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縣大賽,在戰勝明石超風學園後就再也沒有遇到更大的挑戰,就這樣以冠軍的身份晉級近畿大賽。
這下距離明年的春甲更近一步了,自然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可是對我而言,卻壓力無比巨大,因為整個縣大賽,我連一記安打都沒有打出來……
此時已是10月份,三年級的學長們已經離隊,專注於升學的事情了,只有前川學長還會時不時地來棒球部幫忙。在近畿大賽開賽前的某一天,前川隊長聯系到了一個球隊——聖薩利基亞學院。在兵庫縣內算是有點名氣的學校,但實力上絕對和明石超風不是一個級別的。
這場練習賽本來是在教練的計劃范圍之外的,所以直到比賽前,她還是沒有敲定誰來做首發投手。我一開始也以為這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練習比賽,也沒太當回一回事,直到我看到了三四個熟悉的身影,特別是那個人的身影——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會在那個隊裡。
“前川隊長,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最近狀態不太好,需要盡快找回狀態,我覺得這個隊作為練習賽的對手剛剛合適,所以就試著聯系了他們,他們那邊也很想和今年夏天的大黑馬切磋切磋,還有……”隨後,他話鋒一轉,繼續道,“你也差不多該從過去的陰影當中走出來了……”
果然,最後這句話才是重點。不過之前的話,我倒是認同的。利用這支隊伍來調整狀態,或許還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教練,我來當首發投手吧!”我隨即向教練毛遂自薦了。
教練先是一愣,隨後似乎很驚喜的樣子,便答應了。
“我知道了,不過不要太勉強自己,感覺到極限的話,就換個人替你。”
“這就隨便了,不過我想大概不會有那個必要了,”我說道,“這場比賽應該是適用有效比賽規則的吧?我想這場比賽只需要比5局就會結束了。”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說第5局結束的時候,我們就會領先10分以上,從而提前結束比賽。教練一定會很驚訝,為什麽我會突然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話出來。其實不是我自大,而是看到那個熟人,我的心裡竟然著起了火,以至於堅信自己這場比賽會超常發揮。
那個熟人就是李原閻超。
***
“3 Out!Change!”
“隊長,稍微等一下!”我對擔任裁判的前川隊長說道,“第5局對方的進攻局已經結束了,比分15比0……這場比賽姑且有引入有效比賽的規則的吧?不過如果想給我完全比賽的機會,讓我投滿9局也是可以的。”
“Ga……Game Set!”
比賽結束了,15比0,5局有效比賽,我甚至沒有被打出安打,也沒有保送任何一人上壘。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對於對手來說,這是一場再恥辱不過的敗戰了,首發投手李原第1局就被打線輪了一圈,隻拿到1個出局數就被換下場了。
雙方行禮之後,前川學長對我說道:“南君,你的表現真是完美啊!隊裡要是有雙保險在的話,明年春甲就沒什麽可愁的了!”
“學長,你安排那個隊作為練習賽的對手,真的只是為了讓我找回狀態嗎?”我問道。
學長愣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道:“差點忘了,李原君,還不快點過來!”
待李原走過來後,學長繼續道:“哎呀,聽說你們兩人之間以前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特別是李原君對南君做過很過分的事情……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後彼此就是對手了,有很多切磋的機會,在那之前,李原君你還不趕緊陪個不是!” 果然是這麽一回事……
“對不起,以前是我……”
我說你也太不厚道了吧?不就是自己的鞋壞了嗎?至於把別人的鞋也弄壞嗎?
那個人的道歉,我根本沒有聽進去,反倒是聽到他的聲音後,勾起了一連串不好的回憶。然後我想起了那個夢——那個親手殺死李原,然後毀屍滅跡的夢。
這時,我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麽表情,只是看前川學長的反應,現在的自己似乎很嚇人的樣子。
“你剛才的道歉裡,我可聽不出半點誠意啊……”
聽到我說出這句話,前川學長“啊”的叫出了聲。
我繼續說道:“給我的感覺就是你在向我俯首稱臣?因為我剛才打敗了你,我比你強?如果我剛才沒有打敗你,你是不是還不覺得你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情?”
“我……我沒有……”李原對於我的反應顯得相當猝不及防。
“喂,南君……”前川學長也有點慌了的樣子。
“不過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原諒你對我做過的事情,永、遠、也、不、會!”我說道,“你也看到了,我不過是這個隊的投手陣裡充數的,可是你們卻沒一個人從我手中打出安打,你們的棒球部到底都做了些什麽?你這個隊長又做了什麽?該不會是把對我做過的事情又在別人身上做了一遍吧?”
“南式一!我以隊長的名義警告你,不要再說出不尊敬對手的話來了!”我聽到了中野隊長的大吼聲。
這時,一個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南,你出了很多汗,呼吸也有點亂,先下去休息休息,到底怎麽回事改天再來向我解釋也行。”
是上別府教練。我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出了很多汗,還有點喘不過氣,剛才比賽的時候都沒有這樣。
“我的隊員剛才似乎說出了失禮的話,我作為教練,代表全隊向你們表示歉意……”
在下場前,我對前川學長小聲說道:“感謝學長,給我找了這樣的對手,如果不是這樣的對手,恐怕我是找不回狀態的……”
回到休息區,我坐在板凳上大口喘著氣,呼吸稍微順暢些了,但似乎汗出得更多了。這心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把這幾年的積怨全部釋放出來的瞬間,有種大快人心、酣暢淋漓的感覺;但很快,一種莫名的空虛感便湧上心頭。那樣的話我竟然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講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比那個李原還要惡魔……
***
那天晚上,在棒球部訓練結束後,我和器來到一家中式餐廳吃飯。
“好久沒有吃中國菜了,感覺好懷念呢!”器一邊吃得很香的樣子一邊笑道。
“就算是中國菜,終歸還是和地道的中國菜有點區別的吧……”我說道,“好了,可以告訴我,今天怎麽突然想一起在外邊吃飯了嗎?”
“聽說你今天完全比賽了,當然得慶賀一下了!雖說是5局有效比賽,但達成這個也很不容易的!”器說道,“怎麽,不高興嗎?”
“你要說的就這些嗎?我今天可把中野隊長惹火了,上別府教練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訓我……”
“你是說比賽後的事情嗎?”器說道,“當時我不在,是聽隊長說的,你當眾把李原狠狠地罵了一頓,是吧?”
“你也想要對我說教,是嗎?”我心裡有些不快地問道。
“那個人畢竟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你把那些事情抖露出來,也沒什麽不對……嘛,就當是在宣泄情緒了!”他說道,“可問題是,你宣泄完情緒後,真的就快樂了嗎?”
“我……”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了,“我不知道……至少……多半不是快樂的感覺吧……”
“我想也是,”器喝了口水,繼續道,“你對棒球本身之外的事情關注太多了,特別是過去的經歷,這樣下去就體會不到打棒球的快樂了。打棒球,不應該是很純粹的事情嗎?”
他的這番話,雖說並沒有到讓我醍醐灌頂的地步,但我沒有任何反駁的余地,因為他說的都是對的。但同時我也在心中感歎道:“果然不是誰都像你這樣純粹,什麽事情都能看得開……”
“之前我不是說過了嗎?”他繼續道,“我沒有那麽多時間了,開心一天是一天,不開心一天也是一天,何必每天都不開心地度過呢?”
他又一次說時間不多了,但我依然沒有太在意。只是隨口問道:“今天比賽的時候你沒在,是去看病了?你哪裡受傷了嗎?”
“沒事,肩膀有點疼而已,休養休養就好了!”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
第二天,我來到了上別府教練的辦公室裡。
“你和李原同學的糾葛,我從前川和東郭那裡聽說了,李原同學確實在初中的時候對你做出過很過分的霸凌行為,”教練說道,“而且如你昨天所言,聖薩利基亞學院棒球部這兩年一直都有霸凌的傳言,這些傳言也都聚焦在李原同學身上。所以這件事你不用出面,我和前川同學已經幫你擺平了。”
“謝謝教練……”我小聲道。
“不過這件事不能說你一點錯都沒有,所以還不能就這麽結束了,”教練道,“我是棒球部的教練,同時也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對學生進行教導,讓學生健康地成長也是我的責任。”
“對不起,教……老師,讓您費心了……”
“你最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前川同學,”教練道,“他為了讓你恢復狀態也是煞費苦心,可是你昨天的言行卻讓他很尷尬,他現在還在自責呢。”
“這個……我做得確實不夠妥當,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
“還有,‘投手陣裡充數的’是什麽意思?”教練的語氣突然嚴厲了起來,“只要你還在這個隊裡,只要我還在這裡做教練,我絕不允許你如此貶低自我!”
“對不起……我不會了……”
之後,我找到前川學長,然後誠懇地向他道了歉。學長對這件事情也釋懷了,並鼓勵我把狀態保持好,為了稱霸全國繼續努力。
***
10月底11月初的近畿大賽,我們先後拿下了大阪府大賽的冠亞軍立成社(同時也是今年的夏甲冠軍)和大阪桐陽,最終拿到了冠軍,這下明年春甲的資格幾乎板上釘釘了。11月的明治神宮大賽,我們也一鼓作氣拿到了冠軍,決賽中我們2比0戰勝了明治實業,報了夏甲的一箭之仇。雖然不是在甲子園,但這樣姑且也算拿了全國冠軍了。
就這樣,這一年的正式比賽就全部結束了。夏甲八強、秋季近畿大賽冠軍、神宮大賽冠軍,有這樣的成績,明年外界恐怕不會再把我們當成黑馬了吧。
“既然要稱霸全國,那就應該在甲子園!”中野隊長在賽後對大家說道。全隊上下自然也絕對不會滿足於明治神宮冠軍這樣的分量不是很重的全國冠軍。
冬天,大家都在為稱霸全國的目標努力著。很難想象,曾經連進軍甲子園對我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目標,如今似乎稍稍墊個腳尖就能夠到。
第二年的春天,還是在那個球場,我們也確實在證明著自己有稱霸全國的實力。由於去年異軍突起,這次春甲明顯感覺被各路對手針對了,我們面對來自對手的壓力都比去年大了很多。即便如此, 我們還是一路闖關,回過神來發現我們已經打進決賽了,距離稱霸全國只有一步之遙!
然而就是這最關鍵的一場決賽,隊伍的核心器卻在賽前發來LINE說來不了了。這場比賽,他甚至沒有出現在替補席上。
對手是時隔兩年重返甲子園的神奈川強豪橫濱工科大學附高,以強大的打線見長。原本計劃的是讓器擔任首發投手,爭取盡可能地壓製對方打線,器的缺席讓原本的計劃落了湯,也使得隊伍像是缺失了關鍵零件似的,很快就大量失分。好在對方的ACE投手也不在狀態,我們一直緊咬住了比分,比賽就這樣變成了亂打戰。9局上半,我們終於將比分追成了9比9平。但9局下半在2人出局以後局勢突變,守備因為注意力不集中連續失誤造成了危機;之後的打者打出了二三壘間的地滾球,遊擊手西崎接球後傳球時出現遲疑,讓一壘跑者上到了二壘,再傳一壘時又晚了一步,二壘跑者在上了三壘後趁機襲擊本壘得手。最終我們9比10再見敗北,距離稱霸全國僅一步之遙卻未能達成……
“沒關系!沒關系!全國亞軍也很不錯了!夏天才是正戲!”賽後中野隊長安慰大家道。
雖然有點可惜,但比起這個,我更在意的是為什麽器會突然缺席這麽重要的一場比賽,是因為之前提到過的肩傷嗎?
然而事實遠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春季大賽後的某一天,我偶然得知了這個沉重的事實。
也從那天起,我也知道了他時常掛在嘴邊的“時間不多了”真正的含義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