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就每周末都去西宮青少棒了。
“你是叫南式一吧?我會跟教練說的,你可一定要加入我們球隊!”中野隊長恭維地說道,“真沒想到東郭君的球一下子就被打出了本壘打……雖說那球沒有使出全力,但也沒幾個人能一下子就打出本壘打啊!”
那一球絕對是我蒙到的,之後東郭又投了9球,我連碰都沒碰到……
“真是的,”中野突然抱怨道,“不是跟你說不要全力投嗎?你後邊的投球要麽是超過130的直球,要麽是變化球,你這不是勸退人家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放水的話,他可能所有的球都能打出去……”東郭道,“所以不要太介意了,小一,如果這是一打席決勝負的話,那我已經被秒殺了!所以這次就算我們打成平局吧!”
正如二階堂所言,他還真是厲害,明明打棒球沒多長時間,就已經被全隊上下如此高度評價了。也許第一球被打出本壘打也在他的計算之內,目的就是為了引誘我和他一起打棒球。
我從未如此想和他一起打棒球。
他曾經對我說過的那個夢想,我曾經認為他在說大話,現在我開始相信了:畢竟他真有那個天賦,至少不久的將來,他一定會在那個球場大放異彩。
“可是……”我突然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我現在還不能退出學校的棒球部,對不起……”
“你再考慮考慮……”中野隊長勸道。
“前川隊長對我很是照顧,也對我寄予厚望,我不能就這麽說走就走了……”
“果然小一你人很好啊,你能這麽說我很高興,”東郭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勉強了。”
“喂,他是你叫來的人,你怎麽先打起退堂鼓了?”中野隊長急道。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東郭道,“軟式棒球部的活動時間應該和青少棒的活動時間不衝突,如果你能接受得了這個強度的話,你可以短期內先試著兩邊跑,然後再決定留在哪一邊。”
“說的是啊!”中野隊長也釋然地笑道,“我們這裡隨時都歡迎你的加入!”
***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竟然一下子就能從東郭手上打出本壘打!你要是加入了我們隊的話,毫無疑問會先我一步成為主力的!”一天上學路上,二階堂對我說道。
“這麽說你是不希望我加入你們隊了?”
“哪有哪有!雖然有點不甘心,不過我可沒有那麽小氣!”二階堂笑道,“你想好要打什麽位置了嗎?”
“我嗎?這倒還沒想好,也不知道我最擅長哪個位置,等搞明白了,就老老實實地打那個位置就好……”
“你倒是沒什麽欲求啊,”二階堂道,“如果決定加入我們隊的話,我建議你退出學校的軟式棒球部……”
“誒……”我登時怔住,“你是擔心我兩頭跑吃不消,還會耽誤學習嗎?”
“那些都是次要的,”二階堂笑呵呵的臉嚴肅了起來,“你可能不記得了,我一開始也加入了那個棒球部,但隻過了兩個星期就退部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這麽一說,我好像想起來,確實是有這麽一回事,便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討厭那個姓李原的人,那家夥就是個人渣!”
我停下啦腳步。
二階堂看到我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了下來,繼續說道:“那家夥嫉妒心很強,如果能轉化為上進心倒還好,
可他倒好,對待訓練態度非常怠慢,只是單純地嫉妒可能奪走他主力位置的人,為此他還動用家裡的關系給學校施壓,排擠那些有能力的人……你這樣的人尤其要小心他……” 這話就像佔卜師的恐怖預言似的,聽得我的手就抖個不停。
“當然,我不會強迫你退出棒球部的,”二階堂繼續道,“以後你叫我大介就好,要是那家夥刁難你的話,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
***
現在想來,那天如果把大介的勸告當回事就好了,但如果那樣的話,還會有現在的我嗎?
我就這樣開始了兩頭跑,大概十月份的時候,就對硬球完全上手了。沒錯,在青少棒,教練已經漸漸地開始派我上場打練習比賽了,可在棒球部的進展卻還是原地踏步。如果不是礙於前川隊長的面子,只怕我早就寫退部申請了。
就這樣,前川隊長畢業了,我升入了二年級。果然,那個李原成為了新隊長,而棒球部教練的突然辭職卻成為了一個謎團。聽隊友傳言,之前的教練堅決不同意讓李原當新隊長,可是學校方面卻不斷施壓,最終把教練逼走了。
很快,李原的人品就像大介所說的那樣一點一點暴露了。不過一開始並沒有怎麽針對我,所以我也沒有太當回事,直到那場隊內紅白賽。
由於加入了不少新部員,部員數足夠分成兩個隊,棒球部時隔兩年終於又有進行紅白賽的條件了。為此,三年級的經理學姐還被特地安排成了鶯娘,用來叫棒次。我被安排在了白隊右外野、9棒。
“把就只有跑得快這麽一個優點的我排在9棒?”我甚是疑惑。
前兩局,白隊進攻都是三上三下,而紅隊卻拿了5分。我這才發現,這分組後的戰力很不平衡,基本上一年級的新部員全都放在白隊裡了。
3局上半,白隊進攻,7、8棒也都無功而返,這下終於輪到9棒我了。
“9棒右外野手……那個……Shinashi君。”
我愣住了:“Shinashi”是什麽鬼?
“學姐,請確認一下名單!”我對著廣播室大聲喊道。
這時經理學姐拿著名單走到我跟前說道:“我也覺得‘南’應該讀作Minami的,可是你看,隊長遞過來的名單上,你的‘南’字上邊標注的是‘シナシ’……”
“有什麽事比賽完了再說!別墨跡!”
聽到李原不耐煩的聲音,又看到名單上“シナシ”的振假名,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肯定是知道我有中國血統,才會來這一出故意惡心我的!
“學姐,這個‘南’字可以讀成Minami,也可以讀成Nan,但是沒有Shinashi這個讀法,”我鄭重地說道,“不過這並不怪您,怪就只能怪某個ミ和シ都分不清,國語水平連小學生都不如的官二代!”
“你說什麽?”李原登時勃然大怒,“你別給我在這不知好歹,不想打就滾蛋!”
我拿起球棒指著李原說道:“剛才那番話,我希望你跟我一決勝負之後,還能說得出來!”
啪——
那聲音就像在打臉。李原在投出了兩個壞球後,第三球被我直接轟出了場外。在繞內野一周前,我對白隊的隊友說道:“好好選球,被追逼了就纏鬥下去,我們還有逆轉的機會!”
這個半局,我們又追回2分,比分變成3比5。
3局下半,李原竟然指定把投手換成我,這下戰術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這家夥絕對是知道我沒有當投手的經驗,想在此羞辱我一番!
果然,投手不是那麽好當的,第一次上投手丘,就連著投出了2次四壞球,而這個防守局面對的第三個打者就是4棒李原。對他而言倒還真是絕佳的復仇機會。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父親,他學生時代也沒有做過投手,但他在田徑部的時候是個全能選手,上小學的時候他教過我很多投擲方面的技巧。之後,我又想起了東郭的投球動作。
“也許這個投法行得通,只是現在這個場面實在不敢貿然嘗試……”我心想,“我記得這個時候可以投牽製球來著,不如先投一個試試……”
等二壘手反應過來時,球已經飛進了他的手套。此時的二壘跑者果然有盜壘的打算,離開壘包有一段距離,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種投法意外地很適用,控球很方便,同時又保證了球速。隻用了三球,這家夥就被第一次上投手丘的我三振了,真是活該!
接下來的4局比賽,白隊又得2分,將比分追平,我雖然也被打出了安打,但沒有繼續讓白隊失分,這場紅白賽最終打成了5比5平。
我本以為那個李原自取其辱,接下來該有點收斂了,但沒想到那場比賽真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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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的課程結束,準備換鞋去棒球部的時候,我發現鞋箱的鑰匙被撬開了,過去一看發現,我的棒球鞋的鞋帶已經被剪斷了。
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李原,於是我向他質問去了,他對此不以為意。
兩天后發生的事情讓我第一次看到了這個世界的醜惡一面:棒球部裡至少五個人的棒球鞋也都被剪斷了鞋帶,其中就包括李原自己的,而這些人竟然統一口徑指認是我乾的,就因為我有足夠的動機做這件事。
很快,顧問把我叫到辦公室。
“南君,從現在開始請你不要再參加棒球部的活動了……不過不要誤會,我並不是給你處分什麽的,畢竟這事也沒有什麽證據證明就是你做的,之所以不讓你參加棒球部活動,也是出於對你的保護。你也應該發現了,李原同學就是在拉幫結夥,然後孤立你,如果你再摻和進去的話,老師我也不敢斷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還不如當初就聽大介的勸,早點退出棒球部,為什麽我會一直留在棒球部?就因為前川學長的那句鼓勵?如果他現在知道這事的話,還會讓我繼續待在棒球部裡嗎?
我很困惑、很迷茫,想不明白為什麽,直到某天夜裡,我做了這樣一個夢:我把雙手卡在李原的脖子上,然後慢慢地用力,他就這樣露出猙獰的表情,然後慢慢地斷氣了。他那死相實在讓人看著反胃,於是我又拿來球棒向他的面部猛擊了444下,將他打得面目全非,最後放一把火把他的屍體燒了……
夢醒之後,回憶著那個夢,我竟然狂笑起來。因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是如此地痛恨著那個人,想要看到他遭到報應。雖然肯定不會像夢中那樣親手殺死他,但如果他有一天真的死於非命,我想我大概會在他的靈堂前歡快地唱一首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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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變成這樣了麽……”之後,大介找到了我,“算我求你了,再不下定決心的話,小器(うっちゃん)就太可憐了!”
小器?うつわ的器麽?這家夥不知不覺間和東郭已經這麽要好了嗎?
“放心好了,其實我的心裡早就有答案了,”我說著說著,心中的怒氣便泛起來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覺得我就這麽離開了,就等於是在逃跑!憑什麽那家夥可以就這樣作威作福!我覺得他在棒球部本身就是對棒球的侮辱!”
“原來如此,小一你還挺有正義感的,和大介差不多呢!”
這時東郭也過來了,他那熟練的關西腔讓我都感到驚訝:原來他已經如此融入進這裡了嗎?
“你說的沒錯,李原那種人待在棒球部就是對棒球的最大侮辱!”東郭繼續道。
“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知道為什麽李原可以在棒球部呼風喚雨,甚至可以讓其他部員幫他作偽證陷害你嗎?”二階堂道,“因為他用錢買通了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沒想到一個初中生就會搞這一手,簡直和他父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登時一怔,猛然回想起了那個夢,不禁笑了兩聲道:“是麽……這麽說來我恨他一點都沒錯了?”
“是的,因為你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東郭道,“不過正義和邪惡之間有時候就隻隔了一張紙,我作為你的朋友,可不希望你會因為李原那種人渣墮入黑暗……”
他的這番話讓我意識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連忙問道:“你……你們想說什麽?”
“你渴望卻又不敢親手去做的事情,我們會幫你去做的。”東郭道。
“我們會用幫你把這個茅廁般的棒球部埋葬掉!”大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