笑。”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瓊不窮賈府旁支真的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