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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上午,四個信差便踩著冰椴離開蓋州。
冰椴滑行的速度極快,比騎馬還快一大截,只要路上不遇到冰窟窿掉海裡,當天就能橫跨北海到達登州及大沽口。
當天中午,大沽口的閻應元還有登州的王家彥就都接到急遞。
王家彥接到急遞之後,又吩咐胡心水以八百裡加急送往南京。
兩天之後,風塵仆仆的信差便從太平門進了南京城,結果崇禎卻不在城裡,也沒在清涼山格物科工坊,而是帶著朱慈烺跑去了兵工廠。
崇禎很忙,搞完了蒸汽機之後又接著開始搞山地炮。
接報之前,崇禎正在跟詹仰之和卜加勞講解他設想中的3寸炮。
卜加勞現在變聰明了,不再想著恃技而驕,成了一位勤勤懇懇的總工程師。
所以說人性其實都是一樣的,沒有真本事,你就得不到別人的真正的尊重,也不可能真正的讓人信服。
但是如果你有真本事,就必然能獲得尊重。
比如說卜加勞,現在對崇禎那是一口一個您的仆人,比瞿紗微都還要狗腿,一副恨不得跪下來舔崇禎腳趾的架勢。
看得詹仰之都感慨不已,
說到拍馬屁,還得是佛郎機人。
“總之呢,朕設想中的這個3寸山地炮,”
“分拆開來之後,每個部件的重量不得超過200斤。”
“只要不超過200斤重,不僅馱馬可以輕松馱走,情勢危急時,甚至可以由炮兵抬著行軍,這樣的話,這款山地炮的機動性就能極大的提高。”
“那麽即便是在川黔滇諸省的崇山峻嶺,也可以伴隨步兵行軍。”
說此一頓,崇禎又說道:“朕的要求就只有這幾點,是否能辦到?”
“能辦到!”不等詹仰之說話,
卜加勞就搶著說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無論您提出什麽樣的要求,您的仆人卜加勞,都一定會想辦法替您辦到。”
“好。”崇禎欣然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
詹仰之卻搖頭說:“聖上,此事辦不到的,屬實無法辦到。”
崇禎目光看過來,詹仰之便又接著解釋說:“這個3寸山地炮的車輪、車架、炮座以及調節機構就暫且不說,只是炮管的重量就已經遠遠不只200斤。”
“就按4寸炮的重量來估算,3寸炮的最小外徑至少5寸,身管長度約8尺,那麽只是炮管的重量便至少得有500斤重,所以無論如何做不到200斤。”
這兩年多的時間,詹仰之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撲在了兵工廠,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大明的兵器學專家。
崇禎聞言微微蹙緊眉頭。
因為他知道詹仰之並沒有瞎說。
既便按最小外徑5寸算,炮管就有500斤重。
但事實上,大炮都是紡錘形的,膛底的外徑絕不只5寸,6寸都不止,所以炮身的重量絕不止500斤,甚至600斤都不止。
沉吟片刻,崇禎又說道:“那就把此炮口徑減小到2.5寸。”
2.5寸口徑也就是80毫米口徑,跟後世的75山炮差不多。
詹仰之聽了卻還是搖頭:“縱然將此炮的口徑減到兩寸半,炮身仍有將近400斤,與聖上要求的200斤還相差一半,奈何?”
這個時候卜加勞反駁道:“通過減小炮管之壁厚,至少可再減100斤。”
“不可能。”詹仰之斷然反對道,“兩寸半的口徑,最小的身管外徑也得有四寸半,再小的話就會承受不住膛壓炸膛。”
“可以用加強筋強化身管之強度。”
卜加勞道:“這樣至少可以再減重100斤。”
“加強筋。”詹仰之眉頭一下蹙緊,這個倒是真有可能辦到。
“對,加強筋。”卜加勞畫十字道,“我以上帝的名義保證,不會炸膛。”
詹仰之搖頭道:“可即便如此,炮身仍有300斤重,離聖上要求的200斤仍然還相差了100斤,如之奈何?”
這下卜加勞也不吭聲了。
300斤真的已經是減重的極限。
“300斤就300斤吧。”崇禎只能接受現實。
“但是炮架的重量必須控制在200斤以內,還有車輪組件也不能超過200斤,這樣總體的重量就不會超過700斤。”
700斤的2.5寸山炮,其實還是可以接受的。
【注:早期大炮自重主要在炮管,現代火炮自重主要在炮架,所以在炮架複雜度及精密度較低的前提下,相同口徑的早期大炮重量相對要輕得多】
有了2.5寸山地炮,不僅可以填補虎蹲炮與4寸野戰炮之間的火力空白,而且其射程以及殺傷力也要遠超過佛郎機炮或者駱駝回旋炮。
而且300斤重的炮身,騾馬就能馱著行軍。
如果擔心騾馬太吃力,配駱駝也可以考慮。
所以只要造出來,這必定是款優秀的山炮。
頓了頓,崇禎又說道:“那你們就加緊試製。”
“領旨。”卜加勞領了聖旨,屁顛屁顛的離開。
詹仰之卻是欲言又止,身為大明兵工廠的東翁,他需要考慮的東西就比較多,比如說這個2.5寸山地炮量產之後,價錢定為多少?
還有這個山地炮的產能又該怎麽安排?
畢竟大明兵工廠的熟練炮匠就那麽些人。
產能給了2.5寸山地炮,4寸野炮就少了。
崇禎卻似能猜到詹仰之心中所想般,說道:“價錢你不用擔心,絕不會讓大明兵工廠吃虧就是,至於產能怎麽分配,到時再說。”
“如此,臣且告退。”這下詹仰之也沒問題了。
打發走詹仰之和卜加勞,崇禎又問朱慈烺道:“烺兒,這幾天有朝鮮發來的急遞嗎?炯兒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麽樣了?朝鮮的工匠何時能動身過來?”
兵工廠想要爆產能,就離不開鐵匠,朝鮮的鐵匠也不能夠放過。
“父皇,給三弟的旨意早就發出去,想必這幾天就該有回復了。”
朱慈烺話音才剛落,一個小太監就急匆匆跑進來,喘息著說道:“萬歲爺,急急急,有遼東來的急遞,有急遞!”
高起潛伸手接過急遞。
又拿出匕首將火漆劃開。
看完書信,崇禎的臉色瞬間垮下來。
“真該死!”崇禎恨聲道,“朕好像漏算了一個事。”
“什麽事?”朱慈烺忙道,“父皇,遼東出何事了?”
高起潛也是暗自擔心,心說遼東那邊該不會吃敗仗了吧?
崇禎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將手中的書信遞給了朱慈烺。
“建奴也開始修銃台?”朱慈烺看完書信之後也是一愣。
“建奴不只是修銃台而已。”崇禎沉聲道,“烺兒你可還記得宋仁宗時,范文正公用來對付西夏的國策?”
“兒臣記得。”朱慈烺答道,“淺攻進築!”
“是啊,淺攻進築。”崇禎皺著眉頭說道,“朕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
“父皇,情況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這或許只是建奴無意為之,並非意味著建奴的整體戰術做出了革新。”朱慈烺小聲的勸慰道。
崇禎搖了搖頭說道:“烺兒,這話你自己信嗎?”
朱慈烺頓時沉默了,可不是,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高起潛被崇禎父子倆說得一頭霧水,想問又不敢問,急得一個勁撓腮。
崇禎輕歎一聲又道:“說起來還是朕太過一廂情願了,隻想到我大明的軍隊可以采用‘結硬寨、打呆仗’的戰術,卻忘了建奴也有可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會效彷我大明采用‘結硬寨、打呆仗’的戰術,這下朕卻是作繭自縛了。”
實話實說,建奴會改弦易轍采用“淺攻進築”戰術,是崇禎沒想到的。
因為建奴從老奴起兵那天起,就一直在進攻、進攻,再進攻,從老奴到黃台吉,再從黃台吉到多爾袞,就沒有停止過攻勢。
從始至終,建奴就一直壓著明軍打,沒停過。
可現在建奴突然之間學宋軍,玩起淺攻進築,就讓崇禎有些猝不及防。
建奴學不到曾國藩的“結硬寨、打呆仗”,卻可以學范仲淹的“淺攻進築”,而這兩種戰術的本質其實是相通的。
而更麻煩的是,崇禎還把這一戰術做了升級。
曾國藩只是搭建普通的營寨,范仲淹也只是修築常規的寨堡,但是崇禎卻將普通營寨還有常規寨堡升級為棱堡!
結硬寨、打呆仗再結合棱堡,明軍采用這一戰略來對付建奴,自然是極好的。
可是現在建奴冷不丁也用這一戰略對付明軍,那就麻煩大了,那就意味著明軍需要犧牲多得多的人,屬實失策。
只不過話又說回來,崇禎也是沒有別的選擇。
當初他如果不采用這一戰略,根本守不住黃淮防線,大明也早就亡了。
所以說,事已至此,懊惱悔恨已經於事無補,還是想想怎麽破解此局。
朱慈烺也小聲勸道:“父皇,建奴未必懂得‘結硬寨、打呆仗’的精髓,就算是學,頂多也只能學到一點皮毛,於我大明其實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不然。”崇禎擺擺手說道,“我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朱慈烺便不再多說,因為崇禎常說料敵以寬。
對敵人的估計,還是要盡可能的往高了估計。