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抿了口茶水,靜默了一段時間後,忽然道:“文將軍,你有沒有想過,董將軍入袁公陣營,屆時袁董聯手,號召天下討伐之主公,河北強兵壓於外,洛陽故臣騷亂於內,曹公該如何處之?”
這是一個相當尖銳的問題。因為董承在袁營時,就引起過袁營內兩派的政鬥。
顏良和沮授在袁營中一向政見不和,以顏良為首的武將認為軍隊就是一切,刀鋒勝過言語;而以沮授為首的謀士則認為,論調持重,一向不喜歡大動兵戈,傾向於上兵伐謀。
“陛下,不必將其說的冠冕堂皇,其實董將軍投袁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替陛下當內應。他這次前來,應該就是想趁機回歸舊主。”文醜忙著咽下口中的茶水,抓過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上茶水。這才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布包出來,放置於桌上。
劉協扯開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到,一枚玉佩落了出來,玉質極佳,一看就價值不菲,上面工整雕刻著“西園”兩個字。就連一旁伺候倒水的夥夫都目光一滯。
對於劉協而言,這枚玉佩的意義,並不在他的價值上面。而是在警告自己,淳於瓊的事袁紹已經知道了。
“為文將軍滿上。”劉協敲了敲桌案,對夥夫道。
那夥夫才回過神來,顫巍巍的為二人續滿茶水。
“陛下,這是主公讓我轉交給您的。”
劉協用手指擦拭了下玉佩,微微一笑道:“這是何意?據朕了解,河北軍中有兩位西園八校尉。”
“這枚玉佩當然是主公自己的。主公讓末將轉述陛下,這些年來,始終未忘記西園八校尉的初心。希望陛下看在主公一片忠誠上,隨末將回河北。”文醜說完眉毛一挑,目不轉睛的盯著劉協的表情,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微表情。
劉協淡淡一笑,並不接話題:“朕一見此玉佩就想起了先帝,哎....這一晃多年啊。”
文醜凝目看了他半晌,歎了口氣,“算了,主公的意思末將已經轉達到了,但是陛下好像不太領情。“陛下若是隨末將回鄴城,那顏將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若陛下不願意,那末將只能得罪了。”
“文醜,你太大膽了。袁公根本就無此意。袁公派我前來是要我來奉迎陛下的。你私下將我綁了不說,還在此威脅陛下。”此時,董承也算是明白了文醜的此番來意,不由的滿腔憂憤。
“我還有更大膽的,董將軍願不願聽。”文醜似笑非笑道。
“其實董將軍也是心思透亮之人,一開始合作也算愉快,比如刺殺曹操一事,不得不說董將軍好謀略,以一場普通的刺殺攪的曹操草木皆兵。袁公也是真心奉迎陛下的,不然為何在官渡對峙這麽久?可是陛下好像不這麽想,顏將軍的死說明了一切。我特來向陛下要個說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有臣子跟天子討說法的?”董承憤恨道。
這華蓋之下只有四人,所以這番談話,文醜也不怕外人聽去,自然是說的肆無忌憚。
劉協微微揚起線條清庾的下巴,一聲嗤笑:“可歎呐,袁公四世三公,天下楷模之名要毀在你這等梟小手上。”
“陛下何故虛張聲勢?”
“在這個朝廷裡混的,都不是傻瓜。董承當初是以叛亂之名被抓的,任何人都會聯想到朕在其中的意義,如果這兩者被有心人聯系起來,誅殺董承就成了對漢室宣戰,政治上會很不利。何況是弑君?”
“陛下所言,
末將在剛才已想過,就在剛才,而且末將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文醜,你衝我來,我願意以我之死,讓你見識見識你的愚昧。”董承大聲斥責道。
“一群鼠目寸光的東西,袁公周圍的小人和蠢材未免太多了些。”文醜憤慨的道,“明明實力壓製,偏要用些‘娘娘腔’的手段。”
劉協眸色安然,靜靜的道:“董將軍當日受朕之命,前去聯盟袁公,看來是朕看錯了。”
董承會白的眉毛輕揚,一雙本已垂老的眼眸突閃亮光,“老臣不是怕死,是怕死的沒有價值,臣不能死於暗室,一定要被處斬於市,傳首天下,到時候,天下都會知道,漢室不曾屈服,尚有臣子盡節死義,殉葬國家,自然會有更多的志士前來勤王事,我也只有用這一顆頭顱來為漢室出最後一份力了。”董承說的慷慨激昂。
文醜回頭看了看,又看一眼董承,心中忽然一動,“董將軍,既然願意赴死,那末將就替我家主公做主了。”
劉協在忍,也在等,等那一股煙塵。
“你家主公不怕擔弑君之名?”
“陛下與曹公反目成仇,逃出許都,發勤王令於河北袁公,無奈路過白馬城時,被曹操截攔,白馬太守劉延與陛下奮起反抗,無奈寡不敵眾,滿城守軍盡忠而死,曹賊將陛下殺害。陛下覺得這番說辭,以陳琳大夫的文筆來寫此檄書,不知效果如何?”
文醜的思路, 已經進入了劉協謀劃的路線。
“文醜,這可是雙軍對壘的戰場,就憑你說了?”
“陛下多慮了,很快這裡便只剩下白馬守軍和曹軍的屍體。”
“文醜,你這跳梁小醜....袁公並無此意,你這是倒行逆施。”劉協還能忍,有人卻忍不住了,董承越發大聲斥責道。
文醜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冷笑,右手舉杯:“陛下,請!”
就在文醜舉手抬杯時,左手已在案桌下拔出了軍靴內的匕首....手法凌厲,寒鋒如冰,毫不留情的直指劉協咽喉。
“陛下快走!”憂急的叫聲中,被反縛雙手的董承,突然撲向桌子。
而一旁的夥夫,似對場內形勢早有預判,一掃頹勢,眼中寒芒乍現,身形如旋風般卷起,腰間利劍出鞘,一招封在劉協身前,將其暴露在敵人面前的部位,劍成扇形,水潑不進。力圖先趕到匕首寒芒到之前封住對方招式。
董承和王越幾乎是同時動手。
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呆了劉協,連文醜都有一瞬的呆滯。然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王越凌厲的身法沒有絲毫停歇,一劍直掃文醜。
電光火石之間,文醜的匕首已抵在了董承的脖子上,“陛下,我只是扎了他肩膀一刀,還有救,這一刀下去就無力回天了。”
“董將軍,你莫要怕。”文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一手推向倒於他身上的董承,看似輕輕一掌,實則暗含內勁,董承突然從口中噴出一股鮮血,頓時將文醜噴成個血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