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李岩也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難道是撒出去的夜不收遭到了突襲?但是李岩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夜不收就是遊蕩在戰場邊緣的幽靈,互相之間間隔很大卻又保持聯絡,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做到無聲無息滅對方的夜不收而不被發現。
何況他們大順軍的夜不收全都是精銳老卒,騎**湛而且警惕性極高。
這次跟著李岩一起來的李牟也問道:“兄長,明軍怎麽還沒動靜?崇禎老兒該不會是不打算突圍吧?”
“不會。”李岩說道,“明軍今晚一定會突圍。”
李牟道:“那就怪了,崇禎老兒在磨蹭什麽啊?”
頓了頓,李牟忽發奇想又道:“兄長,明軍該不會從正面突圍吧?”
“這不可能。”李岩嗤的笑道,“正面有我們大順軍以及拱兔部落的四千騎兵,借崇禎兩個膽子他也……”
說到這,李岩的聲音嘎然而止。
李牟便問道:“兄長,他也什麽?”
李岩卻霍然起身道:“不好,回去!”
“啥?回去?”李牟茫然的跟著起身。
好好的怎麽又回去?不抓崇禎老兒了?
……
一千多明軍早已經在黑暗中排好隊列。
身後營地內的幾十堆篝火是故意點的,目的是為了若隱若現的照亮營地內的那一百多頂氈包帳篷,營造出明軍仍還在酣睡的假象。
但其實明軍早已在護牆後的陰影中集結。
護牆後面一片漆黑,千余人馬鴉雀無聲。
借著篝火透過來的微光,只能看到模糊輪廓。
朱高遠回過頭低聲問道:“王大伴,準備好了嗎?”
突圍第一要務就是填平一段壕溝,這件事情由王承恩負責,老太監帶著百余個太監已經連夜裝滿上百個麻包的泥土。
呆會太監們就要把麻包扔進壕溝,填出一條通道。
再然後明軍就能夠踩著這條通道,發起突圍之戰。
得到王承恩肯定的回答,朱高遠欣然點頭道:“那就開始吧。”
“老奴遵旨。”王承恩答應一聲,再回過頭一招手,身後等候多時的小太監們便紛紛抬起一口口的麻包扔進護牆外的壕溝內。
為了減小噪音,太監們動作很小。
但是填土的速度卻很快,不片刻,通道便已經填好。
朱高遠便拉下兜鏊面甲,然後一個騰身就上了馬背。
兩側的官員勳貴以及明軍將士見狀便紛紛跟著上馬,整個過程中沒有戰馬嘶叫,只有一陣陣低沉的響鼻聲,戰馬已經銜了枚。
“鋥……”金屬磨擦的清吟聲中,朱高遠緩緩拔刀。
然而,就在朱高遠準備舉刀之時,動作卻突然停頓,臉上表情也僵住。
只見前方漆黑的夜幕下,毫無征兆的跳出一點火光,這點微弱的火光卻猶如一柄大錘重重砸在朱高遠心臟。
因為這絕不是一點火光!
這應該是……一支軍隊!
果然,這點火光很快幻化成一片!
“這……”王家彥等官員勳戚也愣在那裡。
……
李岩也是一下愣在那裡。
李牟也錯愕的道:“兄長,這是李友將軍或谷可成將軍的援軍到了嗎?”
“不是。”李岩斷然搖頭,“我們的信使下午才剛派出,所以李友將軍和谷可成將軍的援軍不可能那麽快趕到!”
李牟道:“這麽說是蒙古人?”
李岩道:“也不可能,
道理是一樣的。” “那會是誰家的援軍?”李牟道,“難道是明軍?”
“先不管他!”李岩沉聲道,“我們趕緊返回西岸!”
現在李岩不光是擔心崇禎會跑掉,更擔心西岸營地的安全,他隻給李年留了五百人,萬一來的真是明軍,那麽在兩路明軍的兩面夾擊之下,李年的區區五百人肯定是頂不住的,那麽留在營地內的輜重可就全完了。
而沒了輜重,他們在察哈爾草原將會寸步難行。
所以得盡快返回西岸,保住營地內的糧草輜重。
李岩一聲令下,原本平躺在牧草叢中的戰馬便紛紛站起身。
緊接著,一支支的火把便亮起來,頃刻間將白河東岸照得亮如白晝。
幾乎是在大順軍打起火把的同時,東南角也就是白河下遊的方向也亮起數百支火把,卻是拱兔部的伏兵也沉不住氣主動現身。
李岩卻是連看都沒有看。
他早猜到拱兔部在那。
……
李岩沒把拱兔部的伏兵放在心上,
大明的官員勳貴卻是臉都嚇白掉。
前方突如其來的那支騎兵還沒整明白呢,河對岸突然間又冒出伏兵,而且不是一支,而是兩支伏兵!
如果按照王家彥的計劃進行突圍,
則不僅是北上的主力將會一頭撞上伏兵,南下的崇禎以及隨行的少量精銳也會被東南角的伏兵截住,最終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想到這,王家彥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得虧聖上沒有聽他的,不然就全完了。
然而朱高遠的心情也沒能好到哪裡去。
因為這次完美的突圍計劃,已經泡湯了。
本來呢,趁著流賊和拱兔部主力在東岸,至少能搶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因為涉水渡河是需要時間的,將士渡河之前必須先脫光衣甲,再把衣甲卷成一團頂在頭上,過河之後還要先擦乾淨身體,再然後穿衣披甲,這都要時間。
要不然,穿著濡濕的衣甲很容易會生病。
當然,如果到了十萬火急的時刻,也就顧不上生病不生病,直接強渡。
比如說現在,東北角的流賊騎兵和東南角的拱兔部騎兵就顧不上這些,顧不上脫衣卸甲就直接催動戰馬衝進冰冷的河水中。
所以,現在,突圍已然是不可能。
朱高遠再次將目光投向前方草原。
他媽的誰啊?壞了朕的突圍大計!
……
“哈哈哈,來的還挺及時。”
胡心水卻仰天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胡國柱伸手一指前方問道:“阿爸,這是怎回事?”
“你不妨猜猜。”胡心水道,“前邊發生了什麽事?”
“我猜啊。”胡國柱撓了撓頭又說道,“我猜不出來。”
胡心水道:“那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麽,前方的營地分為了三處,而且互相之間的距離都在五百步左右,可見分屬三個不同的陣營。”
“就是說,除了明軍以及拱兔部落外,還有一支軍隊。”
“這也是之前我們在霧靈谷中發現的那支軍隊,我猜應該就是流賊。”
伸手一指白河東岸,又說道:“從裝具看,正在渡河的那兩支騎兵應該就是流賊以及拱兔部落的伏兵,他們肯定是覺得,今天晚上崇禎會帶著明軍從東岸突圍,所以提前涉水渡河在東岸等著他,結果卻被咱們父子給攪和了,哈哈。”
胡國柱向胡心水投來崇拜的目光:“阿爸,你可真厲害。”
“那你就多學著點。”胡心水慈愛的揉了揉胡國柱腦袋。
父子兩個說話之間,一千夷丁已經緩緩逼近拱兔部營地。
胡心水並不是想要跟拱兔部開戰,隻想跟昔日的小夥伴唱一出戲。
這時候,孛日貼赤那已經帶著濕漉漉的拱兔部騎兵主力回到西岸,與海日古會合之後,迅速結成了騎兵橫陣, 迎向胡心水的一千夷丁。
相距大約一箭之遙,雙方便很默契的停下。
然後胡心水便帶著胡國柱從騎陣之中緩緩走出來。
看到這孛日貼赤那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單騎催馬出陣。
直到相距不足十步,胡心水父子和孛日貼赤那同時停住。
“是你!”孛日貼赤那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沉聲道,“布日格德!草原的雄鷹!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沒想到吧?”胡心水道,“孛日貼赤那,你這個叛徒!”
“你胡說。”孛日貼赤那憤怒的嘶聲吼道,“我不是叛徒。”
胡心水道:“你們拱兔部落背叛了黃金家族的子孫,還說不是叛徒?”
孛日貼赤那憤怒的大吼道:“黃金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草原的守護神,可是你和你的阿爸卻拋棄了族人,也逃離了草原,黃金家族沒有像你這樣的後裔,偉大的成吉思汗也沒有你這樣懦弱的子孫,你不該回來的!”
“所以呢?”胡心水哂然說道。
“你想殺了從小一塊長大的安答?”
“你不是我的安答,我沒你這樣的安答。”
孛日貼赤那從扈從手中奪過蘇魯錠長矛,催馬衝向胡心水。
胡國柱躍躍欲試,卻被胡心水伸手攔住:“這是阿爸的事。”
當下兩個人便開始了來回衝殺,然而胡心水的一千夷丁以及拱兔部落的兩千騎兵卻從始至終全程旁觀,這是蒙古人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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