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是阿古爾的女兒，醒來後是紅著臉跑掉的。

　　唐方知道阿古爾誤以為自己是皇都的世家子，一個人跑出來歷練的。先不說這種猜測多麽不靠譜，就算是真的，唐方也不認為送閨女是個好主意，哪怕阿古爾有十幾個兒女，並不在意“浪費”。

　　“秋球，走了。”

　　給少女渡了一道靈氣驅散初秋夜裡的寒氣和濕氣，唐方帶著秋球騰空而起，在這天色未亮的時候，向著東方遠遁而去。

　　雲層之上看日出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可唐方並沒有太多心思欣賞壯麗的美景。

　　自從殺了妙問道人以及二十五個昆侖派二品弟子的，他的心情就有些難以抑製的……空虛。

　　之所以與那群西域商人混在一起，也正是因為這空落落的心情。

　　“唐先生在煩惱些什麽?”秋球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有點假。

　　唐方沒有在意她的小心思，隨口問道:“秋球，你從沒殺死過活人，對吧?”

　　“是的。”

　　“那些害死你的人呢?你為何沒有殺了他們?你剛剛變成鬼的時候，怨氣應該是蒙蔽了理智的吧?”

　　“唐先生說的沒錯，那時候的我，做過什麽事都不記得了，清醒的時候，仇人家的孩子正在我面前哭。我最煩小孩子哭了，就走了。”

　　“放棄得這麽隨便的嗎?”唐方有些訝異，他知道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但秋球說得輕描淡寫，他也就沒揭穿。

　　“那我也沒辦法啊！那時候比較心軟嘛，後來要不是鬼體漸漸不穩，我也不會去……做下那些壞事。”

　　“心軟啊……”唐方念叨了一句，心想，自己也是心軟嗎?

　　好像沒有這麽簡單。

　　現在的心情不是後悔，即使再重來一次，唐方也不會留手。那是什麽原因呢?

　　“你後悔沒有動手嗎?”

　　“談不上後悔吧?”秋球坐在唐方的肩膀上，雙手撐在身體兩側，目光從血紅的太陽挪到天空中。

　　“我好像沒問過你，你是怎麽死的?”

　　“被幾個悍婦打死的。”

　　“因為什麽?”

　　“因為我長得好看。”

　　“呃，能具體說說嗎?”

　　秋球沉默了一會兒，歎息一聲:“唐先生，這些年我一直在恨他們，恨那個小村子，甚至恨那個哭泣的孩子，但我最恨的還是我自己。

　　我一直記得那個孩子當時一臉的淚水和凶狠，對著我喊‘壞女人，不要傷害我媽媽！’

　　就因為這個，我不敢回去，我怕我忍不住殺了他媽媽。我恨自己為什麽活著的時候不敢反抗，死了還要顧及他們的感受。

　　孩子是無辜的，可我也是無辜的啊！

　　我原本就是那個村裡長大的，後來村長的癆病兒子要衝喜，硬娶了我。

　　娶了就娶了吧，村長家也不窮，偏偏那個癆病鬼是個短命鬼，沒幾個月就死掉了。我成了寡婦，心想，寡婦就寡婦吧，自己過也沒什麽，婆婆看我不順眼，但公公對我還不錯。

　　結果有一天，公公醉醺醺的跑去我房間，說什麽兒子死了，要給兒子留個後，威脅我說，要是不答應，就說我不守婦道，逐出家門。我力氣沒他大，又不敢喊。

　　誰知道過了兩個月也沒懷孕，婆婆好像發現了端倪，把公公看死了，不讓他來找我。

　　我本來還以為解脫了，誰知道當天晚上，公公家三個侄子進了我房間。第二天，婆婆說……婆婆說，

三個人，孩子就沒辦法確定是誰的，那就可以當親孫子養。　　她打得好算盤，可她又怎麽控制得了事情的發展！

　　村長家沒了兒子，本來就有人覬覦他家的財產和地位，現在做出了這樣的事，架子倒了，他家三個侄子就天天上門大吃大喝，我自然也躲不過。

　　我那時候也是失了智，曲意奉承，攛掇那三個男人酒後打死公公婆婆，三個男人被衙門抓了去。

　　本來我以為這樣就可以脫離魔爪，誰知道縣太爺不知道怎麽弄的，佔了村長家的地，又把他們放了回來。

　　回來以後，還是經常去找我，然後我就被他們家的婆娘打死了。”

　　聽完秋球的講述，唐方沉默半晌才開口:“秋球，我三品了你知道嗎?”

　　“啊，知、知道……三品才能飛。”秋球的情緒都有些不連貫了，聽了這麽慘絕人寰的故事，突然提到自己修為是要幹嘛?你不是早就三品或者四品了嗎?裝二品裝久了，自己都信了?

　　秋球一直以為唐方是假裝二品而已，畢竟他封印自己的時候，可是實打實的三品手段，甚至是四品。

　　“知道你還敢在我面前胡扯?”

　　“呃……唐先生快看！皇都！皇都到了！”

　　“下次再敢胡扯， 我就把你再封印成球，封到你魂飛魄散那一天！”

　　“謝謝唐先生寬宏大量！唐先生是好人！”

　　“好人?唔……”

　　唐方驟然停在大順朝皇都的上空，蹙起了眉頭，思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笑容之中，略微帶著些無奈。

　　他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情緒不對勁了。

　　他想岔了一件事，他以為第二世與第一世的兩個靈魂不同，第三世與第二世相同……但仔細想想，第二世是三個靈魂融合，而這一世其實是兩個靈魂，只是因為第二世的三合一靈魂太過強大，忽略了這一世的十六歲的年輕靈魂也被融合了。

　　這部分靈魂還是個淳樸的孩子！無論多麽微小，這部分的靈魂還是對他產生了影響。

　　……

　　“唐先生來皇都是要做什麽?”

　　“殺個人。”

　　“……唐先生真是愛好獨特。”

　　“還行吧！不過這次不一樣，這次要殺的人，屬於罪有應得。說起愛好，你也挺獨特的，居然喜歡漂亮姑娘。”

　　“啊?唐、唐先生怎麽……我沒有，我不是，不要憑空捏造！”

　　“哦?那你前面在對阿古爾的女兒做什麽?”

　　“呃……”

　　秋球決定轉移話題。

　　“唐先生專程來皇都殺人，想必對方很重要吧?是什麽人?”

　　“本朝國師，玄陽子。”

　　“那確實值得專門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