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本是在二人身後,楊彪與荀彧雖政見不合,但私交甚好,被楊彪拉上前來一番閑聊。
“陛下這次有驚無險,多虧荀令君。”楊彪很有分寸的露出一絲微笑。
“天子蒙難,穩定朝政,是做臣子的分內職責!”荀彧淡淡一笑,透過楊彪的肩頭看向趙溫。這樣既不失禮數,又將趙溫拉入話題。
“好在陛下並無大礙,不然我們這朝文武真的得遺臭萬年呐!”趙溫搖搖頭,正色道。
三公之中趙溫作為最沒存在感的一個,對這個大廈將傾的漢室朝廷,他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在大漢這座廟裡待一天,他就當和尚一天。
“這袁紹是越來越囂張了,敢公然派刺客入宮劫持陛下,這真是細思極恐啊。”趙溫微微歎了口氣。
“二位對此事可有什麽高見?”荀彧略帶笑意的臉,瞬間正色起來。
楊彪毫不猶豫的答道:“將只要有牽連此事之人,寧錯殺,勿放過。”
趙溫感喟道:“茲事體大,牽涉面甚廣,如若如此大規模的整治,必會引起朝堂震蕩啊!”
“錯殺之憾,勝若錯失。事關社稷安危,身為朝臣,自當義不容辭。文若,你若還是社稷之臣,就一定要以漢室為基本,共進退。”楊彪坦誠道。
保皇黨雖大多是儒家士人,這些人都受忠君思想的“荼毒”,對皇權的正統相當執著。不要小看士人的能力,一嘴抵萬軍。
如果能得到楊彪的偏向,曹操做夢都會笑醒的。但保皇黨這幫人的政治主見與司空黨相悖。
而保皇黨太需要一柄劍了,這柄劍,顯然不可能是司空黨,不然劍會噬主。洛陽派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有人比曹操更希望許都安穩了,楊彪這是要攪亂許都的意思。
天子失蹤一事,表面雖是稱病不朝,劉協與袁紹許都郊外七日遊的事,應該各方都已知曉。
今天的朝會應該很精彩。
劉協端坐龍椅,隔著面前的垂旒,目視百官禮畢。
荀彧以尚書令之職,作為整個朝廷的行政秘書,向百官通報了天子被劫持一事。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一片嘩然,堂堂天子居然被公然劫持,亙古未見,這滿朝中禁衛是做什麽吃的?狠狠打臉。
果然有人沉不住氣了。
首先站出來的就是維護漢室的北海國相孔融。
孔融在北海六年,頗有治績。後袁譚攻伐北海,孔融戰敗。
建安元年,被朝廷征為將作大匠,遷少府,又任太中大夫。
孔融自詡孔子後人,他是真正的保皇黨,孔融站在殿中毫不避諱的叱罵著皇朝禁衛,他身邊的人都默默的閃開兩邊,唯恐被這位名士的鋒芒傷到,就連楊彪和張溫都躲的遠遠的。
所謂太中大夫,就是為天子講經的帝師。能做天子老師的人,不是一般的清貴,所以他說的話聽著點就是了。
“堂堂許都,居然發生這種荒唐之事,這禁軍宿衛該如何自處?”孔融大笑三聲,毫無顧忌,叭啦叭啦......
有人替自己說話,那當然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但也不能肆無忌憚。
劉協輕咳一聲,微微抬了抬下巴,“孔大夫,稍安勿躁!”
“衛將軍董承有事啟奏。”此人一臉豪氣,臉龐堅毅,雖鬢間隱有絲絲白發,但還是有無人特有的威勢。
“準奏。”劉協微微笑道。
“天子乃國之根本,發生天子被劫持一事,
臣以為荒謬至極,皇宮禁地,守衛之深嚴都能發生此事,這許都怕是人人自危,臣認為,必須得給這天下一個交待。”董承躬身於殿前,沉聲怒道。 穩坐龍椅的劉協,一臉平靜,但心裡不由感慨:這老丈人,真是個好的政治投機份子,將水攪渾,再渾水摸魚。果然哪個時代都一樣,能混到朝廷官員位置的,不一定是成績最好的,但一定是心理素質最強的,不然怎麽做到借刀殺人,信手拈來。
只要將此事與與“天下”大事掛鉤,就必須得有人為此負責。
議郎趙彥與董承眼神相交,手持笏板躬身道:“袁紹的勢力都滲透到許都皇宮來了,這是何等的可怖!”
荀彧瞟了眼董承和楊彪,心中忽生警惕,這是要以此做文章,對皇宮的禁衛系統開刀。
“不知董將軍有何見解?”荀彧並不急著表態。
“光祿勳,尉衛,羽林監,執金吾,城門校尉都要為此事擔責!”董承略做思付,緩緩道。
光祿勳是與皇帝直接接觸的禁衛軍,皇帝在宮則鎮守京師,皇帝外出則充當護衛,有時亦對外作戰。
尉衛,與光祿勳同屬九卿,軍隊職權有所不同,光祿勳負責皇帝安全,尉衛負責宮外,宮門安全,尉衛鎮守宮城,一般不會調離宮城作戰。
羽林監,皇帝的近衛軍,屬光祿勳。
執金吾,負責守衛京師。
城門校尉屯兵,城門校尉守衛京師外層十二門。
這些職位明面上卻是是失職,受處罰無可指摘,可熟知內情的人眼中,這其中大有深意,這裡面交織著司空黨和洛陽派。
這樣一來,洛陽派開始借此大力反擊,進行新一輪的權利爭奪。
這一招董承也是有樣學樣。當然是學曹操的。
當初曹操頒布招賢令,大喊“唯才是舉”,將自己的心腹入朝為官,最為明顯的就是將兗州牧棗祗調入朝中掌控羽林軍。 從這解讀出,曹操不僅是讓地方官為自己人,連朝廷禁軍系統也見縫插針,這不得不讓洛陽派有所警惕。再然後就是北門校尉司馬朗,司隸校尉丁衝,許都衛滿寵。
首當其衝的就是光祿勳桓典,而此人乃明擺著的司空黨。
“董將軍所言不無道理,這光祿勳失職之責最大。”楊彪附議道。
楊彪此話一出,保皇黨和洛陽派都跟著附和起來,“請陛下徹查光祿勳失職一事!”
“光祿勳必須得給個交待。”
“......”
荀彧面色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並不打算辯解。
司空黨顯然是要棄車保帥,畢竟這光祿勳失職確實無可辯解。
而恰巧桓典今日稱病未朝,誰讓他在這個時候稱病呢?
不在場的人背鍋,這是政治系統生存的必然法則。
劉協雖然不想參合,總得象征性的問問荀彧吧,“荀令君,你對此有何看法?”
“董將軍所言並無不妥,只是茲事體大,整個禁衛體系都在其中,不如等司空回來,交由三公會審。”荀彧這話綿裡藏針。
這朝會不過是給天下人看的儀式,荀彧只是被曹操在朝堂的形象代言人,曹操若是想插手皇朝禁衛系統,他有一百種手段。
但就此時朝中勢力而言,司空黨並不佔優勢,因為他們根本不稀罕這些空頭朝職,畢竟司空府下一個雜號將軍都能趕上司徒趙溫的話語權,何必與這些腐儒去費口舌爭高低,他們要做的就是服從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