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寫給曹操的信還未到黎陽,變亂就發生了。
黃巾余黨劉辟糾結了數萬舊黨,在汝南附近突發叛亂,而且還打著“封旨討賊”的旗幟,一時風頭無兩,在汝南附近的叛軍難民打量集結,頗有席卷汝南之意。
鎮守汝南的李通雖極力鎮壓,但不敢輕易出擊,雙方在汝南展開了對峙。
當荀彧將戰報擺在禦書案的時候,劉協眉間一抹喜色稍縱即逝,“王越成功成功策反了劉辟!”
“荀令君,這份戰報司空可知?”劉協淡淡道。
“司空有意讓劉備前去汝南平亂。”荀彧眉頭緊攢。
劉協笑意盈盈,語調輕快道:“提起皇叔,朕好久沒見皇叔來送菜了,之前他院裡的時令蔬菜送的可是非常及時,鮮翠欲滴,朕命禦廚用鐵鍋一炒,相當鮮美,朕甚是想念啊。”
“皇叔這幾日找老臣談過幾次,自薦領兵前去平叛,那關張二人早已厲兵秣馬,整日操練兵卒,廢寢忘食。”
劉協呵呵一笑:“讓皇叔屈居這許都,整日種菜,那才是籠中鳥,網中魚。此去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啊!”
荀彧隻覺胸口被壓了塊石頭,難以描述的那種煙霧,但劉協確實所言不虛。
劉協凝視著他每一絲的表情變化,語調生硬道:“荀令君此時難免心裡不舒服,但必須忍著,朕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裡,所以朕不會去觸碰它。但朕也有自己的行事手段,朕與君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希望君能理解。”
荀彧沒想到劉協此刻如此不講情面了,不由一怔。
“唯一能去解救汝南的機動兵團,也就是騎兵,就只有在許都的曹仁部了。”
荀彧沉默不語。很明顯,這是個兩難的選擇,不救,則汝南勢危,救則許都空虛。
“荀令君,你是不是在想,徐州不是還有車胄嗎?離汝南近。”
荀彧不語,劉協的每一句話都似敲在他的神經上。
“徐州屠城剛過,車胄正在登戶造冊,穩定內部,再說那廣陵的陳登,會不會是個變數呢?”劉協甚是惆悵道。
陳登這個劉備的腦殘粉,只服劉備,車胄在下邳應該有點不好過,不過總好過被關羽砍頭來的好。
荀彧深吸一口氣,閉目沉默了半晌:“陛下的話,臣謹記,但是,臣也有幾句話和陛下說。你不能一概反對所有司空的計策,對付這天下群雄不是光靠陛下這點權謀的,需要的是兵馬錢糧。有時候,我們是需要共存的,辣手佛心,陛下不會不明白吧,司空是匡漢的,為何你總要將他推到對立面?”
“既然朕選擇相信荀令君,就坦誠相待。朕身邊若無君這樣的人,有什麽力量對付這司空黨。不過這朝堂,還是有很多純良之臣的,他們並未參加到政鬥之中,望荀令君保護好他們,不要再出現第二個趙彥了。”
“臣盡我所能,不加以傷害!”荀彧冷然道。
劉協看著他,良久後方慢慢點頭:“君記得就好。”
荀彧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結束了,後退一步,躬身行禮,不再多言,一轉身,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突又停住,頭也不回的道:“多謝陛下信任。臣不知與陛下還能再見幾面?”
“君若願意,朕願與君共進退!”劉協淡淡笑道。
荀彧出門的時候,剛好碰到張橫,張橫側身避讓,目光像釘子一樣扎在他身上,直到他身影消失,才將視線收回。
“張中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以傷害荀令君,朕早已視他如父。”劉協擱下手裡的毛筆,對張橫笑道。
“卑職....遵旨!”張橫躬身答道。
外廊上的風登飄飄轉轉,看來又快下雨了。
“今日有什麽事?”
張橫看了看外面,示意黃蛾門口守好,不要讓外人靠近,然後將門關上。
“陛下,這是今日皇叔命人托我交給陛下的作戰圖。”張橫從腰間掏出一張羊皮卷地圖,橫臂一掃,就要將地圖鋪在桌案上,不料將滿桌的琉璃製品掃到了地上。
看著滿地的晶瑩剔透,張橫懊惱不已:“卑職罪該萬死,軍中魯莽慣了,不小心打爛了陛下的心愛之物。”
撩袍便要跪。
“黃蛾,你進來下!”劉協一邊抬手示意張橫起身,一邊衝著門外喊道。
隨著門軸的吱嘎聲,風雨灌滿屋。
“陛下,奴婢在!”
“你過來,將這些琉璃碎片打掃乾淨。”
“喏。”
“這天氣說下雨就下雨,烏雲籠得跟黑夜似的。你將燈掌起來。”
黃蛾躬身趨步前來,很利索的清理掌起了等,接著起碎片來。
“張橫,你過來看看,這張布防圖上幾個關隘可標得周全了?”燈火明滅下,張橫見劉協毫不避諱的,用手指點著標出密密麻麻的節點,眼睛突然凝在在一旁打掃碎片的黃蛾身上。
冷不防的道:“陛下,我們待會再說!”
“無妨!黃少令自己人。待會你打掃完就不要出去了,那外面風雨更甚了。”劉協抬頭看了看窗外,憂慮道。
“謝陛下!”
“張中郎,來過來看看。”
“許都周圍一共有三條官道, 各種小道若乾,許都衛的主要分布東南方向,你覺得守住幾個地方,能扼斷往皇宮來的路?”
“我看看。”張橫不去多想,便湊進去看,一看之下,他就脫口驚歎道:“這皇叔還真是用兵如神,這得花多少時間去做研究啊!”
劉協淡淡道,手指敲擊著地圖:“朕剛仔細研究了下,皇叔對城內還是下了功夫的,但是皇城這塊是短板,皇宮的布局上完全空白,朕將這些空虛處也分配了兵力。你看看是否合適,你畢竟在這裡每天都要巡邏好幾遍,比朕熟悉多了。”
不知為何,劉協雖然那樣淡漠從容的說著,張橫卻覺得這位少年天子有著一股難以抗拒的人格魅力。
收回神識,看著這張詳盡的地圖,張橫歎道:“平日巡邏就那幾條路,能布防的也就那些地方。”
劉協手指敲擊著地圖,眉頭緊蹙,“雖已萬事俱備,但朕還在等消息,如果三天內沒消息,看來就指望不上師傅了,得另外派出人去聯絡吳候了。”
劉協說著,嗓子有些乾啞,命黃蛾續點茶水。
此間隙,劉協霍然抬頭看著張橫,眼裡神色變幻莫測,慢慢冷笑著低下頭去看地圖,道:“皇叔這圖是不是隻給了你?國丈那呢?”
“皇叔說先不給國丈!”張橫略作停頓,似有隱情。
“稟陛下!”沉默中,室外傳來內侍腳步聲,在門外複命。
劉協推門出去,張橫緊隨其後,“何事?”
“荀令君派人遞來一份奏章!”內侍雙手托著一份竹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