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
散修山以西五百裡,漫漫黃沙連天接地。
大黃按下雲頭,降落在一座沙丘之上,放眼望去,零零散散的修士,點綴在沙漠中,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這裡的修士最低二品,最高五品,各自尋了位置,等待著觀看今日即將到來的大戰。
大黃甩了甩尾巴,安靜地趴伏在沙丘頂端,絲毫不介意身下滾燙的沙子。
修行百余年,它的內心從未如今日這般的忐忑。
今日,靜水仙子決戰昆侖派“風伯”羽忽道人!
其他人或許認為,同級較技,修為境界越高越不容易分生死,前些天的四、五品比試,最多只是受傷,而沒有出現身死道消的情況,如今六品巔峰的對決,自然也是如此。
但大黃知道內幕,靜水仙子是打算拖到平局的,鬥到最後,與敵人同歸於盡都有可能。
這裡的環境其實對靜水仙子很不利,她的修行,是以水行法術為主,這裡長年乾燥,雖然影響不是很大,但終歸是有影響的。
而對手的稱號是“風伯”,想來擅長疾風一類法術,在這裡沙漠之中,卻是極為方便。
就在大黃胡思亂想之際,忽察覺身後有四人靠近,轉頭看去,卻是四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修為皆是二品巔峰。
大黃認得他們。
竇霂是一個身材高挑的老嫗,平日裡最愛在小酒館飲酒,往日與大黃交集不多,此時卻在大黃身邊停了下來。
余下三人,同樣是離乙亥區的居民,其中就有幾個月前被唐方打傷的枯槁老頭,以及另外一老頭、一老太。
三人沒有停留,與竇霂、大黃點頭致意,隨後繼續前進,在沙漠中留下六行腳印。
竇霂在大黃身邊坐下,提著從不離身的酒壺飲了一口。
“他們要去哪兒?”
大黃有些疑惑,看方向,那三個老人在向著靜水仙子和羽忽道人決戰之地前進。雖然靜水仙子和羽忽道人還沒來,但現在往那邊走,怕是不太安全吧?
“唔,他們要去待會兒的戰場位置。”
“去那裡幹嘛?很危險的!”大黃急忙站起,就要將他們攔截下來。
“別著急,別阻止。”竇霂伸手拍了拍大黃的一隻爪子,一股奇異的能量放出,大黃隻感覺渾身無力,登時趴了回去,驚駭地轉頭望著身邊的老嫗。
“大黃別怕,老身沒有惡意。”竇霂又仰頭灌了一口酒,吐出酒氣:“他們想給靜水幫幫忙,雖然比較蠢,但人家願意付出生命,我們就不該阻止不是嗎?”
“他們究竟要幹嘛?決鬥不允許其他人插手的!更何況,他們只是二品巔峰,也插不上手,只是白白送死……”
“看著就好,他們還是聰明的,就是有些蠢。”
竇霂又喝下一口酒。
……
與此同時,北方萬裡之外,無盡雪原上,肆虐的寒風吹起冰雪,打著旋在空中飛舞。
在這荒涼的生命禁區,卻有一處嵌進雪原的石頭堡壘,堡壘以法陣守護,內部溫暖如春。
唐方與雷公陳文並排立於堡壘門前,望著遠處在風雪中忙碌的春仙重林。
風雪阻礙視線,重林那單薄的身影若隱若現,但有陣法光芒層層疊疊,變幻莫測,不時照亮這片光線暗淡的天地。
這樣的冰寒之中,地平線上方的蒼白太陽,仿佛都帶著寒氣。
他們來到這裡已經有兩天時間,那蒼白的太陽就沒掉下過地平線。
“兩個月前,我就是在這裡渡的劫。”雷公陳文忽然開口,語氣中頗有些感慨:“我們兄弟姐妹六人,天資在整個修仙界也是一等一的卓絕,卻在這六品巔峰蹉跎了無數歲月。如今卻接連兩人渡劫,唐方,這都是你的功勞!”
“功勞不功勞的,就別說了,什麽大恩不言謝,記在心裡的話也別說。晚輩目光短淺,就想跟你們做個生意罷了,我幫你們設計法陣,你們完成我的要求,公平合理,錢貨兩訖。”
“你不覺得吃虧嗎?只是讓我們照拂幾個小輩,其中甚至包括六妹的妖寵。”
“不虧啊!”唐方笑了笑:“沒有後顧之憂,晚輩才能去做想做的事情嘛!”
“你究竟要做什麽?”
“也沒什麽,升升級,殺殺人而已。對晚輩來說,其實不算太難,怕就怕別人背後搞我在意的人。”
就在二人聊天的時候,重林那邊終於停止操控法陣,飛了過來。
“法陣我已經熟悉了,沒有問題。”重林一如既往地淡然微笑,說完這句話後,便進到堡壘中去,拿出一枚上品靈石,盤膝打坐片刻,將剛剛消耗的些許法力與精力恢復,狀態調整到最佳。
“勞煩三哥護法。”
“去吧!”
看著重林再次入陣,陳文與唐方不再交談,關注著那邊的動靜。
沒過多久,空氣中開始有奇異的能量波動, 猩紅的閃電無聲無息地出現又湮滅,仿佛空間的裂紋。
天空呈現詭異的粉紅,如煙如幻,飛舞的雪花和堅硬的冰層也染上了相同的顏色。
少女粉彌漫天地,飄搖其中的卻是無情的殺意!
重林集中全部的精神,關注著天地間殺機的聚散。
隨著一道無聲無息的、巨大的猩紅閃電驀然出現在重林頭頂,六晉七天劫正式開始!
……
“天劫!”
一聲驚呼不知從何處響起,隨後更大聲的驚呼此起彼伏:
“這、這是兩個人同時渡劫?!”
“不!三個人了!”
“是誰?找死嗎?!”
沙漠中的修士們,看著那籠罩了方圓近十裡的、厚度超常的烏黑劫雲,一個個目瞪口呆。
肆虐的狂風卷起沙塵,在眼前呼嘯著,讓人忍不住兩股戰戰,隻覺得不用等劫雷落下,裡面的三個二品巔峰的小修士就要被沙暴撕碎。
雲層中的雷聲隆隆,如同敲擊著人們的心鼓,令人口乾舌燥,心跳加速。
大黃虎吼一聲,用力掙扎起來,想要掙脫竇霂的壓製,前去解救劫雲下的三位老人。
“大黃,別白費力氣了。”
竇霂看著仿若近在眼前的巨大烏雲與沙暴,眼神明亮。
“人類為了他人選擇赴死的時候,我們要做的不是勸說他們生命如何珍貴,苟活如何正確。
更不應該在陰暗處暗戳戳地罵他們傻x。
我們應該做的,只有記住他們的英姿,然後用它照亮前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